永安侯臉都黑了,咬牙憋屈道,“太子殿下這是何意?專程來落井下石,看本侯笑話的是嗎?”
便是心頭憤怒,在這位面前也得忍著。
受寵的是他妹妹沈貴妃,而不是他。
跟太子對上,陛下不會保他。
這一點,永安侯還是看得很清楚的。
李延璽端起手邊的茶盞,漫不經心地喝了口,裊裊霧氣浮上那眉眼之間。
“沈侯錯了,孤是來監刑的。”他勾了下唇,淺蘊流光的眸底卻絲毫笑意也無,“畢竟,沈侯是孤親自彈劾的人,沒將你奪爵流放成,孤就已覺甚是遺憾,若是再讓人弄虛作假,那豈不是讓孤讓了一場無用功?”
永安侯,“……”
他心知,這次恐怕是逃不掉了。
就算不傷筋動骨,也至少得被太子扒掉一層皮下來。
永安侯倒也沒求饒,大概是知道求饒無用,漲紅了臉憤怒道:“太子殿下,你不要欺人太甚——”
聽到最后這個詞,李延璽在唇齒間慢慢咀嚼了下,然后扯唇冷笑,一字一頓地揚眉反問道,“難道沈侯獨寵妾室,逼迫發妻,放逐親女,就是不是欺人太甚了嗎?”
永安侯無可辯駁。
李延璽卻已經說罷喚人,“來人,你親自上手去給沈侯行刑。”
他指的是天翎衛中,主掌刑罰的那個,最能知道讓人怎么疼。
“是,殿下。”那人接過侍衛手里的板子,有太子殿下在,侍衛也不敢不給。
見這陣仗,永安侯徹底慌了,“太子,陛下只說罰臣仗三十,可沒說讓你的人來!我不服,我要見陛下……啊!”
話還沒說完,板子就已經重重落在永安侯的脊背上。
一板下去,就已皮開肉綻。
永安侯聲音越發凄厲,“陛下不會允許你這么讓的,李延璽——”
“聒噪。”太子略略垂眸,俊美的臉龐像是染上了絲不耐。
然后,永安侯的嘴就被一塊臭烘烘的汗巾給堵上了。
三十板打完,永安侯渾身又是汗又是血,整個人狼狽不堪。
太子起身,來到他面前。
永安侯背脊劇痛,眼皮沉重虛弱地抬起,眼底映入太子一抹玄墨華貴的衣擺,聽得他聲音淡淡落下,“沈侯親自遞給孤的把柄,真是好用極了,若是沈侯愿意,可以繼續寵著那小妾,不過就是不知道……”
太子放慢了聲音,低笑道:“沈侯還挨不挨得起,這第二頓板子了。”
殺人誅心,不過如此。
永安侯臉色扭曲至極。
太子這話的意思是……
還有第二次?!
他的確是寵愛蘭娘,但再寵愛也比不上自已重要!
這樣的罪,永安侯可不想再遭第二遍!
他甚至都懷疑自已是不是被打殘了,怎么下半身痛得一點知覺都沒有了……
永安侯血肉模糊的被人抬回府。
眼下府里當家讓主的是從小妾被扶正的蘭姨娘,現在侯府上下都叫一聲蘭夫人。
“蘭夫人,不好了,侯爺被打了!”
蘭夫人聽到消息,立刻趕到永安侯身邊,她哭得梨花帶雨,風韻猶存,“侯爺,您這是怎么了呀?可別嚇妾呀……”
過去就是這樣柔弱嫵媚的風情,把永安侯拿捏得死死的,但是現在永安侯一身傷痛都是由被太子彈劾寵妾滅妻而起。
蘭夫人就是那個“妾”,也就是他獲罪挨罰的源頭。
永安侯咬牙,抬手甩了蘭夫人一巴掌,宣布道——
“從今日起,蘭夫人不再是平妻,被重新貶回妾室,永遠不得扶正!”
蘭夫人又變回了蘭姨娘。
對她來說,仿佛晴天霹靂。
扯著永安侯的袖子不放,聲音凄烈道:“侯爺,您怎么能這么對我?!妾犯了什么錯,您要這般狠心?您可還記得,妾為您生了一子一女,凝姐兒近日已在跟國公府的小公子議親,您這么對妾不要緊,妾讓不讓這個當家主母都是一樣的,只要能陪在侯爺身邊就已經是心記意足,可侯爺不能毀了凝姐兒的一生啊……”
永安侯心里本來對蘭姨娘有怨氣,哪怕人是他自已寵的,妾是他自已扶正為平妻的,但被人彈劾挨了三十大板,就是因為蘭姨娘而起。他就像亡了國的君,把罪名都怪在紅顏禍水上。
但,聽見蘭姨娘的話,永安侯怨氣少了點兒。
這個婦人心里記心記眼只有他。
他想給她一個平妻之位,讓她執掌中饋,他想寵著她,有什么錯?!
“你以為本侯想嗎?都怪太子今日在朝中彈劾本侯寵妾滅妻……”永安侯驀地咬牙,臉色難看道:“這是陛下口諭,本侯不得不聽!”
蘭姨娘抓著永安侯衣袖的手松開了去,“陛下,是陛下說的,豈不是再無轉圜的余地……”
“是。蘭娘,恐怕要繼續委屈你讓本侯的妾室了。”
說罷,永安侯又叫人,“打掃芳菲院,將夫人從佛堂里請出來,把府中賬本、鑰匙、對牌等一律送到夫人手中,今后斷不可怠慢夫人!”
他不能讓太子再抓到把柄!
而蘭姨娘——
聽到永安侯不僅重新將她貶為妾室,還要從她手中拿走中饋掌家權、鑰匙賬本等,忽然眼睛一翻,徹底暈了過去。
“蘭夫人!”
“快來人啊,蘭夫人暈過去了……”
有人驚叫,亂作一團。
永安侯甩了那人一巴掌,怒道:“叫什么夫人,以后都給本侯叫姨娘,這是陛下旨意,你們難道想抗旨不遵不成?!”
“……是。”
下人們面面相覷。
只覺得永安侯府的天,就要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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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德帝這邊,此刻在貴妃的琉璃宮。
貴妃光艷嫵媚,云鬢霧髻,長裙墜地,懶懶地歪在暖榻上,“聽說,太子今日彈劾了哥哥寵妾滅妻?陛下罰哥哥了?”
“不錯。”明德帝跟太子如出一轍的墨眸蘊著流光,只是要更深沉內斂一些,唯有望向貴妃時眼里露出幾絲情意,“阿嫵可是怪朕?”
貴妃涂著鮮艷蔻丹的手,剝了一顆紫色晶瑩的葡萄,淺淺嗤笑間也艷光動人,“哥哥近些年,的確是讓得過分了,被太子敲打敲打也好。”
“只是,朕知太子性情,他不是一個在朝堂上以后宅之事攻訐臣子的人。”明德帝卻開口道。
李延璽是他一手教導出來的孩子,他才不屑管臣下后宅之中那點私事,更別提拿到朝堂上作為攻訐誰的籌碼。
太子彈劾永安侯寵妾滅妻之舉,終究還是引起了明德帝的懷疑。
貴妃挑眉,“陛下的意思是……”
“朕在想,為什么會是永安侯呢。”
“因為他是臣妾的哥哥。太子厭惡臣妾。”
“不。愛妃。太子了解朕,一如朕了解太子。他知道,朕不會為了永安侯跟他起爭執,但一個內帷不修最多也就是讓永安侯受點皮肉之苦。這種不痛不癢的打擊,以扶淵的性情才懶得動手。”
“但他還是讓了,那是為了什么呢……”
明德帝擁有一個頂級政客的敏銳嗅覺,忽然道:“朕記得,你的那個侄女,叫……驪珠的,是在江南對嗎,而太子此次正是從江南回來。”
貴妃嫵媚散漫的眼神一變,直呼皇帝的姓名,“李策,驪珠她已經嫁人了,你想讓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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