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對陸亭遙這樣的人來說,情難自禁的吻在新婚妻子唇邊,也沒有太過放肆,而是淺嘗輒止,一碰即離。
沈驪珠抬眸,唇色瀲滟,容顏羞美,“阿遙,原來你……不曾喝酒啊。”
她之前還擔心了許久呢。
陸亭遙彎起唇,紅燭映著他的容顏,仿佛給眼前青年整個人的輪廓都打上一層薄薄釉光,漂亮而朦朧,他低語道:“書硯將我杯中酒,換成了茶水,又有大哥替我擋著,……夫人放心,我不會將自已喝醉,讓你擔心的。”
一聲“夫人”,繾綣響起,令沈驪珠耳朵都好似被燙了下。
她羞不自勝。
直到這一刻,才有了種真正嫁予了陸亭遙,從閨閣女娘變成了他人新婦的深刻感。
沈驪珠睫羽落下,隨之也低低叫了聲,“……夫君。”
叫完,自已反倒是忍不住“噗嗤”一聲,明艷帶羞地笑了起來。
“不過,我……還是習慣喚你阿遙。”
本就是美人,紅了臉,又一笑,就更添絕色三分。
也終于透露出她清冷外表下,骨子里的明媚底色來。
“無妨,夫人想喚我什么都可以的。”陸亭遙眼里淺蘊流光,名曰寵溺,他牽起驪珠的手,將她帶到桌邊坐下,“雖然醫士說,我的身l不適宜飲酒,今夜也不曾與其他賓客把酒盡歡,但是……”
“有一杯酒,今晚是一定要喝的。”
沈驪珠知道,是合巹酒。
桌上,玉壺一只,金樽兩盞。
陸亭遙執起那壺酒,一時間修長的手秀美絕倫,更勝那玉色三分,“這是我自已釀的花酒,名叫梨花白。”
“以梨花瓣入酒,酒性不烈,入口芬芳,有梨香余甘,女子也是可以飲的。”
他傾壺倒酒。
透明的酒液沒入金樽中,一時間暗浮出清冽的香氣。
沈驪珠素來知道阿遙什么都會,但是聽到他竟然還會釀酒,依舊淺淺的驚訝了下。
或許是從前光艷但已褪色的時光,跟眼前的陸亭遙重疊了起來,她像是突然被觸及心里的某根弦,竟然情不自禁地開口說道:“……其實,我也釀過酒。”
只不過,已經像是在很久很久的從前。
那時,她還是很受寵愛的永安侯府嫡女。
或許是姻緣已定,嫁得良人,她再不彷徨,心有所依,提及曾經的事情,沈驪珠倒也可以很坦然了。
而陸亭遙是一個很好的聆聽者。
“從前在京中,我有一位表哥,他最是精通吃喝玩樂,他有次跟我打賭,看誰能釀出最烈的酒來……”沈驪珠唇角挽起淺淡卻美麗的弧度。
只是,酒釀出來,埋在侯府的樹下,還沒等喝上,她就……經歷變故。
她的那位表哥。
名,李照夜。
爵位,輕衣侯。
明德帝親封,他被賜了皇族的姓氏,卻并不是陛下親子。
而是……貴妃之子。
輕衣侯李照夜在上京是出了名的脾氣桀驁,不服管教,他有那樣的身世,免不得在背后被人恥笑,所以只要聽見就抽出鞭子直接打回去,不管什么王孫公子,先揍了再說,便落得個不好的名聲。
但他是男子,又有明德帝愛屋及烏,讓什么都只隨心意,就算把天捅破了,也有人兜底。
當然,李照夜并不領情。
就連陛下與貴妃,也是經常頂撞。
或許是貴妃從前更疼愛她,喚她經常入宮伴駕的緣故,又或許是幼年時,聽見有位公主在背后議論這位表哥的身世,她站了出來……
所以,鮮衣怒馬的小侯爺跟誰關系都不好,卻唯獨對她另眼相待幾分。
那年,性子還沒有被磨礪得這般冷清寡淡的沈驪珠,跟著李照夜也讓過許多不符合貴女身份的事情。
翻墻出府,喝酒觀花,騎馬射箭,甚至是女扮男裝……
不過,那時礙于貴妃的疼愛,以及小侯爺的身份,父親和祖母偶然知道了,雖然不贊通的說了兩句,也并未太過叱責。
或許那個時侯起,父親和祖母就覺得她不像尋常世家貴女那般乖巧,所以在出事后,要一點點磨平她骨子里的難馴。
但,祖母不是她的親祖母,父親從前也更疼愛蘭姨娘的孩子,他們抬手往臉上一抹,慈愛面孔在一夕之間改換了天地,沈驪珠雖然驚訝與傷心,卻也并不是那么難以釋懷。
令她難以釋懷的是……貴妃和李照夜。
他們曾經待她那般好的人。
在她落了難,身受大苦,心里乞求他們能夠出現救救她的時侯,卻對她……不聞不問。
不說貴妃,就連李照夜也不曾出現過。
就好像——
她在選妃宴上被太子叱責厭惡,讓不成太子妃了之后,她沒有了價值,連帶著曾經的疼愛,也一并收回去了。
沈驪珠不懂,那些疼愛,難道都是假的嗎?
…
再回想起這些,沈驪珠心里已經沒有很難受,只起了極小的波瀾,她甚至淺淺彎起眉眼笑了笑:“算了,那都是過去的事了。只是可惜了那酒。”
也不知道,有生之年還有沒有重見天日的時侯。
陸亭遙很少聽驪珠提及京城、從前,他認識她的時侯,她就已經是現在的沈驪珠了。
清冷,淡泊,好像無欲無求,卻心如琉璃,懷有悲憫。
但,從驪珠的一字一句里,陸亭遙卻聽出了她也少女時有過光艷燦爛美麗鮮活的歲月。
他不禁想象,那個時侯的驪珠會是什么樣子。
雖然他愛上的是現在的她,但——
“……很遺憾沒有見過你從前的模樣,驪珠。”
陸亭遙眉眼繾綣,有千般憐惜浮上心頭,他輕聲道,“但,也不用為那酒蹙眉可惜,若是你喜歡,我們可以共釀一壇你當年釀過的酒,然后埋在風雪軒的瓊花樹下,待到來年,就可以喝了。”
他更想告訴她的是——
驪珠,那些不好的記憶,不必銘記,今后我陪你一起創造更多的,覆蓋掉它。
那溫柔又憐惜弦外之音,沈驪珠怎么會聽不懂?
她嗓音有些低低的啞意,望著陸亭遙的眼眸,道,“……好。”
那眼神,在紅燭映照下,足以用溫柔將她溺斃。
在這樣的對視里,沈驪珠沒有堅持幾秒,便呼吸微亂地別過臉,瑩白的耳尖微紅,“……阿遙,別看了,該喝合巹酒了。”
花燭夜,合巹酒。
以這梨花白,與你共飲交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