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生將斗篷掛在墻上,走來在她三步之外坐定,他一身月白棉衫,發髻也盡數放下,在亮如白晝的屋中顯出幾分淡然出塵。
他打量著蕭泉,給她倒了一杯溫茶,笑道:“師妹今日來,周身氣魄倒是與以往不同了,可是有所經歷?”
她對這個謫仙人一般的師兄一直很好奇,只是先生與師兄都不曾開口提過,她也不好貿然相問,當下捧著茶杯娓娓道:“師兄真是明察秋毫,我今日與李樓風本相約去京郊索湖,在城門遇到了從均州而來的災民,這才知道均州各地都出了或輕或重的雪災,此番上京,也是因為賑災款被侵吞,別無他法。”
掌生頷首,很認真地聽著。
“京中也有無家可歸的孤兒,也有街頭覓食的流浪漢,但畢竟是天子腳下,少有狼狽餓死之事……”她想起那批流民的模樣,既有骨瘦如柴面露病色的,也有虎背熊腰周身是傷的,她蹙眉尋思:“也不是說誰就餓死了,只是……只是……”
“只是世間原來還有這等不公不義之事,”掌生開口替她理了理,不緊不慢道:“這天下,原來不只有一個世道。”
蕭泉望向他,釋然地笑了笑:“正是。”
“在流民中,有一名村婦名喚趙小五,趙姐姐無論夫家還是娘家盡數受災,只有她和孩子孤身逃出,就算朝廷出面接管了,今后的日子怕是也少不得孤苦。”
“我不敢想,這世間還有多少個趙小五。”
“可地方縣衙忙著中飽私囊,宮中……宮中權貴忙著弄權謀位,翻來覆去,只有墊在底下的百姓流血流淚。當真是‘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我知如今之我人微輕,勢單力薄,以前是我無知,囿于方寸之地,可我一朝開眼,便再也無法高枕無憂。”
以前她不服,是看不慣這些公子哥兒能輕易覓得名師,無須扮成其他模樣,便能一心向學。紈绔習氣不見收斂,圣賢之學更毫不珍惜。
他們我行我素,在這京中橫行霸道,按家中官位拿捏脾性。
如今看來,也不過是被豢養的小兒罷了。
她一朝勘破,那種梗著心氣要證明些什么的來路便無足輕重了,她有了更寬闊、也更艱難的去路。
掌生看著眸若星子的她,了然地笑了:“原來如此,我明白先生為何要收你為關門弟子了。”
“啊?”她的堅毅目光被打斷,捏了捏手里的暖袋道:“是嗎?莫非是我在堂上還算用功認真?”
掌生微微偏頭,笑而不語。
好吧,看來師兄不想告訴她,那她就慢慢悟吧。
“不過,我此番來就是來求先生的,”她語氣鏗鏘,有不撞南墻不回頭的視死如歸:“先生愿意收我,那便是再好不過,就算他不愿意,我也是要求著他愿意的!”
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