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會在某天突如其來,它如巨浪壓頂,令人無法拒絕,當它到來時,從不會看看你的生平然后做出選擇,從來都不是這樣。
太多人覺得來日方長,包括他也是這么認為,其實真相當然殘酷很多,他今天真的非常清晰而深刻認識到這點。
火焰漸漸熄滅,大部分人都被趕回船上,刑從連認為端陽可能需要這樣的獨處時間,他也準備要走。
就在這時,他身后傳來打火機啪地一聲輕響。
他心中一怔,猛然回頭,卻發現端陽只是點了根煙。
“我不會殉情的,請放心。”端陽像是猜到他的想法,這么說道。
刑從連挑了挑眉,端陽將打火機和煙盒朝他扔來,看在眼前這位悲傷的年輕人的份上,他抽出煙,陪對方抽了一根。
端陽這回抽煙的姿勢與先前被嗆的死去活來的模樣很不相同,他像是老煙槍似地,吸了口煙,在口腔里過了一遍,然后吐出,刑從連不禁對這位青年人的學習能力刮目相看。
端陽叼著煙,開始收拾段萬山的骨灰,他手上拿著剛從船上帶下來的骨灰盒,準確來說,那也并不是什么骨灰盒,而是一個比較大的巧克力盒,鐵質的,方方正正。
看著青年仔細撿拾骨灰的動作,刑從連緩緩開口:“我以為你會說,你們是醫生,沒有保存骨灰的習慣,畢竟人真的已經走了。”
“留個念想而已,其實真不重要。”端陽向旁邊抖了抖煙,回答他,“如果老師不是死于敗血癥,那他應該很樂于將自己的遺體捐獻出去。”
“這確實像段萬山會做的事情。”刑從連這樣說。
端陽依舊背對著他,沉默地做著事情,望著青年人的背影,刑從連緩緩開口:“雖然有些話林辰來說比我更合適,但鑒于他的身體狀況,我覺得由我代勞也未嘗不可,有些事情,你應該知道。”
“請說。”
“你老師其實喜歡你……”刑從連還想繼續講述他從段萬山那里聽到的故事,卻被端陽打斷。
“我知道。”
“你怎么又知道了?”
端陽看著他,神色堅毅卻溫柔:“有些事情,當你走到終點再回過頭看的時候,會非常清晰。我確實知道這點。”
“所以接下來,你準備怎么做?”
他這么問時,已經準備好了聽青年說:請你替我給老師報仇一類的句子,但令他意外的是,端陽只是說,我想留在這里,把事情查清楚,給所有死者討個公道,以慰老師在天之靈。
類似的話,刑從連仿佛在許久之前也聽林辰說過,林辰說過,要為許染討個公道。
但林辰和端陽當然是不同的,他皺了皺眉頭看端陽:“螳臂當車,你能活著站在這里都應該謝天謝地,討公道,天底下哪有這么多公道?”
端陽很認真地看著他:“如果林顧問最終沒有熬過去,你會怎么做呢?”
雖然端陽語氣和順,但刑從連卻有種被人指著鼻子罵的錯覺:“當然是去殺了查拉圖。”
“我不能殺嗎?”
“你有這個能力嗎?”
端陽笑了起來:“暫時沒有,而且我是醫生,不能殺人。”
“這是什么邏輯?”
“你不用管,我和你不一樣。”端陽合上骨灰盒的蓋子,站起身對他說:“其實說到底,我們每個人都會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圍里做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說,就算我現在知道,我老師的死亡、高孟部族的流離失所,這一切都是周瑞制藥利用查拉圖在雨林的勢力進行非法人體實驗所造成的,但我對此確實無能為力。我個人的力量既殺不了查拉圖,又沒有足夠證據能讓這個跨國公司破產倒閉,所以只能在這里呆下來,看看有朝一日,是不是有某一契機能讓我扳倒這兩座龐然大物。”
“周瑞制藥?”刑從連打斷端陽。
“您想聽嗎?”端陽抱著骨灰盒,同他一起走上船,一副你聽了就得負責到底的樣子。
“我本人確實不是很想聽,但如果涉及華國企業違法,確實在我職責所在。”刑從連說。
端陽轉過身,凝望著手中的骨灰盒,半晌后,緩緩開口:“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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