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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烈火澆愁 > 69、第六十九章

      69、第六十九章

      假如沒有共感,大概真如魯迅先生所說,“人和人的悲歡不能共通”吧,宣璣仿佛已經變成了一個身處洪口的水庫,吞不下、吐不出的情緒劇烈起伏,讓他瀕臨決堤,盛靈淵卻全然沒接收到。

      陛下卻只是靠在廚房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喝著奶茶,奶茶剩了小半杯,下面都是泡脹的珍珠,一不留神吸上來一顆,不上不下地卡在管里。陛下是萬萬不肯吸出“北風呼嘯”的動靜的,太不雅,于是干脆撂在一邊,嫌棄地不肯動了。

      “還是你聰明,”他又帶上了一點笑模樣,輕快地說,“不過你族的情況特殊一些,你能猜出來也不稀奇。嗯,不錯,各族諸多史錄,是我禁、焚書,而后強行抹去的。除了妖族——妖族是沒辦法,一來民間傳說太多,不是焚書禁就能抹干凈的,二來是尋常妖族與人族長相差異太大,只有混血和修為高深的大妖,能有像人樣的人身,其他那些很難混入人群,所以才給他們設了清平司,當年清平司里大多都是妖族。至于其他族人,啟正初年正好要丈地變法,休養生息,重新造冊人口,就將他們混入其中了。”

      這樣一來,幾代之后,就算有人考古,翻出了當年被掩蓋的真相,也不要緊。

      因為所謂“世仇”,其實沒那么鐵,一旦中間斷一代,往后就再也接不上了,多不過百年,就算過年回家,發現同桌吃飯的妯娌連襟祖上是宿敵,也最多是飯桌上多個閑話的談資而已,還是一家的人。

      “只是禁也不是什么長久之計,原想著兩三代也就露陷了,不過到時候天下安定,露不露也沒關系,至多是小股勢力作亂,打幾場口水戰。可是沒想到這個謊居然三千多年沒人揭,你們這些后輩真懶啊,失傳的東西太多了。”盛靈淵頓了頓,又可有可無地說,“等此間事了,我若是得空,走之前可以將諸族舊事口述,以便流傳后世。”

      當年是迫不得已,但很多外族人都值得一書,不該無名無姓地被塵埃淹沒,史書上終究欠了他們一筆。

      宣璣卻只聽見了一句,心態徹底崩了:“你走?你要去哪?”

      盛靈淵知道,宣璣對他一直是戒備提防為主,叫“前輩”、叫“陛下”都是假客氣,翻臉的時候挖坑埋他沒手軟過,這會突然變臉,盛靈淵也懶得跟他計較。

      “回我該回的地方,”盛靈淵擺擺手,轉身往廚房外走,“放心,不會留在人間礙諸位的眼。”

      “站住!”宣璣一把扣住他的肩,“到底……到底是什么?你為了滅赤淵火,付出過什么?”

      語不敬就算了,動手動腳就過分了。

      這小妖吃錯蟲子了嗎?

      宣璣拔劍砍過他,用鐵鎖鏈砸過他,他被困劍身的時候,那小崽子拿他趟水和泥別提多順手,可不知為什么,這一句不依不饒的逼問,卻讓盛靈淵覺得比之前種種都冒犯。

      盛靈淵肩頭立刻騰起一層黑霧,黑色的火焰似的,燎向宣璣的手:“凡從混戰中經過的,誰不是九死一生?再說關你什么事?”

      然而宣璣不躲不閃不松手,任憑那黑霧一口吞下了他半條胳膊,手指幾乎要掐進盛靈淵的皮肉里。

      盛靈淵有心讓他吃點苦頭,省得這小妖仗著最后的守火人身份,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肆無忌憚的。但也可能是盛靈淵的骸骨在守火人脊背里溫養了三千多年的緣故,兩人頗有些同源的意思,那黑霧纏上宣璣,非但不愿意傷他,還十分親昵似的,纏在他肘腕間,戀戀不舍地繚繞不休。

      盛靈淵:“……”

      原來還有這個副作用,他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了。

      盛靈淵并指如刀,劃向宣璣的手腕,宣璣手腕間經脈最外露的地方一麻,被迫松了手。

      “要是在這大動干戈,你可就無家可歸了……”盛靈淵說到這,忽然想到了什么,“啊,我明白了,怪不得。”

      宣璣的牙關緊了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盛靈淵:“你說你在異控局里遇到過一個白影,還把他塞進了一個聽著挺像溯洄的機器里——然后呢,他和你說過什么?”

      在東川的時候,阿洛津明顯是知道這小妖“守火人”身份的,但他封印赤淵的時候,巫人塚早就涼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泉下有知”,那就只能是陰沉祭的幕后主使者告訴他的。

      白影要是那個時代的老鬼,知道他用朱雀骨封赤淵的事應該也不稀奇。

      所以這小妖是知道自己一族悲慘命運的始作俑者了?

      盛靈淵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突然簽了那個協議,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監視,怪不得宣璣問赤淵之火為什么熄滅的時候,語里頗有悲憤的意思——這就解釋得通了。

      盛靈淵把手一攤:“你我都打住吧,別繞圈子了。朕坦白說,三十六根朱雀骨,是我從神鳥冢里扒出來,刻字封入赤淵的,按常理說,骨頭就是骨頭,跟你啃完雞翅膀吐的沒什么區別,但朱雀一族可能確實是神鳥,朕也沒想到,那一堆爛骨頭渣居然能在赤淵里生出靈智,誕生你們這支‘守火人’。不過就算知道,朕也照樣還會這么干,所以不是借口——總歸是朕有虧于你們,事已至此,你想要什么補償?”

      宣璣聽了這一大通有理有據的陰謀論,肺都讓他氣炸了,脫口冷笑:“你。”

      “唔,”盛靈淵一點頭,“也行,因為朕的緣故,你失了本命劍,理當如此。”

      宣璣:“……”

      神他媽“理當如此”!

      “說開了也好,你我雖然是仇非友,但眼下都是為了一件事奔波,舊賬來日清算,朕必當恭候。”盛靈淵唯恐氣不死他似的,沖他一點頭,“只是朕不通煉器之道,不清楚你家先人到底是怎么把骸骨煉成劍的。到時候你要想恢復原狀,恐怕還得自己多用點功了。”

      陛下說完,自以為把話點到位了,背著手,溜達到客廳看電視去了,剩下宣璣一個人在廚房,氣得跟敞開門的冰箱對著冒白煙。

      他看了看整理了一半的食材,懶得收拾了,一股腦地往冰箱里一塞,甩上冰箱門。

      宣璣租的房子是個小兩居,一間臥室,另一間房東給改成了書房,還在靠窗的地方裝了個能躺一個人的榻榻米。周末休假的時候往上一躺,窗臺上擺一排垃圾食品,抱條小毯子一窩,拉下投影儀放個電影,或者打一天游戲,再沒有比這更幸福的肥宅生活了。宣璣以前也經常在這“醉生夢死”,這回干脆把自己的鋪蓋都挪了過去。又翻出一套新的往臥室床上一扔,在門上敲了一下,冷著臉對盛靈淵說:“寢殿給您收拾出來了,陛下,生活能自理吧?”

      不等盛靈淵回答,他又說:“不能也沒轍,您自己想辦法湊合湊合吧,我家沒有別的花花草草給您禍害了。”

      說完,他叼走一袋咸蛋黃魚皮,把掃地機器人轟出書房,自己鉆進去不出來了。

      做什么飯?做個屁!

      天魔厲害著呢,不是還嘲笑他先天妖族不辟谷么?

      自己就著電視里的大秧歌喝西北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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