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忍不住笑起來。
“……還不如孔子大方,見老子一次就送他一只雁鵝!”楚雁潮接著說,忽然想起了什么,問新月,“哎,你想吃點兒什么?下次探視我給你帶來!”
那兩位打撲克的病友羨慕地往這邊看了看,她們聽不明白這位來訪者到底和新月是什么關系,只是覺得在這樣的陰雨天氣,能受到這樣關切、體貼的探視實在太幸運了,強似打撲克百倍,況且還保證以后的每個探視日都來……
“不,哥哥經常給我送吃的,是姑媽做的,您什么都不要給我買,”新月說,“您只要把稿子帶來就行了,這是最重要的。我雖然幫不上您什么忙,但是每次談一談翻譯,就覺得在這里的生活也是充實的,沒有虛度光陰……”
“好,這太好了!”楚雁潮感到,在新月柔弱的身體內,一顆熱愛著事業的心在頑強地跳動,跳得那么有力!
這天下午,他們談了很久。盧大夫來查房,護士來送藥,都沒忍心趕楚雁潮走,似乎楚雁潮的到來,比她們的藥物治療對新月更起作用。給新月吃完了藥,她們倒悄悄地退走了。
直到掌燈時分,窗外的雨還沒有停,楚雁潮也沒有告辭的意思。
“楚老師,您該回去了,”新月看了看黯淡的窗戶,不安地說,“路很遠呢,天又不好……”
楚雁潮只好站起身來,拿起*在墻邊的雨傘,叮囑說:“記住,心要靜,神要安,等著我,下次再見面!”
月真誠地答應著,目送著他離去。
楚雁潮出了病房,撐開雨傘向前走去,夜色湮沒了那風雨飄搖的一莖殘荷……
楚雁潮此時哪能想到,在北大男生宿舍里召開的那個班會到現在還沒有散。鄭曉京根本沒有聽從他的建議,仍然發動了一場急風暴雨式的思想交鋒,把唐俊生和謝秋思斗得一塌糊涂!
快半夜了,雨還在下,院子里汪洋一片。
“博雅”宅的倒應南房里,姑媽還沒睡,惦記著住院的新月,等著深夜未歸的天星。
那天,天星背著新月往醫院跑,老姑媽一陣心疼,差點兒死過去!一會兒又自個兒緩過來了,也沒當回事兒,又繼續為別人忙碌、為別人操心了,家里人誰也沒理會她身上帶著病呢!
書房里黑著燈,韓子奇*在那張大沙發上,坐也不是,臥也不是。在這個陰冷潮濕的秋夜,他那折斷了又接上的肋骨隱隱地作痛,折磨得他難以入睡。這半年來,家里經歷了多大的反復?悲而復喜,喜而復悲。仿佛是命運存心捉弄這個心高于天、命薄于紙的老人。你不是想“一福壓百禍”嗎?偏偏讓你事與愿違,正在為兒子的百年之好而陶醉,女兒卻突然又倒下了!他一閉上眼睛,就看見女兒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每一聲喘息,都扯著他的心!女兒離開家又已經半個月了,尚不知歸來更待何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