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啊!你是調養我的主,除你而外,再沒有主,你造化了我,我是你的仆人,我盡力地遵守你的旨意。……我承認你對我的恩典,我供認我的罪過,你饒恕我吧!除你而外,無人能饒恕罪過!
主啊!你以雪水、冰水洗滌我的罪過吧,猶如你使油污的白布復歸為潔凈;你讓我和我的罪過遠離吧,猶如你讓東方和西方那樣分開!
這個時刻,作為**的“人”仿佛不存在了,只有一個赤誠袒露的靈魂,和宇宙間主宰萬物的真主直接對話,懷著對罪惡的恐懼,對至善至美的向往,非禮勿,非禮勿視,非禮勿聽,心中思念著冥冥之中的安拉。安拉時時監視著穆斯林的一切動機和行為。“伊斯蘭”——阿拉伯語的“順從”;“穆斯林”——順從真主的人!
韓太太沉浸在莊嚴靜穆的祈禱之中,她的靈魂仿佛在空中無所羈絆地飄浮。大半生的歲月像煙云似的一掠而過,有幸福,也有苦難;有甜蜜,也有怨恨;她曾經懲罰過邪惡,卻又懊悔自己的無情;她熱烈地追求和諧與安寧,而這些又像水中之月、鏡中之花,可望而不可及;她極力維護自己端莊、威嚴而又不失溫柔、寬厚的形象,但生活中始料不及的枝節旁生卻使她難以保持理智的冷靜;她生就一張無遮無攔、暢所欲的利嘴,經過半世生涯的磨練卻變得常常“逢人只說三分話”,甚至對丈夫和女兒也不得不不由衷;她的性子本來藏不住半點兒秘密,人生的顛簸卻讓她的內心成了一個封閉的世界,只有對萬能的主才能敞開……好吧,歹吧,善吧,惡吧,主是一清二楚的,一心敬主,就一切都抵消了。托*主!知感主!愿主慈憫她吧!
韓太太做完了晨禮,又過了好一陣子,天才大亮。韓子奇和天星起床后,各自默默地洗漱。他們有工作的男人,早出晚歸,往往難以做到每日五次的禮拜。姑媽則是在南房臥室里獨自進行晨禮,面對共同的主,各自反省著過去,祝福著未來。
姑媽買回了豆漿、油餅兒,一家人照例到餐廳吃早點。也許是因為餐桌上少了新月,像少了半個天下,誰也不說話。天星垂著頭,三口兩口吃完了兩個油餅兒,沒等咽下去,便梗著脖子推起自行車走了。韓子奇則連油餅兒也懶得吃,只喝了一碗釅釅的蓋碗茉莉花茶。喝一口,就放下,咂著嘴唇,長長地吸一口涼氣,再緩緩地呼出來,又端起碗喝一口,接著長吁短嘆,像是在咂摸茶葉的苦味兒。茶續了兩遍水,他就站起身出門上班去了。
韓太太和姑媽卻都還沒吃完,兩人細嚼慢咽,她們的心思都不在吃飯上。
“啪,啪,啪!”是拍大門門環的聲音。
姑媽正在想心事,一個激靈站起來,一邊走著,一邊問:“誰呀?”
“我呀!”一個柔和的女聲。
姑媽慌得手一哆嗦:“主啊!是新月回來了?”
這邊餐廳里的韓太太卻一愣:“嗯?她昨兒剛走,今兒就跑回來干嗎?”
“說得是呢……”姑媽也緊張起來,連門都開不利索了。
門一打開,進來的卻是新月的同學陳淑彥!
“姑媽!”陳淑彥以前來過好幾次,認得她的,就隨著新月也叫她“姑媽”。
姑媽的緊張情緒這才放松了,又有些失望地說:“淑彥,你嚇了我一大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