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竟惟聽到門鈴聲響起,倏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椅子在木質地板上拖拉發出咯吱的聲音,袁竟惟拉開門,門外的袁復立把還剩一截的煙按熄,抬腳進了屋子。
環顧四周,“你有多久沒找人清理過屋子了?”袁復立嘲諷一笑,“這也亂得太不像話了。”沙發上堆得都是衣服,鞋子也亂七八糟地散在鞋柜外面,茶幾上堆滿了方便面的盒子,垃圾桶也是滿的,紙巾被抽出來散得周圍到處都是,屋子里唯一能看的估計就是袁竟惟本人了。
但袁竟惟也是強撐出來的精神,就像一張弓已經崩到了極致,隨時都可能斷裂。這種搖搖欲墜的感覺叫人覺得恐怖,但袁復立卻無所覺。他看過了太多絕望的人,甚至以為唯有這種情緒才能讓人把潛力發揮到極致,要么絕望著死要么瘋狂著生。
絕望?絕望有什么不好?
“厲容銳醒了你就變成了這個樣子,當初不是要你弄死他,他死了你頂多難過一陣子,哪像現在……”明白過來了自己的感情,然后自己折磨自己,蠢死了。
“小惟,你還有什么看不穿的?你覺得失去了的自己再去拿回來不就好了。”袁復立伸手摸了摸袁竟惟的臉,在摸到他下巴上的胡樁時嫌惡地挪開了手,轉身去了洗手間。他回來的時候袁竟惟還是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上,眼神放空。
“袁竟惟。”袁復立站在他面前,“你還沒死呢,別做出一副要死的模樣。”
袁竟惟抬頭,“你早知道我心里惦記著誰為什么從來不提醒我。”任他去瘋狂的迷戀,仿佛找到浮木一樣巴著他不放。在袁復立眼里他是不是一直像小丑一樣,臉上涂著厚厚的油彩,演那些嬉笑怒罵的劇目,人人都知道他畫著面具,只有他自己以為那是真實的臉。
袁復立扒開堆在沙發上的衣服坐在空出來的地方,一條腿搭在茶幾上,點了根煙。
“你要喜歡誰你要迷戀誰都是你的自由,送上門來的我為什么不要?”袁復立嗤笑一聲,吐了口煙,“再說我有什么義務提醒你,你做的那些事情有哪一件是我逼你去做的,不都是你自己愿意的。”袁復立看著袁竟惟失魂落魄的樣子,輕笑道,“你以為你現在愛上了厲容銳?在你利用他拿到lfg的起始資金,利用他幫你在圈里打開門路,在你打算殺了他之后,你覺得你愛上了他?小惟,別搞笑了,愛一個人要是像你這樣,那些被愛的人都橫尸街頭了。”
袁復立彈了彈煙灰,“不過是人的賤骨頭癢了罷了,曾經擁有又失去的東西就是心口的朱砂痣。愛你的時候你棄之如敝屣,不愛你的時候你又如珍如寶。這種人最沒意思了。與其糾結在愛不愛后悔不后悔這種事情里面,不如想想怎么把人奪回來,拿到手上的才是真的。”袁復立聳了聳肩膀,把煙頭按熄,站起來拉了拉有些皺的西裝,看樣子是打算走。
坐在沙發上的袁竟惟卻一把抓緊了他的手臂,袁復立低頭看他,袁竟惟順勢把他拉低坐回沙發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然后用嘴堵住他的嘴。袁復立眼睛里看不出情緒,卻順著他的主動張開嘴和他糾纏,像是放任一只胡鬧的寵物一樣任由袁竟惟把他壓倒在沙發上。
袁竟惟半坐在袁復立身上,俯視著笑得有些懶的男人,扯開了自己的襯衣。
袁復立扶著他的腰,僅僅只是一個動作,一個眼神,就仿佛掌握了主動權。
袁竟惟拉開了他褲子的拉鏈,俯下了身體。
袁竟惟和袁復立都沒有事后和人躺在一起的習慣,做完了袁復立就去浴室沖了個澡,袁竟惟攤在沙發上抬頭看著天花板,在袁復立之前他只和女人做過,在袁復立之后他卻不止和一個男人做過。但除了袁復立,其他的不過是發泄。就像有些東西堆積在心里太久不得不抒發出來一樣,這就是為什么當初他會一邊利用厲容銳一邊又嫉恨對方一樣。
對感情執到能夠控制自己的欲.望,不給對方一個切實的承諾就絕不做出更多的親密行為。這樣的男人……這樣的男人……
袁竟惟臉上露出一個諷刺的笑,這樣的男人果然是個傻瓜。
袁復立從浴室出來的時候,袁竟惟已經靠在沙發上,他只是重新套上了褲子,襯衣還敞開著,表情已經不像最開始時那么空洞軟弱。
袁復立雖然是個瘋子,但他很多話都說得沒錯,與其在這里為了愛不愛,為了失去和得到痛苦,不如想辦法把人搶過來。權勢利益和人并不沖突不是嗎?
“恢復了?”袁復立靠在墻邊,頭發還在滴水,他眼睛狹長,勾著嘴巴笑的時候就有股勾人的味道,偏偏身上總有股瘋狂的勁頭,讓人知道惹不起這個神經病。
“趙三爺給的那筆錢我已經投入了股市,你名下已經有了足夠的lfg的股份,它隨時可以脫離厲豐。”
“你不問趙三爺為什么會給錢?”
“那是你的事。”袁復立無所謂道。
袁竟惟也笑了,“的確,這是我的事情。明天南極星競購,你是為了這個來的。”袁復立會主動來找他絕不是巧合,他選好了這個時間說了之前那番話不過就是為了提醒他,或者說為了刺激他。
而他也確實如了袁復立的愿恢復過來。
“謝春生掏空了南極星,明天的競購就是個幌子,誰買到南極星那個空殼子,誰就是倒霉蛋。”袁竟惟頓了一下,“當初你接近蘆輝,把賀佑欽弄出了鼎泰,不就是想讓鼎泰吃下這個空殼子?現在鼎泰退縮了,你的算盤也落了空。”
袁復立笑起來,“大概被我的小可愛發現了。”
“小可愛?”袁竟惟冷笑。
“賀佑欽咯,你不覺得那樣的男人很可愛?”表面看上去溫文儒雅,實際上卻隨時都可能伸出利齒咬得人鮮血淋漓,難道不可愛?
袁竟惟沒有對袁復立的形容做出任何評論,只是輕諷道,“你的小可愛讓你計劃了這么久的事情全盤失敗,你就不想著回擊?”
“親愛的,別用這么明顯的借刀殺人,我會忍不住的。”袁復立舔了舔唇,又用手指點了點。“小可愛可不止這一招。謝春生表面答應和我們合作,實際上卻在接觸飛揚,你知道飛揚的幕后老板是誰嗎?”
袁竟惟神色一凜,“不可能。”他搖了搖頭,終究接受了袁復立的說辭,“你是說飛揚是賀佑欽的?”
“回答正確。”袁復立捂著嘴哈哈笑,“小可愛真的太有本事了,把厲豐整明白了不說還弄出個飛揚。在國外注冊,從雅爾頓撈到第一桶金,再用外商投資的名義回到德海,鑲了一身金。回國后弄出的每一筆投資都有所斬獲又不至于樹敵太多,不知不覺就發展到相當的規模,但是到了這個地步竟然也沒有多少有危機意識的大鱷注意到它,等他們想對付飛揚的時候,對方卻已經在德海站穩了腳跟。”這么聰明能干可不就是小可愛?
袁竟惟臉色并不好看,卻沒打斷袁復立,直到袁復立說完。
“謝春生真的想把核心技術賣給飛揚?”
“你覺得呢?”袁復立把問題扔回去。
袁竟惟看了袁復立一眼,“我覺得你既然知道了這件事就不可能讓賀佑欽成功。”
“當然。”袁復立搖搖頭,嘆了口氣,“小可愛就是要越挫越勇才更加可愛啊,謝春生太貪心,永遠想著把南極星賣出更高的價錢,之前和我們合作坑鼎泰,現在又想和飛揚合作擺我們一道。我當然可以用更多的東西讓他再換一個合作對象。”
袁竟惟看著袁復立,他最初抓住袁復立這根浮木,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因為這個人的能力,他無所畏懼所以也可以無所不用其極,只要能達到自己的目的。
袁竟惟忽然皺眉。
“你用什么方法說服的謝春生?”
袁復立輕輕勾起嘴角,仿佛告訴他一個秘密,“我讓人給他的兒子打了一針。”
袁竟惟眼神陡然一變,半晌才垂下眼,“只要他老實和我們合作就好。”
袁復立笑起來,“當然,他會的。”
賀佑欽在聽完了沈燁和沈司關于南極星的競購計劃后放下了電話,家里的阿姨剛好做完了晚餐,厲存焰小跑著到他身邊,眼睛亮晶晶的看著他,又指了指餐桌。
賀佑欽摸了摸他的頭發,“要吃飯了?”
厲存焰點點頭。在最近接受了幾次心理治療后,他的情況好了很多,人似乎也比剛剛從醫院醒來的那時候要開朗,賀佑欽偶爾會讓阿姨帶著他去小區里轉一轉,他們搬來的這個地方離厲豐的大廈不遠,住戶也多是一般的上班族,交通非常方便,平時也非常熱鬧。
厲存焰在這里住了一段時間后終于交到了朋友,這對他來說是件非常新鮮的事情,因為從前住在成川老宅的時候他總是一個人,后來到了德海,他雖然時睡時醒,醒來的時候卻也只能看著爸爸他們,沒有任何同齡人能夠一起玩耍。
所以搬來這里他才會那么高興。
賀佑欽和他一起吃完了晚飯,陪著他玩了一會兒模型,在阿姨叫他去洗澡之后才自己回到了書房。
他和厲存焰的相處模式和厲存焰出事之前已經不一樣了。
至少很多事情他不再親力親為,雖然疼愛也不會時時親一親抱一抱。
賀佑欽拉開書桌的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個小盒子。這是搬家的時候從厲存焰的房間里清出來的東西,厲存焰一直把東西推給他,他問了幾次厲存焰也不肯說什么,于是賀佑欽就把東西收了起來。
不過是個很小的一個藍色緞布的盒子,上面扎著深藍色的絲帶,看起來有種低調的奢華感。盒子里面有一把嶄新的鑰匙,沒有什么特殊的標記,僅僅就是一把鑰匙而已。
賀佑欽蓋上盒子,把它重新放回抽屜。
厲存焰睡覺之前賀佑欽照例去看了看他,給了他一個晚安吻,厲存焰眨著眼睛,他的睫毛很長,眨眼睛的時候總是撲閃撲閃的,甚至像個小女孩一樣有些害羞。他拽著賀佑欽的袖子很是遲疑了一下,才不好意思地要求,“能見爸爸嗎?”請來的老師已經教會了他簡單的手語,賀佑欽也跟著學了些簡單的日常手勢,所以兩個人的對話也不拘于用筆紙了。
事實上,像厲存焰這個年紀的小孩子也的確不大喜歡寫字,就算是畫畫也是一團圓圈和線條,寫字這種更要求規范的自然更不得他喜歡。
厲存焰這些日子過得太開心,幾乎有些忘記了他的爸爸,今天家里的阿姨把這段日子爸爸送來的東西清理好給他的時候,他才想起來,然后就有點小小的愧疚和不安。
他其實挺想見爸爸的,而且爸爸大概也很想見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