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說話,楊縝忍不住道:“你又有何高見?”
俊美的臉與白泠有六七分相似,紅凝有點恍惚,待發現那雙冷漠的眼睛里并無半點關切之色,她就驚回了神,移開視線,自嘲地笑:“楊公子還是盡快離去的好。”
楊縝冷冷地看著她,不語。
下人瞧瞧尸體,勸道:“公子,此地不宜久留,將來好好安撫他的家人便是,我們……”
“兇犯尚且逃逸在外,若真拿這些鬼神之事糊弄過去,豈不正合了他的意?”楊縝揮手打斷他,“你們先護送兩位如夫人走,我暫且留下。”
眾人嚇了一跳,齊齊跪下:“公子,萬萬不可。”
兩名美妾也已聽到他的話,再顧不得害怕,跑出來想要勸阻,被他看了一眼之后,卻是誰也不敢開口了。
下人苦勸:“公子如此行事,若是叫王……”停住。
“你們先護送如夫人去重州別宅,我隨后便來,”楊縝收回視線,冷笑,“什么鬼怪妖狐,都是眾口所傳罷了,兇手借此蒙蔽外人,我倒要見識見識。”
紅凝忽然道:“你要見識也不妨,若丟了性命,未免連累別人。”
楊縝不怒反笑:“你也以為是鬼怪作祟?”
不是以為,是肯定。紅凝沒去碰他的釘子,選擇沉默,低頭繼續查驗尸體,她伸手托著那尸體的腦袋,想要扶他坐起,誰知剛一用力,就感覺有些不對。
心中一動,她急忙扶起那人的頭顱細細察看。
漸漸地,一絲笑意自唇邊泛起。
想不到竟在這里遇上,當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忍住心中喜悅,紅凝不動聲色擺正尸體,起身就要回房間。
“站住!”低喝。
單聽這語氣就知道,主人是那種習慣發號施令的人,紅凝只覺反感,知道他想問什么,停住腳步:“想活命,就最好聽他們的話,盡快離開。”
楊縝道:“你知道些什么?”
紅凝意外。
得到線索,自己本是不打算聲張,想不到他竟看出來了,此人倒有幾分眼力。
紅凝側身:“我知道什么,為何要告訴你?”
楊縝慢步在她身旁踱了一圈,視線鎖住她,陰沉的語氣透著冷酷:“你有嫌疑。”
死者被發現時衣衫不整,顯然受過引誘,而這院子里只住著一個陌生女人,被懷疑也在情理之中。
面對威壓,紅凝視若無睹:“你也說了,我只是有嫌疑。”
“放肆!”趙興硬著頭皮喝道,“你知道我們公子……”
紅凝打斷他:“民女既沒犯王法,你們是誰,與我有什么相干。”
趙興要再說,卻被楊縝揮手制止。楊縝看了她半晌,漸漸地收起威勢,最后竟轉為一笑:“在下心存懷疑不假,但姑娘不懼傳聞,獨自住進此地,此等膽量不輸男子,令在下佩服,如今無憑無據,又豈會難為姑娘?”
冷漠的眼睛里浮著笑意,熟悉又親切。紅凝怔了怔,迅速移開視線。對方既然這么說,再計較就顯得小氣了。紅凝此刻心情好,于是點點頭:“此事兇險,你們還是……”
“當務之急是查出兇手,王虎方不至白白丟了性命,”楊縝打斷她,“死的是我們的人,姑娘要查驗尸體,在下也未曾阻攔,如今姑娘若知道線索,還望告知。”
知道此人固執,紅凝打消了勸他離開的念頭,徑直朝房間走,丟下一句話:“看他腦后。”
趙興欲再勸:“公子……”
楊縝沉聲:“看他的后腦!”
天亮后,紅凝匆匆出門去集市買東西,為后面的行動作準備,忙了整整一日,至晚方回,走進院門,已是夜幕初降。
雨下得越發大起來,室內透出柔和的燈光,屋檐下掛著兩盞燈籠,風搖燈影,雨絲如線。院子里已經不如先前那般熱鬧,兩名美妾、十多個下人連同馬車均不見,想是被遣走了,其余馬匹估計是托給莊戶人家照料去了,只剩了七八個人進進出出,正在將一些嶄新的桌椅用具往房內搬。
楊縝負手立于階前,白袍如雪。
不愧是養尊處優的貴介公子,停留幾天也弄得這么鋪張。紅凝暗暗好笑,這事原本在意料之中,此人是個堅定的無神論者,且身份重要,他不肯走,下人們再害怕也只得陪著受罪,哪敢讓他獨自留下。
難得遇上這東西,既然你留下來送死,不如為我所用,或許還能保你一命……
雨點落在臉上,有點冷。紅凝微微一笑,主動招呼:“楊公子還沒走?”
楊縝居高臨下看著她,沒有回答。
紅凝便不再多話,朝自己的房間走。
楊縝果然叫住她:“怎么回事?”
背對著他,紅凝嘴角往上揚了揚,待轉過身去,表情已恢復平靜:“你看了他的后腦,發現什么了?”
楊縝不語。
灼灼目光射在臉上,那是近乎隨意的審視和試探。紅凝面不改色,緩步走上階站到他身旁:“既然住在這里,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我。”說話間,她隨手在他身后臥室的窗欞上摸了摸,還朝里面望了兩眼。
主動與男人套近乎,窺視男人臥室,這絕對不是一個正經女人的行。楊縝這次卻沒嘲笑,眼睛盯著她的手,不動聲色:“那究竟是什么兇器?”
“腦后有一小孔,其形狹長,”紅凝依舊扶著窗欞,也不看他,“還有件事你或許不知道,他的腦髓已被吸光了。”
楊縝愣了下,動容:“莫非是什么毒蟲蛇獸?”
和一個不信鬼怪的人說鬼怪,紅凝不會做這樣的笨事,假意嘆氣:“如今我也不清楚,不過你若遇上急事,可以叫我。”
分明是個女人,卻非要以保護者自居。一抹嗤笑從眸中掠過,楊縝將視線投向高高的墻頭:“你也是昨日剛到。”
紅凝承認:“昨夜它只害了王虎,所以你們沒事。”
楊縝冷笑。
“若不是你們來了,死的可能是我,”紅凝明白他的意思,抬起臉,“我曾勸過你們離開,是你們非要留下來,所以害死王虎的人不是我。”她挑眉:“我既然敢一個人來,自是早有準備,量力而行,比起自不量力連累他人,楊公子以為有何不妥?”
她屢次出不遜,楊縝本就沒什么好印象,聞臉色更是變得難看至極,待要發怒,對方偏偏是個姑娘,計較起來未免有失身份,何況確實是他自己一意孤行斷送了手下人性命,因此便忍了氣,緊緊抿著唇不說話。
紅凝若無其事:“楊公子當心,我先回房了。”
這女子一味逞口舌之利,語鋒芒畢露,全無半點可愛可憐之處,楊縝既是不喜,自然也不會留意她的動作,只禮貌性點了下頭,淡淡地道:“姑娘也當心。”
紅凝笑了笑,不緊不慢走下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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