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男人,能為愛禿頭,也要為愛放下面子。
不行,自己得去哄哄柏淮。
起身,開門,別墅里一個人影都沒有,空空蕩蕩,冷冷清清。
柏淮跑了?
簡松意加快腳步往外走去,結果一轉身,就愣住了。
玻璃窗外,是冬夜的海邊,夜幕低垂,星河璀璨,一不注意,就落進了海里,然后被微涼的海水伴著淺潮,送上了沙灘。
在夜色里組成了瑩潤明亮的幾排大字。
簡松意。
生日快樂。
我愛你。
瑩瑩星光,遍布整個沙灘。
而柏淮就站在那些瑩瑩星光之間,長身玉立,看著他,溫柔地笑著。
夜風帶起發絲,掃過他的眉眼,映著溫潤的光亮,好看極了。
簡松意推開門,走了出去,帶著海邊腥澀味道的寒風吹過,瞬間泛起徹骨的寒意。
真冷。
室內的溫暖,讓他差點忘記這是深冬濕冷的季節。
所以柏淮一個人在外面呆了兩個小時,就為了折騰這么個驚喜。
簡松意不爭氣地心軟了:“又土又俗。”
說得軟綿綿的。
實際是心疼了。
柏淮太了解這個小傲嬌,笑了,微微展開雙臂。
簡松意低下頭,一步一步緩緩走了過去,走到柏淮跟前,柏淮合上雙臂抱住了他。
柏淮輕笑:“不是說我不刪錄音就不讓我碰嗎?”
簡松意掙脫著就要走。
柏淮把他摁回來了:“這么狠心?我頭都被吹疼了,你也不感動感動。”
“我又不是周洛,你折騰這些干嘛。”簡松意明里嫌棄,實際還是心疼。
“想讓我男朋友這個特別的生日,過得浪漫點。”
“矯情。”
“這里一共有1314盞水晶燈。就是想圖個彩頭,希望我可以一輩子都和你在一起,也希望你一輩子都能快樂。”
簡松意軟軟地趴在柏淮懷里:“你別以為這樣我就會原諒你算計我。”
柏淮揉了揉他的腦袋:“嗯,我男朋友難哄,我知道,所以我還準備了兩個禮物,不知道能不能哄好你,抬起頭看看?”
簡松意抬起頭。
才發現沙灘上不知道什么時候裝了個室外投影儀。
柏淮按了下遙控,幕布垂落,影像緩緩垂落。
背景聲音應該是拍攝者,是一個溫柔的男聲。
屏幕上是一個奶娃娃,好看是好看,卻板著臉。
拍攝者似乎也發現了這點,戳了戳奶娃娃的臉蛋:“哎呀,我們淮淮怎么不會笑呢?淮淮,笑一個,給爸爸笑一個,爸爸就去帶你看比你還小的小娃娃。”
奶娃娃吧唧一下,翻了個身,露出一個小屁股。
看到這兒,簡松意忍不住輕笑:“你說你怎么從小就這么討人嫌呢?”
柏淮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好好看你的視頻。”
視線回到屏幕上,奶娃娃雖然不配合,但最后還是被抱起來了,鏡頭搖搖晃晃,似乎是從一間病房,到了另一間病房。
推開門。
“小韻,我帶淮淮來看小朋友啦。”
畫面上是年輕時候的唐女士,懷里抱著一個小不點兒,鏡頭一點點湊近,拍到小不點兒的樣子,還緊緊閉著眼睛,皺巴巴的,一點都不好看。
但是那個不怎么配合的奶娃娃,卻突然“叭”了一下。
然后傳來拍攝者驚喜的聲音:“誒,笑了,淮淮笑了。淮淮是不是喜歡弟弟,所以笑了?”
奶娃娃:“叭!”
伸出小手要去摸小不點兒。
大人們都樂了,邊笑邊哄:“乖,弟弟還小,你不能碰,碰了他要哭的,等他長大了你再帶他玩。”
一陣喧囂,畫面切換。
奶娃娃似乎已經長到一歲多了,坐在鋪滿軟墊的嬰兒房里,對面坐著個更小的小圓球,白白嫩嫩的,爬來爬去,似乎是想試圖站起來,結果站起來,剛抬腿,吧唧,摔一次,又站起來,又抬腿,吧唧,又摔一次,翻來覆去,小圓球眼淚汪汪。
然后一歲多的娃娃看著哭得慘兮兮的小圓球看了足足十分鐘后,終于放下手中的玩具,站起了身,一路走到他跟前,奶兮兮酷唧唧地說了兩個字:“看我。”
然后繞著嬰兒房走了一圈,穩穩當當,走完,還回頭看了小圓球一眼。
前面的沒印象,但是這一段簡松意知道,因為曾經被唐女士翻來覆去拿出來笑過無數次,說自己從小就是被柏淮欺負的命。
簡松意想到這個就生氣:“你說說你小時候怎么那么欠呢?不就是比我早學會走路嗎?顯擺什么顯擺?能死你了!”
柏淮沒想到簡松意居然還記著這個仇,啞然失笑:“雖然年代久遠,我記不太清楚當時到底發生了什么,但是以我對我自己的了解,我這不是在顯擺,我這是在教你走路。”
“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蔑視!”
“你知道我為什么不近視,但是要戴眼鏡嗎?”
“你裝逼!”
“我先天性輕微散光。”
“……”
柏淮輕笑:“我說為什么有段時間你天天要和我打架,和我比誰跑得快呢,原來在這兒記著我的仇。簡松意,你就說說,你誤會了我這么多年,怎么補償我?”
“……”簡松意轉移話題,指著屏幕:“你看,你打我,這次總不是我冤枉你吧!”
畫面上果然是兩個鼻青臉腫的小布丁,一個矮一點,圓一點,哭唧唧的:“嗚嗚嗚,小松再也不要和淮哥哥玩了,淮哥哥不喜歡小松,嗚嗚嗚嗚,小松好難過,嗚嗚嗚……”
哭得可憐死了,唐女士心疼地把小圓球抱走了。
只剩下另一個高一些,瘦一些的,抿著嘴,不說話。
拍攝的人低聲問道:“來,告訴爸爸,為什么和小松打架?”
“……”
“爸爸是不是教過你,長輩問話,一定要回答,嗯?”聲音耐心而溫柔。
小男孩抿了抿嘴:“小松說要娶我當老婆,我不愿意。”
拍攝的人明顯愣了愣,然后低低笑了一聲:“你不是說最喜歡小松了嗎?為什么不愿意?”
“因為大爸爸說娶老婆就是為了保護老婆,但是我不想讓小松保護我,我要保護小松,所以我不愿意給他當老婆。”
拍攝者把鏡頭換了個方向:“這位先生,請你給我解釋一下,為什么和一個四歲的小孩子講這么嚴肅深刻的事情?”
鏡頭里的男人坐在沙發上,抬頭,挑唇笑了笑:“我又沒說錯,娶老婆不就是要保護老婆的嗎。小淮,表現不錯,就是要這樣,不愧是我兒子。”
……
簡松意回頭瞥了柏淮一眼:“你就因為這個,當時就要打我?”
“你講道理,是你要打我,我那叫正當防衛。”
簡松意回憶里一下,確實是這么回事。
“不過被你打一頓也值了,好歹把你娶到了手。”
簡松意胳膊肘捯了他一下:“滾,我可沒說要和你結婚。”
“我有錄音。”
“你還敢說錄音!”
簡松意又要炸毛,柏淮連忙笑著摁住他:“好了好了,不鬧了,繼續看。”
“哼。”
簡松意也有些好奇,柏淮放的這些視頻到底是哪兒來的,又到底還有些什么內容,于是轉過頭,繼續看了起來。
視頻主要記錄的其實是柏淮的成長經歷,但或許是因為兩個人過于形影不離,于是從簡松意0歲到5歲的第一次走路,第一次說話,第一次學畫畫,第一彈鋼琴,也都記錄了下來。
拍攝者是那個溫柔的omega先生。
只是后來突然變了,變成了唐女士。
簡松意知道,那一年,是溫之眠叔叔去世了,唐女士接替了他的職責,記錄著兩個小朋友成長的生活。
只是再后來,不知道為什么,拍攝的人就變成了柏淮,而拍攝的內容,也逐漸從以柏淮為中心,變成了以簡松意為中心。
簡松意每一次的生日,每一次的運動會,每一次的演講比賽,每一次的鋼琴得獎,等等,等等,都記錄其中,記錄著他一點一點從一個小圓球,長成了一個張揚跋扈恣意明媚的少年。
而鏡頭視角,一點一點從到成人腰部的高度,再到肩部,最后平行。
他們都長大了。
然而從六歲到十四歲,這八年,只有簡松意。
“為什么只有我?”
“你小學二年級,第一次參加運動會,你媽拿著dv要錄,結果她穿高跟鞋,跟不上你,就只能我來錄了,后來就習慣了。”
簡松意這才想起,雖然自己一直和柏淮從小學開始就不在一個學校,但是自己的各種活動,柏淮一次都沒有缺席。
難怪。
難怪柏淮明明不是不愛運動的人,上次運動會卻沒有報名,只愿意錄像,而錄像里全是自己。
那是他的習慣,習慣了看著自己鬧,看著自己笑,而他就只是在一旁守著。
在這十幾年的人生里,自己什么都沒有缺失過,物質,親情,天賦,含著金湯勺,所以肆無忌憚地生長,把一切的好當做習以為常,卻忽視了那個明明比自己更加優秀的人,總是守在自己旁邊,縱著自己,讓著自己。
從未缺席。
柏淮說他們是老夫老妻,倒也沒錯。
其實就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對方,又愛上的對方,成為對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簡松意看著屏幕上張揚熱鬧的自己,突然覺得自己這一生過得何其順遂,何其如意,何其幸運。
以至于一切熱鬧戛然而止,鏡頭突然變得落寞時,他的心疼了一下。
空蕩蕩的房間,少年看著鏡頭,孤獨而溫柔。
“簡松意,今天是你十五歲生日,也是我第一個沒有陪著你過的生日。記得以前有一次我忘記了第一時間給你說生日快樂,你就生氣了,哄了很久,不知道這次會不會生氣更久。但是這次別生氣了,因為我不能哄你了。其實我也想哄你,可是簡松意,我喜歡你,你說怎么辦,我喜歡你。”
“簡松意,今天是我爸爸的忌日,我回南城了,我沒忍住,去偷偷看了一眼。你長高了,更好看了,給你送水的那個omega應該很喜歡你,看上去似乎脾氣不錯,我放心了些,總算有人照顧你,你會很好很好的。”
“簡松意,今天你十六歲了,一年多了,我好像沒有那么想你了。嗯,我不想你了。”
“簡松意,今天你十七歲了,我其實還是好想你。”
“前幾天dv壞了,師傅說是我翻來覆去看了太多遍,機子太老,經不住燒,讓我以后省著點兒用所以我以后可能沒辦法每天都看一遍了。所以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錄像,這句話你或許永遠不會聽見,但是我還是想說,簡松意,我喜歡你,十四歲的我喜歡你,十五歲的我喜歡你,十六歲的我喜歡你,十七歲的我依然還在喜歡你,我不知道要等多少歲,我才能不喜歡你。”
“簡松意,我想你。”
……
簡松意覺得眼睛酸脹的厲害,他低下頭,聲音有點發顫:“海邊就是風大,吹得眼睛干。”
他沒再看屏幕,只是聽見了梁祝的琴音。
那天唐女士拿的舊式dv,是柏淮的,他爸留給他的,他舍不得看,舍不得用,之舍得拿來記錄和自己有關的一切。
簡松意覺得柏淮這人壞透了,就想在自己生日把自己弄哭。
柏淮抱住他,幫他擋著風,耐心溫柔地解釋道:“簡松意,這個dv陪了很多年,因為我失去過太多東西,那些東西太短暫,我留不住,只有這種形式能夠證明我擁有過。你說的每一次喜歡,每一次愛我,每一次要和我在一起,我都很珍惜,你平時太倔,都沒說過什么好話,但其實我也喜歡聽,所以總想留著,有時候聽著,心里也很高興,所以能不能不要讓我刪掉,我想留著。”
簡松意蹭了蹭眼角:“不刪了,你以后想聽什么,我都給你錄。”
“那你把手伸出來。”
簡松意乖乖地伸出手。
柏淮放上了一串鑰匙:“這是我的第三個生日禮物。”
簡松意抬起頭。
“北城那次,柏寒帶我們去的房子是我爸留給我的,以前他上學時候買的。我去看了,挺大,還有個很大的陽臺,就是有些舊,我這幾天畫了圖紙,聯系了我姑姑,讓她找人幫我重新裝修一下。”
“你喜歡賴床,我買了最大最軟的床,你喜歡打籃球,就安了室內籃板,還有一個書房,我們倆的電腦挨在一起,可以一起玩游戲,還有個榻榻米,給你偷懶用。陽臺大,我想種滿玫瑰花,找最好看的玫瑰花種子,每天早晨你摘一朵,送給我,我給你一個吻,然后一起去學校。我想著我還能做做飯,讓你長胖點,洗衣服洗碗,也我來。”
“我覺得我們以后或許都會過得更好,不需要我們父母的資助也能過得很好,但無論怎樣,我都會把我能拿出來的最好的東西全部給你,只要我有的,我都給你。”
“所以簡松意,你說的要和我結婚,能不能算數,我真的喜歡你太多年了,想往后余生每一天,都能夠喜歡你。”
大概真的是風太大。
簡松意很多年不知道液體從眼角滑落是什么感覺了。
他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想哭,大概是這十幾年的人生,用這樣最直接的方式呈現出來,他才恍然明白。
他和柏淮一起走過了這么這么多年。
明明他們都還很年輕,可是這年輕的生命里,所有的愛恨,都與彼此有關。
而柏淮愛他,那么愛他,溫柔地,沉默地,執著地愛。
明明他也只是少年,卻因為不如自己幸運,而早懂得了許多人間疾苦,自己該把幸運分給他些。
他抬頭,吻住了柏淮,是從未有過的深情和纏綿。
無人的沙灘上,星空浩瀚,燈光明媚,夜風溫柔。
零點的鐘聲響起,遠處煙火絢爛。
“柏淮,我愛你,我不知道我是從什么時候開始愛的你,但是十八歲的我愛你,十九歲的我也會愛你,以后的每一天每一年,我都會愛你。”
他從未說過如此鄭重而溫柔的情話。
柏淮低下頭,深深地吻了下去。
年少的愛意,總是為人詬病,說是來得莽撞,粗淺,不堪一擊。
可是無人懂得,他們就是彼此的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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