糾結中她們有一事不是十分明白,上神方才剝給君上的那些個堅果,她們雪亮的目光瞧得清清楚楚,悉數被君上包起來趁著上神不注意放入了她的袖袋。但,君上為著上神的心既已到如此地步,那為何上神被下頭的小仙們敬酒時,君上卻并不攔著,只在一旁高深莫測地把玩著一個空酒杯?她們覺得,是不是自己還有機會?
但僅一刻鐘后,她們便醒悟了。
美人什么時候最有風情?
凡界有個西子捧心愈增其妍的掌故,還有個昭君含愁的掌故。美人,一旦和愁緒扯上邊,便愈添其美。
但除了前兩個掌故外,凡界還有一個貴妃醉酒的掌故。
可見,和愁緒扯上邊的美人,再飲酒飲至微醺……
她們瞧著夜明珠的柔光底下,醉眼迷離倚在太子殿下肩上的白淺上神,大徹大悟。美人含愁微醺,此種風情,方可稱之為風情無邊。太子殿下方才,只是靜候著這一出罷了。她們心碎地覺得,太子殿下高,太子殿下忒高。高明的太子殿下半抱半扶著這樣一個微醺的美人,俊美的臉上倒是一派端嚴,像是他扶著的不是個美人,是個木頭樁子。
或許,是她們想多了?小仙娥們的心中,又有一些澎湃起伏。
趁著一支歌舞結束的間隙,太子殿下著天君跟前伺候的仙官輕聲吩咐了一兩句什么,又見那個仙官顛顛地跑到高座跟前同天君耳語了一兩句什么,天君沖著太子殿下點了一點頭,太子殿下便扶著上神先撤了。
她們留神太子殿下低頭時白淺上神正偎過來,太子他似乎笑了一笑,說了
一句:“這個樣子,不枉我等這么久。”白淺上神嘟囔了一句什么,整個人朝他懷中又靠了靠。小仙娥們的心,一齊啪地碎了。
太子殿下將白淺上神摟在懷中,笑意十分溫存,抬頭攙著她離席時,倒又恢復了一向端嚴的神色,但腳底下的步子,卻不像臉上的神情那樣端嚴得四平八穩。
年輕的小仙娥們哀怨地望著太子殿下的背影,唏噓一陣,復又惆悵一陣。看來,她們的爹娘說得不錯,果然她們走過的路不如爹娘們走過的橋多。她們今日正經應將目光放在墨淵、折顏、白真三位上神身上,否則也不至于受這個打擊,且浪費許多時間。
小仙娥們拾起破碎的心,黏巴黏巴補綴好,收拾起精神,次第整了容顏,目光虛虛一瞟,瞟向墨淵上神。卻見高座上哪里還有墨淵的人影。
聽說這位尊神素來不愛這種宴會,今次能來天君親做的這個席面上露一露臉已是不易,當然不能指望他老人家坐到最后。
再則,墨淵上神的地位太過尊崇,她們不如各自膽肥的爹娘,敢將他老人家從前只在傳說中出現的形象放在風月事中計較。本沒有抱著這種奢望,他半途離席,列位仙子倒不至于多么失望。目光又轉向折顏同白真兩位上神。
這兩位上神倒是沒有開溜。
但是折顏上神的目光,竟然也沒有放在她們的身上。折顏上神正在幫白真上神剝葡萄,白真上神趴在長案上打瞌睡。白真上神似乎在睡夢中打了個噴嚏,折顏上神皺了皺眉頭,將隨身攜的一頂大氅披在白真上神身上,然后,溫和地望了一會兒白真上神的睡顏,低頭幫他掖了掖領角,還掏出帕子來揩了揩他嘴角流出的口水,還溫柔地撫了撫他的鬢角……
石化的小仙娥們覺得,自己似乎發現了什么,又似乎沒有發現什么。
多年以后,提及這場宴會,天君依然記憶猶新,時常感慨。因此后天宮里頭辦的宴會,再也沒許多年輕小仙娥齊聚一堂爭相同自己獻舞的情景,但憑這一點,尤顯得那場宴會的珍貴。
連宋君清正嚴肅地搖著扇子寬慰他父君:“那些小仙皆是為父君而來,父君自那以后再未做過壽宴,天宮中尋常宴會又豈能勞動得了她們輕移蓮步,父君也要憐憫她們一番心意,萬莫怪罪。”一席話說得天君瞬間開懷。
伺候天君的仙伯仙官們恍然,怪不得天君底下有三個兒子一個孫子外加一位天后數個妃嬪,卻每每最愛同三兒子說說話,不是沒有道理。
白淺上神好八卦,聽說這個事后十分稀奇,一日在喜善天天門口截了連宋君堪堪問上去:“那些小仙娥再不上天宮果真是因你父親?看不出天君寶刀未老,一大把年紀依然能俘獲許多芳心,且都是一顆顆稚嫩的芳心,令人欽佩,令人欽佩。”
連三殿下展開扇子莫測一笑:“這個疑問,你不如存著回去問問你的夫君。”
收回扇子時,卻又想起當年壽宴第二日,南天門旁遇到夜華君時的兩句閑談。
他問:“天上天下多少人欲見白淺的真顏,多多少少存著些難的心思,我以為你必不會讓她赴這個宴會,你攜她一同入宴,倒是出乎我意料。不過,既然已經赴宴,我記得你一向守禮數,父君壽宴這等大場合,一半就開溜卻不大像你的作風。且我隱約瞧見你臨走時,傳音入密同折顏上神丟了句什么?”
夜華輕飄飄答:“他們拖家帶口地來,有什么心思,你我想必心知肚明。有些念想,早斷了早清靜。連同那些男仙對淺淺的,也是一個道理。如此**得一個太平,你說是不是?”太子殿下說這番話時,像想起了什么,眉梢眼角,都透著一段溫軟之意。
時隔許多年后,連同自己也經歷許多紅塵事,九重天數一數二的花花公子連宋君再回想起這段話,琢磨著,這些話說得,其實挺有點意思。三月春盛,煙煙霞霞,灼灼桃花雖有十里,但一朵放在心上,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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