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過客躍下街心,十多名以卓和為首的高手已在十丈外迅速追來,田過客耳中聽到牛車帶著傳鷹奔去足音,當下稍覺安心,一揮手中大旗,決意死守此地。
碧空晴和思漢飛兩人的形勢亦是干鈞一發。
思漢飛似乎半點也不把傳鷹的逸走放在心上,一振手中長矛,長笑道:「能與碧兄一決高下,亦是人生快事。」
碧空晴發髯根根直豎,把氣功運至極盡,腰背俯前,雙反而收後,喝道:「思兄名列蒙古叁大高手,不知可有膽量與本人單打獨斗,否則我將全力突圍。」
思漢飛暗贊碧空晴,這人看來豪邁不羈,其實思考細密。因為即管他能戰勝思漢飛,亦必然元氣大傷,目下蒙人千軍萬馬,兼之高手如云,他如何能闖出重圍.所以思漢飛若不許下諾,碧空晴唯有趁現在的最佳狀態下,拚命逃走。
思漢飛乃不世之雄,斷然道:「碧兄無論勝敗,只要不是當場敗亡,我以蒙古大汗之名,保證無一人攔阻你。」
他不說以思漢飛之名,而說蒙古大汗,是怕不幸他落敗身亡,蒙人情急違命,顯示出他的自負和誠意。
思漢飛又以蒙語向四周的蒙人說了一次。
碧空晴暗暗心折。
思漢飛長矛緩緩劃動,生出一股股利如刀刃的氣流。
碧空晴一聲暴喝,轟動全場。
四周傳來瓦碎的聲音,可見這一喝之威。
思漢飛在他第二聲暴喝前,長矛飛刺。
這一矛像波浪般起伏標前,每一次沉下,每一下冒起,矛勢反而更趨緩慢。沒有人再覺得那是一支死物的鋼矛,而是像條有生命的毒龍,隨著無形的滔天巨浪,一起一伏向兩丈外的碧空晴撲攫而去。
高樓上的直力行和畢夜驚則是全無聲色,便像溶入了黑夜里。
遠方傳鷹逸去的方向,隱約傳來激烈的惡斗聲,田過客已與敵人動上了手。
思碧兩人立身的屋頂下,站滿手持火把的蒙人,火光劈啪燒閃。碧空晴閉上雙目,全身每一個毛孔都在感覺長矛擊來的路線。
到長矛離開他只有六尺時,矛勢更緩,但帶起的勁風,卻摧得他的頭發和衣衫向後飄飛,驚人的壓力,更使他呼吸不暢。
碧空晴又大聲暴喝,名震天下的雙絕,趁彈前之勢,幾乎不分先後痛擊在矛尖上,然後整個人借勢彈開。
思漢飛雙腕一震再震,碧空晴這兩下重擊一剛一柔,恰好把他的力道化去,再向後彈起,避過了他借勢以矛尾揮打的後著變化。這確是了不起的對手。
思漢飛不進反退,恰好這時碧空晴回撲而來,剎那間,矛重重互擊了數百下。
四周旋起激烈的氣流,屋頂上的碎瓦不時激飛半天。
明月下,龍虎爭鋒。
高樓上的直力行和畢夜驚,也到了生死立決的邊緣。
兩人雙目如鷹隼般凝視對方。
直力行卓立不動,著名的雙尖矛以右手收在身後,一截在頭頂露了出來,另一只手作刺劈狀,遙指高樓另一邊的畢夜驚。
畢夜驚不斷運轉體內真氣,兩手屈曲成爪,一上一下,準備全力的一擊。
這兩人因韓公度的死亡,結下了不可解的深仇。
畢夜驚一聲長嘯,終於結束冗長的對峙,作破釜沉舟的一擊。
他躍往高樓的上空,雙爪化拳,痛擊在下的直力行。
直力行背後的雙尖矛彈飛半空,出萬道白光。
畢夜驚嘿然一笑,拳化為刀,向矛尖削去。他的手上功夫有超過六十年的功力,確是非同小可。
倏地矛影消去,變成一道白光,向畢夜驚腰腹處插來。
畢夜驚大奇,直力行這下不是頂門大露嗎?不過此刻豈容多想,腰勁猛運,整個人再凌空彈起,變成頭上腳下,避過矛尖,兩手化拳,向直力行頂門重擊而下。
直力行仰起長臉,當畢夜驚看到他眼內堅決的神色,心中駭然大震時,已來不及改變即將發生在他兩人身上的命運。
雙尖矛斷開。
變成兩支短矛。
直力行整個人炮彈般躍起,頭頂撞上畢夜驚的鐵拳。
畢夜驚雙拳痛擊在直力行頭上,聽到他頭骨碎裂的聲音。同一時間他頭顱兩邊椎心鉆肺般狂痛,直力行撞上他雙拳的同時,舉手把雙矛左右插入他的頭內。
畢夜驚明白了,直力行自知今夜必死,找了他來陪行,那是他一生中最後一個思想。
高樓上一聲狂嘶兩個人形翻滾而下。
蓬!蓬!兩人齊齊掉在街心。
兩大高手同歸於盡。
碧空晴連嘆息思想的時間也沒有,思漢飛的長矛在兩丈外的屋頂幻變無常,準備驚天動地的最後一擊。
長矛開始向自己推來。
他又感到長矛帶起的驚人壓力。
那邊廂的思漢飛收攝心神。
他就是長矛,長矛就是他。
再也分不出彼此。
碧空晴的武技比他想像還要高明強大,絕對可以代替橫刀頭陀的位置。
他蒙古國勢如中天,水漲船高,出了魔宗蒙赤行、國師八師巴和他思漢飛,正是上應天理,但不解的是宋朝覆亡在即,居然仍能冒出了像傳鷹和碧空晴這兩位絕世豪雄,令人費解。
何況尚有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無上宗師令東來。
遠方的碧空晴發出一下低吟,初時微細難聞,彷似來自十八層地獄之下,倏忽後占據了整個天地。
思漢飛像在狂風呼號中,逆流而上,他知道碧空晴已把他獨門的氣功,溶入嘯聲里,向自己展開最狂猛的硬攻,自己的心靈稍露空隙,,立時受制,現出破綻。
兩人到了決一雌雄的最後關頭。
碧空晴雙向刺來的長矛緩緩擊出。
矛和以奇怪的緩慢速度不斷接近。
又似乎快若奔雷。
雙方都清楚對方的意向。
矛和都變成了有性格有感情有志向的異物。
兩人同時發覺了一件事,驚駭莫名。
就是照目前的發展,當長矛貫穿碧空晴的胸膛時,恰是雙擊碎思漢飛頭顱的一刻。
沒有人敢作少許改變,氣勢和速度已伸展到極盡,任何一丁點的變異,只會加速對手的速度,增強敵人的氣勢。
此消彼長。
無論愿意與否。
箭已是在弓弦上。
兩大高手一步一步走向同歸於盡的末路。
在這生死的邊緣。
碧空晴悶哼一聲,硬生生把雙收回,一個倒翻向後。
在思漢飛的全力攻擊下,這樣化攻為守,不啻自殺。
思漢飛一聲長嘯,不進反退,把長矛收於身後。
碧空晴長笑道:「思兄果為真英雄。」
思漢飛微笑道:「碧兄以身試法,臨崖勒馬,免去我們同歸於盡的絕路,思某豈能負起不義之名,乘危出手。」
碧空晴道:「這一仗還要繼續否?」
思漢飛豪情萬丈道:「這一仗作和論,碧兄可隨意離去,不過,下次再見時,思某必然不擇手段,務求置碧兄於死地。」他已知道碧空晴的可怕,再不會給他公平拚斗的機會。
碧空晴見他絲毫不虛偽作態,一連叫了幾聲好,眼睛轉往直力行伏之處,口中卻道:「未知田過客和傳鷹生死如何?」
卓和的聲音在右手的屋頂響起道:「田兄不幸戰死,傳鷹已經逃去無蹤,碧兄可放下一件心事。」
碧空晴悲嘯一聲,越過屋頂,消失在黑暗里,果然沒有一個蒙人攔阻。
思漢飛仰望天上明月,心想,真正最可怕的敵手,還是要數傳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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