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片確如許承洲所說,有種文藝片的調調。
畫面定格了女生面部輪廓的四分之三,浸潤在窗外投射進來的黃昏光影里,半明半昧。
大概是因為不笑,漂亮之外,她整個人都透出一股子冷冷的味道,像冬日新雪,干凈又清冷。
陸星延看了會,隨手按下保存。
正在這時,許承洲忽然一聲“我靠”,再次拽下他的耳機,指著前頭激動道:“我好像看見你家車了,歐陸,088,我沒看錯,是你家車吧?”
聞,陸星延先是面不改色地收了手機,然后抬頭往前面望。
只是那車并沒有給他確認的機會,他抬頭的時候,車尾掃過街角,只留下半截車影。
而站在陸星延旁邊的許承洲在經歷過“臥槽這小姐姐好漂亮”、“臥槽這小姑娘瘋球了”、“臥槽這小妹妹哪里來的”一系列情緒之后,大腦出現了短暫的空白。
緊接著,他忽然又覺得,這位美女,似曾相識。
大概好看的人總是千篇一律,許承洲剛開始也沒多想,可看了一會之后,他實在忍不住,在被凍到零下三十度的僵硬氣氛里,悄悄摸出了手機,打開相冊。
一旁的陸星延始終沒說話。
夕陽光線有些刺目,他半瞇著眼,打量沈星若,過了會,又朝沈星若走近。
沈星若165cm,在女生里也算正常身高,但陸星延比她高了差不多20公分,站得近了,他得略略低頭才能與她對視。
陸星延第一次這樣近距離打量沈星若。
她皮膚白皙,沒有瑕疵,輪廓線條并非能給人凌厲美艷視覺效果的深邃型,反倒溫潤柔和,可她大多時候不笑,映襯她自身的清冷氣質,就很容易給人一種距離感。
見陸星延沒什么表情,沈星若已經做好被拎衣領,然后被放狠話——“掃你媽掃”的心理準備了。
就在這時,陸星延點了點頭,“行。”
沈星若等了會,沒等到下一句“你給我等著”,這才想到這聲“行”仿佛是字面意思。
“靠……”
許承洲站在一旁,目光在相冊照片和沈星若本人之間來回打轉,忍不住發出一聲感嘆。
“欸,美女,你……”
沈星若連眼神都沒給他一個,不發一,轉身走了。
許承洲兀自沉浸在激動中,沈星若走了,他又一手抓著手機,一手拽住陸星延,分享自己剛發現的新大陸。
“誒誒誒,這不是高鐵那潑人水的美女嗎?你還記不記得,人家用了你的水還給了你五塊錢,你看這照片,就是她!原來她就是沈星若啊!這什么緣分!!!”
陸星延面無表情,“給我找個掃把。”
“什么???”
“掃把。”
于是,當天傍晚路過籃球場的學生都看到了這樣詭異的一幕:明禮赫赫有名的金盛大少爺陸星延,竟然拿著掃把在掃籃球場。
他高高瘦瘦的,掃地的姿態有些漫不經心,夕陽落在他背后,籃球場上只留下他頎長的剪影。
沈星若吃完飯回去上晚自習,在操場邊聽到路過的女生討論:
“那是不是高二的陸星延?”
“還真是…他是在掃地嗎?我的天哪。”
還有女生不知道陸星延是誰,好奇地問:“那男生很有名嗎?”
“你竟然不知道,他爸是金盛的董事長。”
“噢噢……就是他呀,我聽人說過。”
金盛是星城的房地產龍頭企業,在全國也是排得上號的大房地產商,不說了解,名頭擺在那,總是耳熟的。
在明禮,好的家庭背景是標準配置,大學教授企業高管大家都司空見慣,只有特殊背景和特別有錢的才能在家世這一塊引人側目。
女生腳步放緩,還在繼續討論:
“太離奇了,為什么在他身上我看到了'改邪歸正'四個字。”
“他哪里邪了,欸,你不覺得他掃地的樣子很帥嗎,長得好看的人,真是連掃地都特別的與眾不同。”
沈星若往操場看了眼。
是挺與眾不同的,正常人十分鐘能掃完的地,他掃了半個小時還沒掃完。
晚自習的時候,天色已黑,月亮從云層里透出稀薄的光,偶有星點,閃閃發亮。
這周輪換座位,沈星若和陸星延換到了第四大組最后一排,也就是最角落的位置。
沈星若打開窗。
初春夜晚的風很溫柔,書頁被吹動,發出輕微沙沙聲,窗外樹葉也發出細小的拍打聲響,枝葉輕搖,對面三教明亮的燈光也變得一晃一晃。
晚自習第一節課,沈星若寫完了作業,第二節課她打算用來刷數學題。
沒成想,第二節晚自習剛打鈴,陸星延就搭著書包肩帶,松松垮垮地進來了。
直到陸星延在她右邊落座,她都沒寫出一個字。
——這位少爺存在感太強了。
沈星若打量兩眼,發現他好像回宿舍洗了澡,頭發細軟,邊角處還沒吹干,身上有很干凈的青草沐浴露味道。
陸星延扔下書包,說:“我忘了。”
見她沒反應,陸星延不耐煩地又重復了一遍,“我忘記了,不是故意的。”
噢。
他在說掃地。
沈星若想了想,問:“吃飯了嗎?”
陸星延望了她兩眼,似乎覺得這話題有點跳脫,可他下意識就回答了,“沒。”
沈星若放下筆,從書包里拿出個三明治,擺到他桌上。
“什么時候買的。”
陸星延瞥了眼。
“昨晚,保質期有三天。”
這是沈星若給自己準備的早餐,但今天起得早,她和翟嘉靜石沁去吃了湯粉,也就沒有吃上。
陸星延倒沒多加嫌棄,拿起三明治左右看了看,然后撕開了包裝。
沈星若:“上課不要吃東西。”
陸星延挑眉,“那你還給我?”
沈星若:“你可以下課吃。”
陸星延輕哂了聲,靜默三秒,還真把三明治給放下了。
一節晚自習四十五分鐘,沈星若刷完了一套試卷,陸星延則睡了足足四十分鐘。
下課鈴響的時候,他還沒太醒,靠著椅背,自顧自揉了把頭發,又打呵欠。
等醒過神,他背上書包,拿起三明治,然后就瀟灑走了。
這位少爺來上晚自習,該不會就是要說一句“忘記了”吧。
沈星若正在收拾筆袋,見他這樣,手下動作稍頓。
前幾天王有福在班上發了頓火,之后政治課照上,但一直沒給他們擺什么好臉色。
過了一周,王有福的氣終于消全了,他回想了下,大概也發現罰沈星若好像有點沒道理,于是上課的時候,又將沈星若大夸特夸了一頓。
大約是神志不清,沈星若連一次成績都沒有,他就開始說沈星若拿市三好學生宛若囊中探物了。
有王有福領頭,再加上一票老師吹捧,沈星若轉學過來不久,尖子生的人設就已深入人心。
三月下旬,明禮高二年級迎來了本學期的第一次月考。
從這學期起,大大小小的考試就不再劃定范圍了,頂多是目前復習的部分多考一些,還沒復習到的部分少考一些。
考前石沁緊張得不行,“聽說這次數學是光頭強出的題,光頭強出題可變態了!我還記得高一第三次月考的試卷是他出的,全年級及格率不到30%!”
“沒事,你不會的話,大部分人也都不會,你放輕松點。”翟嘉靜一如既往很會安慰人。
“話是這么說沒錯,可我媽說了我數學要是再不及格她要扣掉我一半生活費的!”
石沁邊說邊算數學題,可越算越算不明白,瞬間焦慮到頭禿。
見沈星若已經上床做仰臥起坐,她抬頭問:“星若,做仰臥起坐難道會比較不緊張?”
沈星若停下,仔細思考了會,“理論上來說有可能,身體比較累的時候,你也沒有時間用來緊張。”
說完她補了句,“不過我只打算睡覺了。”
這下連翟嘉靜和李聽都忍不住回頭看她。
翟嘉靜:“星若,你不打算再看看書嗎?這次語文是語文組組長出的題,她出的古文賞析部分都很難。”
沈星若做完一組仰臥起坐,將被子鋪開,“還是算了吧,我已經困了。”
李聽有點好奇,“沈星若,聽說你以前在匯澤一中經常考年級第一?”
“也沒有經常。”
她理化生并不拔尖,在理科競賽生都有一百多號的匯澤一中,這三科題目如果出得難一些,就會給她拖后腿。
高一她只有兩學期的期末拿過年級第一,高二學文后,倒是一直第一了。
見沈星若已經淡定躺下,李聽還想開口追問,可一時又忘了自己想要問什么。
涉及考試,年級組效率總是很高,考場提前兩天就出了安排。
沈星若作為轉校生,有幸上了回光明頂,坐最后一個考場的最后一個座位。
陸星延也在最后一個考場,不過他是憑實力坐到了第一組第一的位置。
這么一看,他也算是明禮諸位敗家子中比較精英的存在了。
考場安排發下來的時候,陸星延看了眼沈星若的座位,說:“我和你一個考場。”
沈星若“嗯”了聲。
陸星延又說:“不過我坐第一組第一個,你坐最后一組最后一個。”
“……”
沈星若瞥他一眼,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從陸星延身上,竟然看到了點莫名其妙的優越感。
樹下那道身影已經不見了。
那句“別那么裝”就像經咒般一直在腦海中打轉,直到這會,她的思緒也無法集中。
她心不在焉地拖著行李箱,往明禮所在的書香路走。
書香路是一條窄而長的單行道,道路兩旁栽滿常綠香樟,路的右邊是明禮校園,從防護欄空隙可以看見學校操場和籃球場,左邊則是一些店面和明禮的宿舍。
沈星若也是走到近前才發現,明禮的宿舍樓不在校內,而是在學校對面。
有陸山之前的打點,轉學流程不算復雜。
在高二政治組辦公室,沈星若見到了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叫王有福,看上去四五十歲,不太高,胖胖的,一副和藹可親的樣子。
他動作有些慢,找表格都找了五分鐘。
說話也慢慢吞吞的,保溫茶壺不見離手,“你放心,我們明禮,比起匯澤一中那不會差的。”
沈星若翻了翻剛買的文具。
……怎么都是鉛筆。
“我當年是南城師范大學畢業的啊,那個時候包分配,你知道吧。我畢業先去的匯澤,匯澤一中那時候是農民工子弟學校,師資啊教學啊,都是比較普通的水平,工資還少。它是這二三十年,匯澤政府扶持才發展得快。”
沈星若在辦公桌上找了支黑色水性筆,開始填表。
“匯澤一中那我很熟的啊,你們現在那校長,申志波,跟我一起分配到匯澤一中去的,以前我們住職工宿舍,他就在我隔壁,你說他那臭水平還當校長……”
沈星若:“……”
“明禮不一樣,明禮那還是有底蘊一點,民國的時候就創辦了,那時候叫省立高等中學堂,這些年,那出過不少院士,領導班子。”
她邊填表,邊“嗯”了幾聲。
王有福也不知道自己漏了什么沒講,握著保溫杯想半天,念叨著補上一句,“工資還高。”
沈星若握筆的手頓了頓。
填完表,王有福帶沈星若去了教務處。
手續辦完,她拿到了一張入學所需申領表。
王有福好像很閑,還擺出一副要帶她去領校服和寢室用品的架勢。
作者有話要說:還是切成了兩章,往后翻是最后一章番外,五分鐘后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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