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此時雖是深夜,可是經過李媽媽一番做作,儀門內的女眷們都被吵醒了,韓銀兒的房間里院子里擠滿了聞訊而來的女人們。
慧雅立在院子里,并沒有往前擠。
這時候二娘董蘭英、三娘朱梔子和四娘馬甜甜也都扶著丫鬟過來了,個個發髻齊整衣裙儼然,顯見都是做足準備要來看一場好戲,臉上卻都是一臉焦急的神情。
她們其實早就知道韓銀兒偷惠林之事,要不然這樁秘事也不會傳的滿府都知道,只是都裝作不知道罷了。
其中一向和韓銀兒交好的馬甜甜最為夸張,她從王氏和溫家姑母身旁擠了過去,伸出帶著金戒指的白嫩的手指頭指了指韓銀兒,鶯聲嚦嚦:“銀姐兒,你怎么如此不顧人倫?不顧老爺的體面?”
說罷,她仿佛再也看不下去了,掩面而去。
二娘董蘭英立在后面看了,嘆息幾聲,念了幾聲佛,轉身扶著丫鬟搖搖擺擺回去了。
三娘朱梔子見韓銀兒光溜溜被摁在床上,鬢發散亂,狼狽不堪,往日的得意不見影蹤,有些兔死狐悲,因此歡喜中不免帶著一絲愴然,她想走,卻又不愿意走,眼睛不由落在了人群后面的慧雅身上。
此時人聲擾攘,可慧雅這丫頭靜靜立在院中,身上穿著素衣白裙,發上不戴飾物,十分簡樸,卻天然帶著一種媚態,月光灑在她的身上,似乎為她籠上了一層珠光,瑩潤潔凈,靜美不可方物。
朱梔子心情頓時復雜起來,想到一向好色的朱俊,悄悄捏緊了手中的白綾汗巾子。
事情到了這個地步,慧雅根本沒有擠到前面的必要,她看著眼前的鬧劇,心里知道今夜這個法子有效倒是有效,只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從此朱府的名聲是要臭了。
不過朱俊原本就是暴發戶,什么臟的臭的女人都往家里接,朱府的名聲早臭在外面了。
溫家姑母看著黃花梨直足榻上被婆子們死死摁住的白花花的兩團,簡直是沒法看下去了,轉身就走,口中吩咐王氏“侄媳婦,快把這丟人現眼的東西綁好關起來,讓侄子回來親自處理!”
王氏這次要把事情做絕,便給李媽媽使了個眼色。她和朱俊多年夫妻,深知朱俊性子,如果韓銀兒要害貴哥,朱俊很快就會被韓銀兒哄過來的;可是如果韓銀兒膽敢偷人,那朱俊就會真的發怒了。
李媽媽點了點頭,小聲吩咐婆子們:“用布繩綁!”布繩是用破布搓成的繩,綁在身上不傷人,卻難以掙脫。
婆子們心領神會,把韓銀兒和惠林光溜溜綁在了一起,塞住了嘴扔到了黃花梨直足榻上,又把綁在外面的小玉也抬了進來,綁在了榻腳。
見事情已了,慧雅讓慧珍慧寶侍候王氏,她自己先回去睡了。如今慧雅已隱隱是王氏房中的大丫鬟了,慧珍慧寶雖然心中不忿,卻不敢表現出來。
慧雅這一夜睡得極為安穩。
她醒來之后聽到有說話聲,倒是不知時辰。
慧雅擁著薄被坐在床上,發了好一陣子呆,等徹底清醒了這才撩開帳子下床洗漱。
洗漱罷慧雅立在鏡前梳妝。
她知道自己美貌,怕引起朱俊注意,因此不敢十分打扮,一頭烏發沒有梳髻,順滑地垂了下來,白皙嬌嫩的小臉一點脂粉都不施,可是對鏡看去,卻依舊眉目濃秀櫻唇嫣紅。
慧雅對鏡看了片刻,闔上鏡匣,一邊穿上外衣,一邊默默思索著退路。
外面布谷鳥啼,帳內春宵苦短,正是睡覺的好天氣,朱俊卻被惠明報喪般給吵嚷醒了,只得披衣而起出了臥房。
惠明一見他出來,話也不多說,直接跪倒在地抱住了朱俊的腿:“老爺,家里出大事了,您趕緊回去看看吧!”
夜里那些事情都發生在儀門之內,儀門外的小廝統統不知,只是惠明心細,見管家惠林不見了,早就猜到了幾分,卻不肯多說。
朱俊踢了惠明一腳,見實在是問不出什么,只得別了秦寶珠回家。
秦寶珠和他正是好得蜜里調油時候,如何肯舍?倚著房門咬著大紅銷金汗巾子:“爺,晚上早點過來!”
朱俊答應了一聲,接過惠明遞過來的馬韁繩,上馬匆匆去了。
慧雅到了正房,卻見到朱俊抱了貴哥在逗,王氏坐在一邊吃茶。
李媽媽覷了個空把她拉到外面,嘀嘀咕咕道:“老爺到韓銀兒房中一看,一句話也無,令人給五娘和惠林穿上衣服,把惠林趕出去了。五娘和小玉則讓人牙子錢嫂領出去發賣了,聽說小玉已經賣進了一個好人家,五娘卻不知后事如何。”
慧雅垂下眼簾,心知朱俊對韓銀兒還有情,不肯把她逼上絕路,這安排倒也妥當。
朱俊家里出了這樣沒臉的事,他一時半會兒也不好意思出去風流了,便老老實實在家呆了幾日,為朱梔子過了生日,在朱梔子房里歇了三日。
王氏和朱梔子交好,知道朱梔子是不能生養的,因此倒也放心,安安心心撫養貴哥不提。
轉眼已是四月底了,慧雅一大早便去向王氏告假,預備回孫家溝去探望孫劉氏。
她在朱府呆著,一向忙亂,更因為對孫劉氏感情淡薄,所以很少想起孫劉氏,只是如今不管怎么說,孫劉氏是她的責任,到了月底,慧雅還是得去一趟,一是把二錢銀子得工錢給看護馬大娘,二是要給孫劉氏二錢銀子做五月份的家用。
另外,慧雅對自家的老宅,還有一點子不足為外人道的小小的心思……
多虧了慧雅,王氏才報了貴哥之仇,趕走了心腹大患韓銀兒,因此她如今更是倚重慧雅,聽慧雅說要回去看母親孫劉氏,王氏脫口而出:“慧雅,你這些日子辛苦了,我賞你二……一兩銀子做盤纏!”她原本想說要賞慧雅二兩銀子的,話到了嘴邊卻有些舍不得,臨時改成了一兩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