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膝行幾步,試圖去抱王氏的腿,卻被王氏抬腳踢開了。
王氏端坐在正房新置買的雕花黃花梨羅漢床上,沉聲吩咐惠清:“惠清,把這賤人的衣服都扒了,瞧瞧有沒有私帶之物!”
惠清聞有些尷尬,抬眼看了抱著貴哥立在一旁的慧雅一眼,低頭道:“大娘,小的……還是讓婆子們……”
王氏饒是再生氣,聞也“撲哧”一聲笑了:“你這小廝,毛都沒長齊吧?你還沒慧雅大呢!”
惠清這下子白凈小臉漲得通紅,抬頭道:“大娘,我明明比慧雅大一歲!”
王氏:“……”
慧雅:“……”
慧雅給李媽媽使了個眼色。
李媽媽會意,便拉了一個婆子上前搜身,很快便從奶娘身上搜出了一個荷包,荷包沉甸甸的。
李媽媽一翻荷包,一對白銀絞絲鐲子、一枚金戒指、一枚銀戒指和兩個小小的金錁子都掉了出來,落在了地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音。
慧珍上前道:“大娘,這不是上次貴哥玩丟的那兩個金錁子么?”
王氏心中大恨,死死盯著奶娘,吩咐婆子們:“把這吃里爬外的賤人塞了嘴綁在柴房里!”
又吩咐惠清:“去叫人牙子梁媽媽過來,我一錢銀子不要,讓她給我賣得遠遠的!”
奶娘原本還想著等五娘韓銀兒救她的,如今一聽,當下身子軟了,放聲大哭:“都是五娘讓奴做的!大娘啊,是五娘房里的丫鬟小玉尋奴……”
此時正房里滿滿當當都是人,聽了奶娘的供述,當下都低頭不語——大伙兒情知五娘韓銀兒有多受寵。
王氏看向慧雅,心中不由感佩。
慧雅大眼黑泠泠的,雪白小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似乎在想著心事。
她六歲進了朱府,先是跟著李媽媽在大廚房侍候,后來又跟著李媽媽來到了王氏身邊侍候,眼睜睜看著貴哥從一個比朱俊的鞋稍長一點的嬰兒,長到了如今會走會說,會摟著她叫“忒雅”,她怎么會不疼這個可愛可疼的小寶寶?
韓銀兒一門心思要害貴哥,她雖然身份低微,卻也要盡自己的力量去保護貴哥。
這次事件即使朱俊回來,可因為事關韓銀兒,朱俊也一定會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的。慧雅不求能直接扳倒韓銀兒,只求這次事件能在眾人、在朱俊心里留下一個樁子,讓韓銀兒不敢輕舉妄動。
王氏如今更是信賴慧雅,見慧雅不說話,便也不說話,只是冷冷瞅著奶娘。
奶娘見大娘如此,更是害怕,想要多交代一點兒攀扯韓銀兒,卻是韓銀兒那邊做的了無痕跡,她想了半日,卻無話可說,悲從中來,放聲大哭起來。
王氏這才吩咐道:“把這賤人綁在柴房里!”
眾人散后,王氏用罷午飯,端著李媽媽送上來的一盞參茶慢慢吃著,憂心著以后讓誰來照管貴哥——外面買的人她不放心,慧雅她最放心,可慧雅負責的事情已經太多了……
慧雅見狀,猜到了王氏心事,見慧珍慧寶都去用午飯了,便建議道:“大娘,李媽媽為人善良,又負責任,何不讓李媽媽照管貴哥?”
王氏放下參茶,嘆口氣道:“李媽媽年紀大了,一個人怕是……”
慧雅笑了:“針線上的慧秀也不錯的,不如把慧秀從針線上調過來,針線那邊再買一個繡娘好了!”
王氏一想,覺得甚有道理,便按照慧雅說的吩咐人辦了。
李媽媽和慧秀接管貴哥后,王氏又有了新的想法,她滿懷希望看向慧雅:“慧雅,你說,咱們怎么把老爺從小花枝巷給叫回來?”
慧雅:“……大娘,得讓奴婢好好想想。”朱俊平時第一愛財,第二好色,如今他正熱戀這秦寶珠,連韓銀兒都叫不回他,那只有以生意上的事情為理由叫他老人家回家了。
她在心里計較停當,這才開口道:“大娘,剛才您用飯的時候,惠明不是進來回報說做南北蠶絲生意的方桑蟬把今年的利錢送了過來,總共兩千兩銀子么?這件事情太大了,得老爺回家處理……”
王氏一聽,覺得甚有道理,便笑吟吟道:“慧雅今日得力,得重賞!”
思索片刻,王氏又道:“慧雅,賞你一兩銀子吧!”
慧雅如今得供養孫劉氏,還得付馬大娘工錢,荷包越來越癟,聞不由有些歡喜,當下福了一福:“謝大娘!”大娘難得如此大方,這次簡直是斥巨資進行賞賜了。
在滿心的愜意中,慧雅在心里盤算著自己的積蓄。
她如今攢有五兩五錢銀子,再添上大娘賞的這一兩銀子,共有六兩五錢銀子;到了月底得給馬大娘二錢銀子工錢,再給孫劉氏二錢銀子做家用,余下還有六兩一錢銀子……
慧雅正在心里細細算賬,惠明卻又進來了:“大娘,縣衙的白大人派人宣慧雅去縣衙過堂作證呢!”
此時趙青正在和知縣白吉光議事。
無論趙青多厲害,多能干,多有心機,可作為一個大家族的次子,在感情上趙青從來不是一個主動的人。
小時候他很乖很努力,他希望祖父母分一點重視長兄的心,也看重他一點;他希望父親分一點關懷長兄的心,也關心他一點;他希望母親分一點疼愛長兄的心,也疼愛他一點……可是,他什么都沒得到。
后來,他的母親穆夫人去世,繼母嚴夫人進門,三弟和四妹出生,大哥繼承定遠侯爵位,他在定遠侯府,徹底便成了透明人。
于是,趙青就更不主動了。
他想見慧雅,卻一直只是等慧雅把他的衣服送過去,這樣,他就能見到慧雅了。
可那件衣服隨著慧雅如一去杳然的黃鶴,再也沒有了消息。
因此縣令白吉光親自來尋他,和他商議如何安排各個案件的審理次序時,趙青俊俏的臉泛起一絲微紅,鳳眼含笑,臉上表情甚是和藹可親:“此事白大人做主即可,下官無不贊同。”
他垂下眼簾,長長的睫毛遮住了幽深眼波:“擇日不如撞日,今日下官便有空閑,不如先審孫大成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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