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動作一停,陸匪反問,“我吹了什么?”
黃單說,“你吹的什么,自己不清楚嗎?還問我?”
陸匪繼續拉毯子,他想了想,不怎么確定的說,“好像是《甜蜜蜜》。”
黃單在黑暗中尋找男人的眼睛,“好像?”
陸匪說,“一時興起吹的,沒印象了。”
他挑唇笑,“怎么,喜歡聽?”
黃單搖頭說,“不喜歡,像小混混。”
陸匪在青年的臉上捏兩下,“小混混怎么了?你哥哥我上學的時候就是小混混。”
不知道是怎么了,黃單莫名其妙的想起高一坐在最后一排的那個小混混。
不說高一,就從幼兒園算起,到大學畢業,黃單的讀書生涯都很枯燥單調。
學習,做題,考試,被人誤會,解釋,漠然,不斷拒絕別人的示愛,厭煩,麻木。
這是一個過程,隨著時光的推動,越到后面,黃單就越冷漠,他不允許誰踏足自己的世界,也不會去踏足別人的世界,互不相干。
高中沒什么值得回憶的人和事。
真要去挖空腦袋想,也只是在浪費時間。
黃單沒說話,思緒有點散,漸漸的呼吸均勻,睡著了。
陸匪的煙癮犯了,他的睡意消失無影,索性就開了床頭燈,單手撐著頭,凝視著臂彎里的青年。
“小東西,其實你是一個無情的人,還挺冷漠的。”
陸匪自自語,他笑了,無情的人對他動情,鐘情,多么難能可貴。
第二天上午,陸匪把一個盒子拿給黃單,“你要的諾基亞。”
黃單拆開盒子拿出手機,把卡從原來的華為里面拿出來,按到諾基亞里面,他開了機,閉著眼睛去摸上面的按鍵。
系統,“你想的周到。”
黃單說,“以防萬一。”
系統,“你把他的號碼設置一下會更方便。”
黃單摸著110這三個數字的位置,“如果我遇到自己應付不了的事,需要請求外援,說明情況會很危急,我不能聯系他,只能聯系警方。”
系統,“感人。”
黃單好奇的問道,“要是三哥遇到危險,會怎么做?”
系統,“我會先想盡一切辦法拖延時間,不行就抱腿求饒,再不行躺尸。”
黃單不能把在醫院里見到的人跟這番話結合到一起,總覺得有什么地方崩掉了,合不上去了。
系統,“人有多面。”
黃單贊同這個說法,他自己就是,“三哥,我跟陸匪做的時候,用了很多菊||花靈,他剛開始還是疼哭了,我看著他邊哭邊|操||我,心里很不好受,你那兒有黃|瓜|靈嗎?”
系統,“沒有。”
黃單嘆口氣,“那每次做的時候,他都要疼一會兒。”
系統,“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黃單說,“也是哦。”
系統,“放心吧,他是不會被你磨成針的。”
黃單,“……”
他拿著手機去衛生間蹲馬桶。
系統繼續,“我手底下有個工作人員,他帶了個宿主,每個世界的愛人那里會越來越小,越來越窄,你難以想象最后有多袖珍。”
黃單很驚訝,“那還能做嗎?”
系統,“當然,不管是什么事,都要看當事人的意愿強不強,小弟,有句話說得好,只要意志足夠堅定,什么困難險阻都不怕。”
黃單說,“確實是那么回事。”
系統,“那個宿主能沖破一道道大坎,承受常人不能承受之痛,同時也享受著常人享受不到的快樂,你的陸匪也同樣可以。”
黃單默了會兒問,“三哥,你是不是一直在看現場?”
系統,“我家那位醋勁大,吃一點點就要過好幾天才能消化,期間給我做飯不放鹽,拖地不拖我的工作室,我被他逼著給自己下了禁制。”
黃單篤定的說,“聽起來,你不生氣。”
系統,“偶爾當一回智障,也還不錯。”
黃單差點把手機給摔了。
外面響起敲門聲,伴隨陸匪的聲音,“季時玉,你在馬桶上睡著了?”
黃單說沒有。
陸匪人沒走,“沒有你在里面蹲這么長時間干什么?聞臭?”
黃單說,“我在研究手機。”
陸匪敲兩下門,“那手機只能接打電話,有什么好研究的,趕快出來,你早飯沒吃蹲那么久,也不怕低血糖?”
黃單在心里說,“三哥,陸匪真能嘮叨,以前不這樣。”
系統,“那是更年期到了,我深有體會。”
黃單問道,“有解決的辦法嗎?”
系統,“頂高高,包治百病。”
“……”
黃單剛要說話,就聽見門外的陸匪慢悠悠說,“本來我打算把三樓那兩個人的死因告訴你,既然你要蹲里面,那就繼續蹲著吧。”
陸匪的話落,里面就響起了嘩啦沖水的聲響,他的額角鼓動,不拋個想吃的餌,就不上鉤。
主見大,一點都不乖。
黃單洗了手開門出來,“老張跟大娘是怎么死的?”
陸匪湊在他的衣領里,嫌棄道,“臭死了。”
黃單說,“那你還聞。”
他又問了剛才那個問題。
陸匪在青年的脖子上咬一口,“老張是被人毒死的,大娘是溺水身亡。”
黃單說,“那晚大娘的尸體被發現時,身上的衣服是干的。”
陸匪說,“這么熱的天,濕衣服很快就干了,她是早上死的,到了晚上衣服要是還濕著,那就真有鬼了。”
黃單整理著得到的線索,“那老張的死亡時間呢?”
陸匪說,“晚上九點到凌晨三點之間。”
黃單說,“小杰呢?”
陸匪說,“他是個學生,當然在學校上課。”
黃單問道,“現在放假了。”
陸匪從鼻子里發出一個音,“是放假了,在一個小書店里打工。”
黃單哦了聲。
陸匪事不關己道,“要是有異常,警察早發現了,案子也早就有進展了,而不是現在這樣連嫌疑人都沒鎖定。”
黃單推開他往客廳走。
陸匪大步走近,“用完我就不管了?季時玉,你的良心呢?”
黃單坐到沙發上,“我有事情要想。”
陸匪,“……”
黃單說,“警方就沒發現有價值的指紋?”
陸匪聳聳肩,“沒有。”
黃單嘆氣,“兇手的作案手法并不過分殘暴,但一定是蓄意為之,拖鞋可能就只是煙||霧||彈。”
陸匪找到青年頭后的疤,“冤有頭債有主,你是不走運,趕上了。”
黃單陷入深思。
上午黃單跑跑三樓,孫四慶還沒回來,他向鄰居打聽,一無所獲。
劉大爺繼續瘋瘋語,說翻臉就翻臉。
趙曉依舊照常上下班,似乎在她那里,有比命重要的東西,是工作,生計,又或許是別的什么。
黃單看到了李順,比他剛來那個世界見的第一面還要憔悴,眼窩凹陷著,兩邊臉頰消瘦,散發著灰白的氣息。
李順的態度跟平時一樣友善,“小季,工作找好了嗎?”
黃單最近總是被人問這個,他說,“還沒有。”
李順也就是隨口一問,聽他這么說,就用過來人的口吻說了兩句,無非就是不能浮躁,要腳踏實地,有什么先做著,騎驢找馬。
黃單應聲,“李大哥,我聽周姐姐說你公司常加班,要注意身體。”
李順唉聲嘆氣,沒說什么就下了樓。
黃單開著門,一天都沒看周春蓮出來,現在白天曬,傍晚蚊子多,她又那么在乎孩子,不出來也能理解。
兩天后的下午,陸匪接了個電話,他爸來國內了,到機場才通知的兒子。
這一趟來的目的明顯,要見一見兒媳婦。
陸匪走后,黃單去了502,發現門是開著的,王志人不在客廳的電腦前。
“王志?你在嗎?”
黃單喊了幾聲,都沒有得到王志的回應,他出去了,忘了關門,也許是下樓拿東西,或者是有別的事。
轉動的視線停在那間緊閉著的門上面,黃單邁著腳步走過去,人站在了門口。
就在這時,黃單背后冷不丁的響起一個聲音,“季時玉,你怎么來了?干嘛在那里站著?”
黃單轉身,看到王志從門口走進來,他流了汗,氣息很喘,回來時挺急的,應該是跑了一路。
王志拽起背心的領口擦臉,“問你話呢。”
黃單說,“我的香皂跟花露水都用完了,到你這兒來看看。”
王志邊擦臉邊說,“你來的不是時候,香皂沒貨了,明天才到貨,不過花露水有的賣,還要別的么?”
黃單說,“一時想不起來,看見了就能想起來了。”
王志朝電腦位置努努嘴,“到電腦上看。”
黃單說,“電腦上的照片只能看,實物能摸能碰,我進你的倉庫里看吧。”
王志擦汗的動作一停,他抬起頭,一語不發的看著黃單。
黃單也看著他,“不方便就算了。”
王志笑起來,“方便,沒什么不方便的,等著,我先去倒杯水喝,臥槽,今天也不知道是什么鬼天氣,下個樓|褲||襠都滴水了。”
他看看杯子,罵罵咧咧的往桌上一丟說沒水了,那樣子很煩躁。
黃單見到王志把頭伸到水龍頭底下,用嘴湊上去喝水,他停在不遠不近的距離,“會拉肚子的。”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快渴死了。”
王志粗魯的拿手臂抹嘴,“哥們,原先我就覺得你的好奇心比一般人要多,你知不知道,好奇心多了,有時候不是好事?”
他又說,“不過我的好奇心也多,這一點你跟我挺像的。”
黃單看王志從抽屜里拿了串鑰匙,拎了其中一把去來倉庫的門,他就在邊上站著,手放進了口袋里。
“哥們,我知道不讓你看,你的好奇心就不會消失,進來吧。”
隨著王志的那句話,倉庫的門開了。
空氣里彌漫著很濃的氣味,是殺蟲劑的味道。
王志用手捂住鼻子,“倉庫里有蟑螂,我天天關了門在里頭噴藥,還是滅不掉,邪了門了。”
黃單一眼就看見了幾個塑膠模特,有的站著,有的坐著,有的趴著,有的躺著,姿勢都不同,給人一種隨便一丟的感覺。
王志順著黃單的視線看去,“剛在阿里進了一批一兩塊錢的短袖,打算拍拍照片,就買了幾個這玩意兒,還不錯吧?腰是腰,腿是腿的,身材比草||榴里的那些女的要正多了。”
他嘿嘿笑,“我正好要找你呢,怎么樣,今天有沒有空?幫我拍照片?”
黃單說,“可以的。”
王志踢開腳邊的一個麻袋,提醒道,“我這倉庫很亂,你留點神,別被什么東西絆倒了。”
“好哦。”
黃單在倉庫里走動,繞著貨架走了一圈,他什么都看了,卻沒有發現什么異常。
不知道怎么了,黃單就是覺得有哪里不對勁。
王志問道,“都買齊了嗎?”
黃單的手里拿著一瓶花露水,一盒牙膏,還有一個香皂盒,“先買這些,有需要了再過來找你。”
王志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我倆樓上樓下的,跑幾步就到了,你隨時都能過來。”
黃單走到門口時突然停下了腳步,他終于意識到不對勁的地方在哪里了。
第三個不是塑膠模特,是真人。
黃單的頭皮頓時就麻了一下,他轉身看著王志。
而王志已經走到前面,把門給關上了,他嘴上說,“這天還沒黑,怎么就有這么多蚊子,今晚肯定是沒法睡了。”
黃單口袋里的那只手摸到手機,快速按了110,“你為什么要殺人?”
王志一臉懵逼,“什么?殺人?哥們,你中暑了吧?”
黃單說,“你的倉庫里有女尸。”
王志先是一呆,隨后就憋不住的哈哈大笑,“扯蛋呢你,我那倉庫里放的都是貨,哪兒有什么尸體啊,還女尸,哥們你真逗。”
黃單不說話。
“操,我真是服了你了!”
王志拉著黃單去倉庫,“來來來,哥們,你說的尸體在哪兒呢?指給我看。”
黃單走到第三個被側放在地上的“塑膠模特”那里,“這就是。”
王志翻了個白眼,“這是塑膠模特。”
黃單的眉心蹙了蹙,他蹲下來,手捏上去,指尖就像是被凍僵了似的,“你偽裝的真像,我差點就被你騙了。”
“什么亂七八糟的,季時玉,你有病吧?”
王志在架子胡亂翻找,他找到一把新剪刀,撕開了包裝紙走過來,對著地上的尸體一刀扎下去,“你看,一扎就碎了,就是塑膠模特。”
尸體被扎的地方出了血。
黃單來不及阻止,眼睜睜看著王志又連續扎了好幾下,“這回看清了吧?哥們,明明是我買回來拍照用的塑膠模特,你非要說是尸體,這樣有意思嗎?玩笑可以開,過了就不好了你說是吧?”
說著說著,王志的音調就變了,他站在被扎了多個血窟窿的尸體旁邊嘶吼著,手里的剪刀血淋淋的,滴滴答答滴了一地的血。
黃單發覺王志的身子在劇烈顫抖,他非常害怕,確切來說是恐慌到了極點。
殺了人,卻因為極度的恐慌而去逃避現實,自欺欺人,覺得自己沒殺人,于是就成功的說服了自己,心安理得的繼續按部就班。
黃單說,“王志,你再怎么欺騙自己,尸體就是尸體,不是塑膠模特。”
背過身的王志扭過脖子,滿臉的鼻涕眼淚,他扯開嘴角,笑的無奈又陰沉,“季時玉,我已經信了,你為什么要拆穿我?為什么?你告訴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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