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教室里四個大風扇在上頭慢吞吞地晃悠,降溫作用微乎其微。高溫和暑氣使學生們各個萎靡不振。
下課鈴響,才終于有了些許改變,幾個學生站起身來,商量著要下樓買冰淇淋。
紀燃坐在最后一排,翹著二郎腿,校褲被他拽到了膝蓋上。從他的表情就看得出來,他現在心情不大好。
一個女同學小心翼翼地朝他走去,手里還拿著一個登記表:“紀同學……你現在有空嗎?”
紀燃皺眉:“沒有。”
女同學嚇得一噤,最后還是硬著頭皮道:“學校的運動會馬上就要開始了……要報完全部體育項目,班里的男同學數量不夠,你可以幫忙報個名嗎?”
她忙說,“就,就湊數也行。去報到一下就好了,不然老師會被罵的……”
想起班主任前兩天的棍棒教育,紀燃譏笑:“不去。但要是校領導不知道該怎么罵蔡老頭,我倒可以幫忙出一份力。”
蔡老頭就是他們的班主任。
女同學臉一白:“那,那算了,打擾你了!”
她前腳剛走,紀燃前排兩個女生就開始竊竊私語。
“我昨天去辦公室幫老師整理桌子的時候,看到了一班的運動會報名表!”
“啊啊啊!秦滿參加了嗎?啊,不過他是理科班,男生人數肯定夠了,應該不會報名了……”
“參加了!還是三千米!!我還特地記下時間,到時候我們去終點等他給他遞水好不好?”
三千米?
就那個只知道讀書的小弱雞?
紀燃像是想到什么,突然嗤了一聲。前面兩個女生還以為自己吵到小校霸睡覺了,瞬間停下議論,不敢再說話。
紀燃起身,走到那位女班長跟前,中指曲起敲了敲她的課桌。
“我要報名,不過我只跑三千米,別的不去。”
蔡老頭知道這件事后,自習時特地把紀燃從教室叫了出來。
“你要跑三千米?”
紀燃兩手插兜,打了個哈欠:“是啊,班里人不夠,我不跑你跑?”
“……”蔡老頭忍著氣,“你確定你能跑?這次三千米比賽會有領導來觀看,很重要,不能缺席。而且班里的體育生已經報了這個項目,不然你報八百米吧。”
紀燃嘖了聲,目光往下一挪,瞬間定住。
教學樓下的花圃邊,秦滿校服穿得齊齊整整,背脊挺直,正在跟一個女同學并肩走著,手里抱著一摞作業本。
他頭發剛剪,清爽又帥氣,五官比許多人要優越百倍。一眼過去,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倆在拍什么校園青春疼痛偶像劇。
像是感應到什么,秦滿一個抬頭,兩人對上了視線。
一個冷漠寡淡,一個漫不經心。
這個對視有些猝不及防,紀燃還沒來得及有所反應,秦滿就率先收回目光,轉頭跟女同學說了句話。
靠?
“我就跑三千米。”紀燃收回目光。
蔡老頭當了這么多年班主任,頭一回遇到紀燃這么不按常理出牌的。聽見紀燃這么一說,他心上一計:“……你要真想跑,也不是不行。但你比賽必須拿到前五。”
紀燃想也沒想:“沒問題。”
“那萬一沒拿到呢?”
“怎么可能。”紀燃冷笑。
蔡老頭背著手道:“這樣吧。沒拿到前五,你就寫一封道歉信給上次你揍的那個男同學。拿到了,那件事我也就不追究了……”
“我憑什么給他道歉,那孫子——”
“那就算了。”蔡老頭道。
“……行。”紀燃一咬牙,“前五就前五,你記著。”
“前五?!”體育課。聽完紀燃說的,岳文文愣了愣,“紀燃你瘋啦?你知道這次報名三千米的都是些什么人嗎?四個體育生,加一個秦滿——”
紀燃皺眉:“四個體育生?”
“是啊,個個都很猛,其中兩個都因為體育被保送上x大了!”
操了。
紀燃一口咬斷手上的冰棍。
就知道蔡老頭沒那么好說話。他們學校的體育生都不是吃素的,前四基本別想了。想要第五名,那約等于他得拿普通人里頭的第一。
不過既然應下了,那當然得贏。
當天下午,紀燃就到操場跑步去了。
紀燃身體素質很好,打架嘛,靠的就是勁兒和體力,他戰績顯赫,也算是個練家子了。三千米跑起來輕輕松松,就是速度上還是有些欠缺。
跑完一次三千米,紀燃坐到地上,拼命地大喘氣,撩起衣角抹汗,剛放下衣服,就見一個熟悉又欠揍的身影從自己面前跑過。
秦滿剛走進操場,一眼就看到了紀燃。
小學弟穿著校服坐在地上,汗流浹背,整個后背抵在主席臺前面的白墻,衣角被他扯起,露出健康的線條和白皙的皮膚,伴隨著主人的沉重呼吸正在一起一伏。
周圍的女同學,都忍不住多看了他兩眼。
秦滿同樣。
跑步路過的那一剎那,他還能聽到紀燃的呼吸聲。
用嘴發出來的,不輕不重,像在吐氣,在四周無數雜音中被他清晰捕捉到。
他還沒來得及有什么反應,肩膀就被人從身后輕輕一撞。
小學弟喘著氣,硬是從地上起來,強撐著超過他。
還非要招惹他一下。
秦滿不自覺想笑,面上卻崩得特別緊。
紀燃其實累得夠嗆,他第一圈想看看自己目前的速度,所以用了全身勁兒在跑。三千米下來,命都去了半條。
他正打算松兩口氣,肩頭一陣涼風拂過,秦滿加快速度,面無表情地超了他。
紀燃當然不認輸,兩人你爭我搶,一不發地進行了一場較勁。
岳文文盤腿坐在觀眾席上,打著哈欠,覺得自己一會兒估計得攙著紀燃回宿舍。
沒準還能揩點油。
又三圈過去,紀燃實在跑不動了。
他正想著該怎么退場才不顯得是自己慫了,秦滿突然回過頭,斜睨了他一眼,扯唇。
“呵。”
“?”
“??”
紀燃氣得冷笑,“爺爺比你多跑三千米,你得意個屁!”
秦滿表情沒變:“要不服,比賽贏我。”
紀燃朝他比了個中指。
然后轉身離開操場。
秦滿又跑了幾圈才走,他拿毛巾搭在肩上擦汗,正想著剛剛的事,突然被一個女同學攔住了路。
“學長……”女同學臉頰紅紅,遞上一個小盒子,“跑步辛苦了!這是我特地買的膏藥,你剛剛跑了這么久,腿應該很酸吧……把這個貼在腿上,會舒服很多。很有效的!”
秦滿本來準備離開,聞一頓:“真的?”
“真的真的!”女同學忙點頭,“我家人每次有什么不舒服都貼這個,止痛,很清涼。”
秦滿接過來,仔細看了幾眼包裝。
女同學驚呆了——她聽說秦滿向來不收別人禮物的。
她心如鼓擂,張嘴半天,不知該說什么:“我……”
秦滿看清包裝上的字,把東西放回她手里:“謝謝。”
“不、不客氣。”
待人走遠,女同學捏著膏藥站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
不是……他東西也沒收,是在朝她謝什么啊?
第二天上學,岳文文立馬跑到紀燃座位邊。
紀燃身邊的座位是空著的,平時沒有人敢坐,也就岳文文才會來。
“紀燃,你這么跑多傷肌肉啊,萬一到比賽那天虛了怎么辦?”
紀燃摘下耳機:“你才虛。”
“我不虛,我海納百川。”岳文文笑瞇瞇道。
紀燃聽不明白他在說什么,也懶得問。他把手機掏出來往課桌里一丟,撞上了什么東西,他皺眉拿出來一看,是個小盒子,看起來像是膏藥。
“你放的?”他問岳文文。
“啊,不是。”岳文文看了眼,“這個我知道,好像是止疼貼。估計是哪個女同學看你昨天跑了步,專程給你放的吧?”
紀燃捏著盒子看了一會。
放在平時,他肯定不用。但今天,他腿酸得走路都疼,甚至打算一會去趟醫院。
“好用嗎?”
“挺出名一牌子,我家也常備著,不過最近剛好用完了,不然我也給你帶點來。”
紀燃沒再猶豫,直接拆開包裝,前前后后貼了四片上去。打算等以后知道膏藥主人,再付錢。
膏藥挺管用,治不治本不知道,反正到比賽當天,他就已經活動自如了。
紀燃換了身運動服,運動褲剛好到膝蓋,露出下面幾塊白色膏藥貼。
在出發點準備的時候,秦滿多看了他腿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