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東西都整理好了。您還要再查查嗎?"我微微搖了下頭,我真欲帶走的東西都在身旁的小包中,別的不過是身外之物,有或沒有無差別。巧慧道:"那我就吩咐太監們把東西都搬上車了。"我點點頭。兩個太監進來搬東西,發現只有一個不大不小的箱子,都是一愣,年長的一個陪笑問:"福晉就這么些東西要拿走嗎?"巧慧道:"就這些了!"兩人遂搬起東西向外行去,一面對外面候著的太監道:"都散了吧!就這些東西。"<p>
承歡指了指周圍的東西道:"這些全都給我了嗎?"我笑說:"你若愿意要,就留下。若不愿意,怎么方便怎么處理。"<p>
十三進來,默默打量了一圈屋子,眼光又落回我身上。我起身道:"可以走了!"十三微一頷首,向外走去。<p>
周圍太監打著燈籠,我牽著承歡,巧慧抱著包裹,跟在十三身后默默而行。行到馬車旁,承歡幾個快步就要跳上馬車,十三攔著她道:"阿瑪和姑姑還有話說,你先和巧慧坐一輛馬車,回頭再讓你過來。"承歡扭著身子看了我一眼,估摸我不會幫她,遂一點頭,快步跑向另一輛馬車。<p>
我回身凝視一圈還在黑夜中的紫禁城,整整十九年,我在古代的生命一直被它占據著。本以為離開的那天,我應該是快樂的,可現在才知道,竟然無一絲快樂。目光投向養心殿,心緊緊揪著,一波一波的疼痛,猛一扭頭上了馬車。<p>
十三吩咐道:"走吧!"車輪滾滾,我離他越來越遠了。按耐半晌終究沒有忍住,掀起簾子向外望去,內心求道,讓我再見你一面,就一面。只有冰冷的紅宮墻,琉璃瓦,漢白玉欄,還有沉寂的黑夜。<p>
紫禁城逐漸隱入夜色中,我猶身子探在外面,十三輕拽了一把我道:"外面風大,吹久了不好。"我再深深盯了一眼那已看不清楚的紫禁城,緩緩縮回了身子,十三默默瞅了我半晌,嘆道:"你忘不了皇兄的!"我回視著他未說話。<p>
十三出了會子神道:"我以為你們能相守到老。而不是如我和綠蕪一樣相忘于江湖。"我道:"我們之間也有太多的鮮血人命,如果不離開,也許還會不停地有,我沒有辦法面對。"<p>
十三側身取了一壺酒兩個小杯子,向我晃了晃,我問:"怎么不備多點?不是最不耐煩拿著小杯子唧唧歪歪嗎?"十三笑道:"年紀不饒人!如今還是淺啄慢飲的好。你以后喝酒也控制著點,一兩杯活血,多了你身子可受不住。"<p>
我點點頭,接過酒杯與十三輕碰一下,一仰脖子,一干而盡。十三笑罵道:"才說完,就又這么喝!"我把玩著酒盅未語,心中很想大醉一場,卻只能強忍住。<p>
十三一點點飲著杯中酒,我道:"你自個留心身子。"十三輕'嗯'了一聲。從貝勒府中第一次相見到如今分別在即,間中已是悠悠二十年時光,一幕幕迅速從腦中閃過,千萬語,到嘴邊卻無話可說,最后只慢慢說了句:"被你強帶出十爺府是我這輩子最值得慶幸的事。"十三溫柔地看著我道:"也是我平生最得意的事。"<p>
馬車忽地停了下來,侍衛叫道:"十三爺!"十三詫異地掀起簾子,探身出去,一面問道:"怎么……"聲音噎在口中,只是定定看著外面。我納悶地挑起窗簾,霎時呆住。一身竹青長袍的八阿哥牽馬立在路側,靜靜看著我。晨曦的微光,給飛揚舞動的衣袂渡上了一層淡淡金光。<p>
直到十三跳下馬車,請安道:"八哥怎么在這里?"我方反應過來。允禩水波不興地道:"我來給若曦送行。"十三淡淡道:"不敢勞八哥大駕!我們還要趕時間,八哥請回吧!"<p>
我跳下車對十三微笑了下,徑直向八阿哥走去。背后十三輕嘆口氣,吩咐眾人避開。<p>
兩人默默相視了一會,我向他襝衽一禮道:"多謝!"他一直面無表情的容顏上忽地綻出一絲笑,"我有自個的私心。"我道:"若不是為了成全我想離開的心思,你永遠不會這么做的。"<p>
他道:"遵化溫泉極好,對你的腿疾有益,風光也很是秀麗,十四弟肯定會對你至好,只望你善待自己。既然決定離開,就該斬斷一切。'過去種種,譬如昨日死,以后種種,譬如今日生。'"<p>
我靜默了一瞬,微微點了點頭,"你有什么話要我帶給十四爺嗎?"八阿哥淡淡笑道:"此生已盡,沒什么好說的。"我道:"你照顧好自己。"他微瞇著眼睛看向太陽升起的地方,"我的心思你大概都已明白,既然明白,就能理解,那也無謂傷感。"<p>
他凝視著我,伸手輕拍了下我頭道:"去吧!"我直直盯著他,一動不動,心中明白這是我們此生最后一面了。當年那個身穿月白長袍,面若冠玉的男子從屋外翩翩而進時,我怎么都沒想到我們以后的故事。前塵往事在心頭翻滾,強忍著淚向他行了個禮,轉身而去,走了幾步,又猛然回身快跑到他身前,抱住他,眼淚終究滾滾而落。<p>
他僵了一下,緩緩伸手環著我,默默擁了會我,輕拍著我背道:"把紫禁城忘了,把我們都忘了!"說完推起我,抽下我身上的絹子替我擦眼淚,一面笑說:"做新娘子就要有做新娘子的樣子,怎么哭哭啼啼的?趕緊過去吧,十三弟快要忍不住了,他如今是只'笑面虎',真激怒了他頗為麻煩。"<p>
我點點頭,兩人默默凝視著彼此,十三在身后叫道:"若曦!"我向八阿哥一笑,他向我微一頷首,我轉身快跑著而回,匆匆跳上馬車,嚷道:"走吧!"<p>
蜷縮著身子抱頭靜坐了半晌,突然身子一抖驚覺過來,趕忙挑起窗簾,探出身子向后看去,一人一馬立在空茫茫的路旁,身影已經模糊,只有巨大的悲涼孤寂隔著這么遠,依舊壓得人心口痛。<p>
他送走的是我,也送別的是曾經的自己。他用淡然疲憊的目光,將曾經因他沸沸揚揚,以后無他依舊沸沸揚揚的塵世關在了門外。世人再如何評論,他已完全不關心。<p>
終于消失隱沒,我仍舊呆望了半晌方才慢慢縮回身子。十三臉色很是不好看,瞪了我一眼道:"你怎么跟個泥人一樣,一點氣都沒有呢?我一直提防著九哥,可千算萬想都未料到他居然自個跑到皇兄面前去,仔仔細細把你和他好過的事情告訴了皇兄,卻只字不提你和他分開的事情。他再恨皇兄,可也該顧念你幾分。"<p>
我默了會道:"他如此做,只不過逼皇上放手,好讓我出宮。傷皇上是附帶效果,他并不是為了傷皇上而特意如此。"十三表情微一怔,輕嘆道:"看來我還是未看錯八哥。"<p>
馬車緩緩而停,車外侍衛低聲道:"爺該回去了。"十三未動,我強笑道:"千里送君,終有一別!"十三苦笑搖頭道:"往日笑人家女兒態,如今才知道送別苦。"說著跳下馬車,伸手扶我下了車。<p>
承歡早已候在車旁,見我下車,撲過來,緊緊抱住我。十三吩咐道:"承歡,給姑姑磕三個頭。"承歡忙跪下,向我行了大禮。我蹲下,擁她入懷,緊緊抱了一會,道:"記住姑姑往日囑咐你的話。"承歡點點頭。又在她耳邊低聲道:"不要忘了每年十二月二十二日給那位姑姑祭奠磕頭,但除了皇伯伯誰都不能讓知道。"承歡眼中淚花盈盈,只知道咬唇點頭。<p>
我放開她笑對十三道:"回吧!"十三只是點頭,人卻半晌未動。我心里酸酸澀澀,伸手大力擁抱著十三道:"就此別過,各自珍重。"十三用力摟了下我道:"明年芳草綠,故人不同看。"我道:"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p>
十三長嘆道:"走吧!"我笑向他點點頭,又抱了下承歡,轉身上了馬車,車簾剛落下,眼淚也串串滴落。巧慧一聲未吭,只是遞了手絹過來。馬車緩緩啟動,只聞承歡哭喊道:"姑姑,回來看承歡!"<p>
我再難抑制,頭埋在巧慧懷里嗚嗚咽咽地放肆哭起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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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慧不知從哪里翻出來一個大紅蓋頭給我。我笑道:"這是做什么?"巧慧嗔道:"做什么?除了做新娘子還能做什么?"我還給她道:"我們也算是被轟出紫禁城的,如今不過求一襲安身之地。就你我兩人共外頭幾個護送的侍衛,十四爺又在半幽禁中,何必多次一舉?"巧慧怒道:"這可是小姐的大日子,怎么連蓋頭都能沒有?"<p>
我笑吟吟看著她,卻對她遞來的蓋頭視若未見。馬車未停,已聽見鼓樂之聲,我愣了下,從簾子縫里瞅出去,府門口張燈結彩,喜氣洋洋。<p>
我苦笑了兩聲,收回了目光。巧慧卻是一臉滿意,笑道:"不枉小姐和十四爺從小要好。"我重嘆口氣,從巧慧手里一把拿過蓋頭,蓋在了頭上。巧慧剛幫我理好,已經有人掀簾子扶我下車。<p>
我緊盯著自己的腳尖,任由他人擺布,不過奇怪的是未行任何禮,就被人直接送入了房子。只有巧慧一人時,我一把拽落蓋頭,四處打量起來。巧慧急道:"這是要等十四爺來挑起的。"<p>
我橫了她一眼,示意她禁聲,問道:"你不覺得奇怪嗎?府內好似喜氣洋洋,卻不象是行嫁娶之禮。"巧慧努嘴道:"我也納悶呢!怎么不是十四爺引小姐進來呢?而且至今未見十四爺的影子。虧我還剛贊過十四爺呢!"<p>
門外十四笑道:"你贊過我什么?"巧慧急得要給我蓋蓋頭,被我打開,十四已推門而進,巧慧忙向十四請安。十四瞟過巧慧手中的紅蓋頭,笑凝視著我。<p>
我向他行了一禮,十四問:"累嗎?"我搖搖頭。十四扶我坐下,笑看著巧慧問:"還沒回答我,你贊我什么了?"我盯著巧慧示意她閉嘴,巧慧努了努嘴,不看我只盯著地面道:"奴婢起先只看了府門口一派喜氣,還說不枉小姐和爺打小要好。可如今……"巧慧悻悻瞅了圈屋子道:"如今連個喜字都沒有。"<p>
我瞪了巧慧兩眼對十四抱怨道:"這就是身邊有一個從小一塊長大,年紀又比你大的丫頭的壞處。"十四斜斜撐著腦袋笑起來,"還不是你教的,聽十哥說,你未到貝勒府時,巧慧可乖著呢!結果后來跟著你這張刁嘴,連十哥也敢給軟釘子碰了。"<p>
巧慧低頭靜站不語,十四微微笑著道:"皇上下旨,不準行大婚之禮。府內一切布置不許沾喜字。"巧慧抬頭驚詫地看了我一眼,又迅速低頭。我心內滋味古怪,淡笑問:"那怎么四處張燈結彩,鼓樂聲喧的?"十四笑說:"不想你看著太冷清,就借著給你補辦生辰的名義布置了下。"<p>
我搖頭笑說:"我倒不在意這個。你何必非要和他對著干呢?不準就不準了,干嗎又鬧出這許多事情來,讓人傳回去,又是一樁事情。"十四淺笑未語,過了會問:"要出去見見眾人嗎?"我搖頭道:"我想洗漱一下,先歇了。"<p>
十四道:"那也好。"說著起身向外行去,我送他到門口,他道:"知道你愛清靜,這里緊挨著書房,平日少有人來。除了幾個專職灑掃照顧花木的粗使丫頭外,只放了個大丫頭沉香來給巧慧作伴。若有什么想要的,我卻一時未想到,就直接來找我,或者吩咐沉香讓她去找管家要。"我笑點點頭。十四又站了會,方踱步而去。<p>
一個十八九歲鵝蛋臉大眼睛的姑娘領著兩個仆婦擔著水進來,身后還跟著兩個小丫頭,手里捧著一應雜物。領頭的姑娘未語先笑,向我請安道:"福晉吉祥!"還是未適應這個稱呼,我微愣了一下,方道:"沉香嗎?起來吧!"沉香點頭笑應是,又向巧慧行了個禮,"這位是巧慧姑姑吧?奴婢沉香,以后服侍主子不周到的地方,還要姑姑多提點。"巧慧側身避開她的禮,讓她起身。一面幫我卸裝,一面'噗哧'笑道:"十四爺從哪尋的這么精靈的丫頭?笑容甜的好象要滲出蜜來。"<p>
沉香笑道:"多謝姑姑夸獎。爺就是看奴婢喜氣,才特意讓來服侍主子的,讓主子多笑笑。"一面說著,一面拿了竹籮往浴桶里灑丁香花瓣。巧慧笑問:"這也是十四爺吩咐的?"沉香道:"是!爺說主子喜歡用各色花瓣浸澡,奴婢特意備的。"巧慧輕搡了下我道:"福晉可聽見了?"<p>
我起身道:"依舊叫我小姐就好了。"沉香把東西在浴桶周圍擺好,甜甜笑道:"還有不周全的地方,主子只管吩咐,奴婢就在外面候著。"說完行了個禮,又帶著人退了出去。巧慧嘆道:"連你這沐浴時不喜人在一旁的脾性也知道。好了,我也出去了。"說著掩門而出。<p>
我閉目靜坐在木桶中,手輕輕捻著脖子上帶著的木蘭墜子。半晌后,方才驚覺,忙匆匆洗完。又吩咐沉香備熱水讓巧慧也去洗一下。巧慧笑叮囑了沉香幾句,轉身而去。<p>
我靠坐在榻上,慢慢拆開一直命巧慧隨身拿著的包裹,兩件舊衣服,一個首飾匣子,一疊字帖,并一支紅綢裹著的羽箭。靜靜看了一會,又原樣包好,起身欲尋地方放好。沉香忙上前,替我打開柜門放置妥當。<p>
臨睡時巧慧打發了沉香先去歇息,坐在床沿問道:"小姐,你并不是真嫁給十四爺,是嗎?"我道:"是!"巧慧悶悶坐著不語,我握住她的手道:"對不住,我知道你巴望著我能真正嫁個人,和和美美地過日子。可我做不到。"巧慧問:"皇上明白嗎?十四爺明白嗎?"我默了會道:"皇上也許明白,也許不明白,看他怎么想我了。十四爺應該是明白的。"<p>
巧慧嘆道:"只要小姐真覺得這樣快樂就好。"我道:"多謝。"巧慧笑說:"睡吧!"說著替我捏好被子,放下紗帳,吹了燈,掩門而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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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未怎么合眼,只天快亮時稍微瞇了會,天剛初白就又驚醒。醒來的瞬時,一時恍惚,竟然以為仍在紫禁城中,第一念頭居然是,他去上朝了嗎?昨夜看折子看得晚嗎?幾時歇息的?反應過來后,全身剎那無力,我們已各自一方了。眼淚一顆顆涔入枕頭。<p>
巧慧在外頭小聲喚道:"小姐!"我忙抹了眼淚坐起,"已經醒了,進來吧!"巧慧和沉香捧著臉盆洗漱用具進來。巧慧翻箱子尋了件水紅旗裝給我,一面服侍我穿衣,一面道:"今日要仔細裝扮一下,按規矩過會要給嫡福晉磕頭敬茶請安。"我笑應好。巧慧瞅了眼沉香,看她低頭正忙,俯到我耳旁道:"估計嫡福晉不會為難小姐的,昨兒晚上小姐第一天進門,十四爺卻只來看了一眼小姐。"我又笑又氣,恨恨地輕掐了下巧慧道:"你越發張狂了。在宮里倒沒見你這么輕飄。"巧慧嘻嘻笑道:"宮里能和這里比嗎?再隨便的人進了宮也立即縮胳膊縮腳。"<p>
收拾停當,命沉香領著向正廳行去。十四并幾位福晉都在座,全是熟人,倒也沒陌生感,只是有一點尷尬,畢竟從未想到有一天和他們共處一個屋檐下。我先向十四和嫡福晉完顏氏行了跪拜禮,又雙手捧茶舉過頭頂,向完顏氏道,"若曦恭請嫡福晉用茶。"她笑接過輕抿了口道:"以后是一家人了,叫我姐姐就可以了。"指了指側旁的椅子道:"坐吧!"我一躬身道:"謝嫡福晉!"她一愣,我未再理她自坐下。又和其他兩位側福晉和庶福晉彼此行禮,擾攘一番,終又各自坐定。十四瞟了我一眼,淡淡道:"傳膳吧!"<p>
我隨便吃了幾口就擱了筷子,靜靜坐看著眾人用膳,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十四問道:"這就夠了?"我微頷了下首,他盯了我一瞬道:"那你就先回吧!"桌上眾人都是微驚。我向他和嫡福晉行了個禮后,轉身退出。<p>
一直笑瞇瞇的沉香再無一絲笑意,低頭隨在我身后默默而行。巧慧走了會,看周圍無人,問道:"小姐,這可和你往日性子大悖呀?你壓根沒領嫡福晉的情也就罷了,可這么沒規矩的事情怎么都做了呢?哪有爺和嫡福晉還未用完膳就自個先退席的道理呢?我長這么大可頭回見。"<p>
我道:"做樣子的規矩已經行完,以后我就這德行了!你趁早做好心理準備。我沒打算和她們做一家人,也不打算和她們上演什么眾姐妹行樂圖。我自個過我自個的日子。我再無精力敷衍任何人。"巧慧呆了半晌后嘆道:"也好!宮里受夠了,如今就圖個痛快吧!"<p>
我笑摟著巧慧道:"還是巧慧最好!"巧慧拍了我下道:"你回頭謝謝十四爺吧!他這是擺明了態度由著你性子了。"我笑了下道:"嫡福晉人不錯,心里即使不舒服,估計也就是徹底漠視我,孤立我,凡事把我摒棄在外。不過這卻正好就是我所求的。低下幾個鬧不出什么事來。以后我們就關門過我們的日子吧!"巧慧吃吃笑道:"如此說來,小姐今天這一手玩得倒是漂亮,一進一出間,已經把以后全搞定了。"我笑向巧慧擠了下眼睛道:"誰還耐煩和她們打持久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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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別練了!又不去考狀元,寫那么好字干嗎?出來看沉香和我踢毽子。"巧慧在門外嚷道。我道:"就來,你先玩吧!"<p>
看看自己的字,再看看臨摹的字帖,無奈嘆道:"難得精髓,不過是個貌似。"這些字帖都是以前央胤禛書寫的,以后絕不能再有了,發了會呆,搖頭一笑,將字帖仔細收好。又把自個練好的字放到一旁的大箱中,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已經堆了一小垛。<p>
斜倚著門框看沉香把一個五彩毽子踢得花樣百出,巧慧笑說:"我們當年實在不能和她比。"我微笑不語,貝勒府的事情,久遠的好似前生。<p>
待巧慧發現院門口立著的十四時,兩人忙收了毽子向十四請安。我笑問:"來了也不進來,大夏天的立在太陽低下不曬嗎?"十四笑走到紫藤花架下坐下,我也過去坐到一旁的藤椅上。他將一封信放在桌上后,閉目輕搖著躺椅,一副愜意舒服的樣子。沉香把茶輕輕擱在藤桌上,悄悄退了下去。<p>
我拿起信,敏敏給我的。人在深宮多年未通消息,冷不丁地看到她的信,心中一暖,大草原上還有一個一直牽掛我的朋友。<p>
十四側頭笑問:"整日就在這院里,不悶嗎?"我道:"不悶。"他輕笑幾聲道:"當年那個滿貝勒府亂晃著玩,回頭還對著湖面沒完沒了感嘆無聊的人哪里去了?"我笑道:"你老了!當一個人開始回憶過去的時候就是真老了。"十四笑拿起桌上的美人團扇把玩著,"我整日無所事事,只好回憶過去。"我笑容有些澀,滿身才華卻無處施展,從馳騁西北到枯守陵墓,怎樣的人生起落?<p>
心中暗嘆一聲,不愿再想,低頭仔細看信。別后諸般事情細細述,已經有兩個兒子,信中的一切都是和美幸福的。最后叮囑我道:"姐姐,不管你曾經歷過什么,都忘掉吧!十四爺是值得珍惜的人,也許他即不是你的月亮也不是你的星星,但除了月亮和星星就沒有別的風景了嗎?現在年紀老大,才知歲月匆匆,只愿姐姐抓住些許快樂。"<p>
我慢慢收好信,十四笑問:"要回信嗎?"我點點頭,他吩咐塵香捧了筆墨紙硯出來。我凝神想了會,過去的事情無甚好說,提筆寫道:"我活在自己的世界中,幸福就在點滴記憶中。這么多年,從沒有這么心境平和安樂過,如魚飲水,冷暖自知。勿擔心我,……"<p>
十四又靜靜坐了會,收好信,起身而去。熾熱陽光下,卻是曬不化的寥落。我嘴角含著絲淺笑,扇著團扇,沉香靜靜撤掉了桌上的茶具。<p>
院內服侍的眾人已經習慣十四每日都來,卻只是坐一會,閑談幾句就又離去。剛開始十四每次來,沉香都暗自做好留宿的準備,結果卻每每落空,起先沉香還滿臉納悶,弄不明白我究竟是受寵還是不受寵。說不受寵吧,十四日日都來,說受寵吧,卻從未留宿。日子久了,沉香看我和巧慧都淡然處之,也有樣學樣,不驚不怪了。<p>
塵世似乎將我遺忘,我也毫不客氣地將它遺忘,每日只是練字,坐在院子中看云聚云散,花開花落,時與巧慧和沉香笑談幾句。<p>
沒有了外物所隔,在我心里只剩下胤禛和我,我和胤禛.我自私地把其他人全部忘記,只留下他與我相關的一切。第一次沒有任何人可以打擾他和我,第一次我什么都不顧忌地開始愛他。<p>
我最享受的嗜好就是燃一柱香,泡一壺茶,微瞇著雙眼回憶他和我的一點一滴。一個笑容,一句譏諷,一聲嘆息都會反復品味,他在我腦中越發分明。紫藤花開時,回憶繚繞在一片青紫花叢中;溶溶月色下,回憶蒙著一層淡黃紗;寂靜深夜中,回憶伴著晚香玉的馥郁香氣。<p>
相思象野草一般瘋長,我再把它們全部傾注在筆端。待第一場雪花舞落時,裝字稿的大箱子已經一大半都堆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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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叮咚咚的琴聲又響起來,巧慧笑道:"十四爺又在練劍了。"我凝神聽了會,靜極思動,忽地來了興致想去看看十四練劍。我的院落緊挨著他的書房,卻一直未曾去過。說是書房,其實聽沉香說也算是練功的地方。<p>
六角亭中十四的侍妾吳氏穿著雪貂皮斗篷正在彈琴。地上積雪仍厚,十四卻是上身赤膊,持劍而舞。縱騰跳躍,回風舞柳。我看不出招式,只覺得十四出劍越來越快,吳氏盡力想跟上十四的節奏,卻總是落后幾拍,越急越亂,一聲刺耳的聲音,琴弦驟然斷裂。十四手中長劍脫手而去,釘在遠處一株開得正好的梅樹上。撲簌簌紅梅紛紛飄落,白雪中點點紅艷甚是好看。<p>
吳氏忙起身向十四告罪,十四擺擺手,凝視著梅樹上的劍道:"不關你事。"說著看向我隱身的廊柱,呵斥道:"又是誰鬼鬼祟祟的?滾出來!"我笑走到梅樹旁,看著十四問:"這么大火氣?冰天雪地都澆不滅?"<p>
吳氏忙向我行禮,我笑讓她起來。她又向十四行了個禮后,抱琴而去。十四走過來問:"怎么躲在廊柱后呢?要看大大方方地過來在亭子里看,豈不更好?"我看他臉上汗珠不停滑落,抽出手絹遞給他。十四卻未接,只是伸脖子過來,我一笑替他擦拭。我道:"趕緊穿件衣服吧!這么冷的天,又剛出過汗,小心凍著!"十四笑握住我的手問:"我們倆誰冷?"他手心火燙,反倒是我手冰涼。我笑說:"是我冷!那也要套件衣服。"十四低頭替我搓了搓手,雙手拳握著給我取暖。<p>
我笑道:"進屋吧!雪地里立了半天,身子也有些冷了。"十四笑點點頭,并未松脫我的手,依舊牽著我向書房行去。我看他神色坦蕩,也不好太過扭捏,遂大大方方任由他牽著我進了書屋。<p>
十四進屋后放開我的手,吩咐下人去取暖手的小手爐給我。自個披了件外袍在暖爐旁坐下。<p>
我解下斗篷放好,坐到他身旁問:"京城中又有什么事情了?"十四忽地笑起來,笑了一會子方道:"是我自個又癡了。皇上不責我們心里怎么能舒坦呢?總是要有的沒的尋些罪名出來罵一罵,警告了群臣不要妄自胡為,心里方舒坦一些。要不然我們再加上年庚堯豈不慪得慌?他罵我們結黨,這'年黨'可是他自個縱容出來的。"<p>
我默默發了會子呆,問道:"八爺最近可好?"十四蹙眉道:"罵得越來越狠了,不過我看八哥一改謹慎小心的作風,彷似故意留了錯處讓他罵。和我也許久未通過消息,摸不透八哥的心思。"我道:"臨來前我在路上見過八爺一面。他……他已經倦了。只想著離開,如今只是牽絆于弘旺。"<p>
十四驚笑道:"離開?皇上若能放他走,他早走了。可皇上偏偏就要給他職位,命他做事,方好常常折辱于他。甚至以八嫂和弘旺相威脅,'故意托病不肯行走,必將伊妻處死,伊子亦必治與重罪。'"十四說完冷笑了幾聲。我低頭道:"離開去找八福晉。"<p>
十四猛地一下跳起來,"你說什么?"我垂頭不語,十四半晌后緩緩坐下,"你倒是很看得開。"我抬頭淡淡一笑道:"如今我才明白死亡有時候是一種解脫。我看不開的只是他還在受苦。"<p>
十四默默發了會呆,立起走到桌旁,提筆就寫,寫完立即叫人進來吩咐道:"呈給皇上。"<p>
我問:"所謂何事?"他心情好似突然大好,呵呵笑起來,"我也不能白生氣呀!寫了首詩去氣氣他!"我道:"怎么和小孩子一樣?什么詩?"十四笑吟道:<p>
"仰首我欲問蒼君,禍淫福善恐未真。豫讓憂死徒吞炭,秦檜善終究何因。<p>
無賴劉邦主未央,英雄項羽垓下刎。自來豪杰空扼腕,嗟吁陵崗掩寸心。"<p>
十四這是把胤禛比作秦檜、劉邦,自個是那'空扼腕'的'豪杰'.十四得意洋洋地笑問:"能讓他氣半天了吧?"我又氣又笑,嘆道:"彼此氣吧!日子倒是不寂寞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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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明日嫡福晉的壽辰,去嗎?若去就要備禮。"我想了下道:"是個大生辰,壽禮總是要送的,去略坐一下吧!"巧慧點了下頭問:"送什么好呢?"我笑道:"你去那個紅木匣子里看看,揀貴重的就可以了。"巧慧忙去翻起來。<p>
我笑向嫡福晉行禮拜壽,雙手奉上壽禮。眾人簇擁著的嫡福晉今日也是難得的高興。臺上鑼鼓聲喧,臺下笑語滿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