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不意外的,季烽說:“二,無法承受它的賜予,變成瘋子。”他就是第二種。
不過說實話,林半夏從季烽的身上,其實看不太出瘋子的影子,他覺得季烽最多只能算得上一個邏輯比較清奇的怪人,離他概念中的瘋子,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季烽說:“找個地方坐著聊聊?”
林半夏想了想,同意了。
于是他跟著季烽進了基地里,季烽隨便找了間沒人的休息室,靠在了沙發上。那輕松的姿態,簡直就像是在和林半夏聊著什么無足輕重的家常。
“你之前說的,沒有人能拒絕它的誘惑,是什么意思?”林半夏坐在季烽的對面,一針見血的發問。
季烽表現的很溫和,完全沒有精神病人獨有的那種暴躁情緒,他面帶微笑,凝視著林半夏:“字面上的意思,它會給你所有想要的一切,你替它操縱整個世界……”
林半夏說:“不能拒絕?”
季烽說:“把面前的水喝下去。”
林半夏:“?”
季烽道:“不愿意吧?我給你一百萬,把眼前這杯水喝下去。”
林半夏:“……”
季烽說:“一百萬不愿意,那一千萬呢?”
林半夏蹙眉:“你在開玩笑?”
“一千萬不愿意也沒關系,一個億。”季烽說。
季烽的表情那般嚴肅,像在說什么極為嚴肅的事,林半夏年邁也沒有用開玩笑的口吻,同樣正色道:“不行,再多錢也換不回宋輕羅。”
“錢不行,還有別的。”季烽說,“容貌,壽命,權力……你能想到的一切。”
林半夏搖頭,拒絕的很果斷:“不要。”
“那么。”季烽說,“用宋輕羅來換呢?”
林半夏道:“什么?”
“你知道基地對他做了什么吧。”季烽微笑著,伸手把那杯用來誘惑林半夏的水端了起來,一飲而盡,“只要異端之物存在一天,他們就不可能放過宋輕羅。”林半夏這次沒有果斷的拒絕,喉頭微動。
“他的血肉,骨骼,乃至于靈魂,都是最完美的封存材料。”季烽說,“你摸到的每一個箱子,都來自他的身體。”他溫和的笑著,“喜歡嗎?”
還是那般平淡的話語,卻給林半夏帶來了眩暈的感覺,和眩暈一起襲來的是強烈的惡心感。
他努力的抑制住了,說:“閉嘴。”
季烽撐著下巴,憐憫的看著林半夏狼狽的模樣,他說:“你見過他封存異端之物的樣子吧?是不是需要剖開身體?雖然說著不疼……可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么會不疼呢?”這疼字咬了重音,也不知道是在宋輕羅,還是在說林半夏。
是啊,怎么會不疼呢。
林半夏表情冷了下來:“你到底想要干嘛?”
“林半夏,你弄錯了。”季烽說,“我只是把它會做的事重復了一遍,你對我生氣又有什么意義?你看到了外面那些雨絲嗎?那些被你一觸碰就會消散的光點……”
林半夏當然看到了,事實上也只有他能看到。
“它們,就是為迎接你而來的。”季烽道,“你把這稱之為威脅也好,誘惑也罷,這是它們的盛宴。只要一天不妥協,盛宴之上就將擺滿祭品,而第一個被品嘗的,是你最愛的那個人……宋輕羅。”
宋輕羅三個字,如同一記重擊,狠狠的砸向了林半夏。他毫無防備的他身體微微顫抖,嘴唇也抿得發白。
林半夏的反應,季烽自然是看在眼里,他說:“你看,我只是說說而已,你的反應就這么大了。”
林半夏道:“誰也別想碰宋輕羅!”
季烽說:“你能和全世界對抗嗎?那些綠點帶來的是什么,相信你也很清楚……異端之物的突然增多,對于你們來說,可不是件好事。”
當然不是好事,作為封存材料的宋輕羅在異端之物增多后面臨的處境不用想也知道,林半夏摩挲了一下手指,指尖仿佛又出現了箱子的柔軟的觸感。這種幻覺讓林半夏感到了呼吸困難,他的喘息微微重了些,眼眸里那條綠色的線條緩緩流淌,泛著冷色的光華,看起來竟是有幾分妖冶。
“你呢?”林半夏說,“它用什么誘惑了你?”
季烽微笑:“我只是個普通人,只需要一點點東西,就足夠了。”
“你既然愿意住在精神病院里那么久,就說明你的物欲不強。”林半夏冷冷道,“權力和金錢都不是你需要的……你在精神病院里唯一做過的出格的事,似乎是讓人去救下你的母親?是她嗎?”
季烽感嘆:“我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喜不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他動了動,在沙發上尋了個更加舒服的姿勢,“沒錯,是她。”
季烽說:“我只有兩個選擇,一是屈服,二是看著我的母親凄慘的死去。”他微笑著說出殘忍的事實,“你可能不知道,我是單親家庭,她辛苦的把我拉扯長大……真的很不容易。為了省錢,她經常上山摘野菜,卻很少摘蘑菇……大約是害怕,自己心愛的兒子出什么意外吧。”
林半夏想起了宋輕羅曾經告訴過自己的那些關于季烽的事。
“但是老人家嘛,年紀大了,總會做出一些糊涂的事來。”季烽說,“那蘑菇有毒的,吃了一時半會兒又死不了就只能癱在家里,硬生生的挨著。沒有力氣的疼個三五天,然后活活餓死,你覺得哪一個兒子能接受這樣的事?”他是笑著說出這些話的,可林半夏注意到,他的眼睛里沒有一絲的笑意,冷的像冬天里死寂的寒夜。
“我反正接受不了。”季烽說攤手。
不止是季烽,任誰都接受不了。
“你逃不掉的。”季烽說,“林半夏,是時候告別了。”
“既然逃不掉,為什么你又在這里?”林半夏道,“有什么辦法可以阻止……”
“我在這里?”季烽聞笑了起來,像是聽到了什么極為好笑的笑話,“你這句話其實也不算錯,只是得加一個定語。”
林半夏:“什么?”
“是一部分的我在這里。”季烽說。
林半夏蹙眉盯著季烽:“你說什么?”
“它需要的是靈魂,而不是恐懼。”季烽道,“所以當感染到了一定程度,兩者最終會剝離開來,可并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這種剝離,我就不行……我是個失敗品。”
“不但沒有成為它。”季烽說,“還成了人見人厭的瘋子,像個牲畜一樣被關在狹小的囚籠里。”
“但是你不同。”他看向林半夏,憐憫的眼神里帶著艷羨,“你是必定會成功的。”
“為什么???”林半夏發問。
“因為你的恐懼早就和你剝離了。”季烽說,“你難道沒有發現嗎?”
林半夏:“……”
他當然發現了,小花承載了他一部分的負面的情緒,所以在面對很多事的時候,他才會顯得那么平靜。這是他的優勢,可是此時這種優勢在季烽的嘴里,卻變成了無法抗拒的原因。
“晚安,林半夏。”季烽道,“你該走了。”
林半夏站起來,往回走,到了門口的時候,他轉過頭看向季烽:“你還欠我一樣東西。”
季烽疑惑道:“什么?”
林半夏冷笑:“你要是不把銀行卡上的錢轉給我,變成那玩意兒之后,我就讓你一輩子都喝不到可樂。”
季烽:“……”
林半夏:“我認真的。”
季烽:“……操。”他看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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