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半夏感覺自己受到了歧視,憑什么別人輕輕松松的就腌入味了,就他是塊老臘肉似得,怎么都沒反應。
雖然他很不想承認,但不得不說,其實瘋了或者被同化要比清醒的時候好多了,至少不用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被抬到了漆黑的屋子里,鬼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周圍到處都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見,只能感到無數的人頭攢動,竟是有點人山人海的味道。
林半夏感到自己的身體不斷上下起伏,被抬著走過了一段平坦的路,接著開始往下,等等,往下?林半夏沒想到這老舊的樓里,竟是還有地下室之類的地方,鼻子一直嗅著甜膩的香氣,聞久了,嗅覺變得有些麻木,快要聞不出別的味道。
從頭到尾,林半夏的手腳都被牢牢的束縛著,幾個人扛著他,像扛著一口棺材,慢慢的到達一段非常陡峭的朝著往下通去的樓梯。
他們似乎是在往地底的深處行進,這地下室下面,居然別有洞天。
不知走了多久,林半夏都有點困了,漆黑的視野里忽的出現了數盞閃爍著的綠色光團,起初林半夏以為那是燈,刻越靠近,林半夏就越覺得那并不是燈的光芒,更像是生物發出的光芒,呈現出淡淡的綠色,一閃一閃,就像無數只只正在忽閃的眼睛。
抬著林半夏的人猛地停下了腳步,轉身走向了別的方向,林半夏發現這個地方的空間非常大,他甚至懷疑,整個小區的地下是不是都被掏空了,沒有塌陷簡直是個奇跡。
大概往前走了一段距離,幾人才終于停了腳步,林半夏聽到了一種細微的、黏膩的水聲,他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趁著幾人沒有防備,出其不意的猛烈掙扎起來。扛著林半夏的人大概以為他已經放棄了,沒想到他還會掙扎,再加上林半夏身上濕乎乎的,一時間沒有抓住,任由林半夏掙脫到了地上。
林半夏腳一落地,轉身就跑,然而還沒跑出去兩步,就感覺有什么東西抓住了自己的腳,怎么挪都挪不動,那東西像是一團黏膩的液體,順著他的腳蔓延到了小腿,將他牢牢的固定在了地上。
“媽的。”林半夏忍不住罵了句臟話,試圖用匕首割開那玩意兒,奈何匕首也迅速的被黏住了,他覺得此時的自己簡直像是一只被糖果黏住的蟲子,掙扎完全沒有意義。
身后那幾人,又走了過來,重新把林半夏抓住,朝著前方拖去。
大概往前拖了幾步,林半夏感到他們的手一松,自己被扔到地上——不,準確的說,是一個裝滿了液體的池子里。
按理說,液體本來應該是柔軟的,可林半夏卻感覺自己身下的液體,像是流沙一樣,他若是不動還好,只要試圖掙扎,這些液體就會呈現出堅硬的狀態,強行將他困在里面。
林半夏這才明白,原來這東西是覺得沒把自己腌入味是因為劑量太小,大概是尊嚴受辱,立馬決定加大劑量,對林半夏進行感染。
林半夏掙扎了了好一會兒,怎么都沒辦法從里面掙脫出來,只好暫時放棄,觀察起了周圍的情況,因為太黑,勉勉強強的只能看到附近物體的輪廓。此時他似乎是在一間屋子里,屋子里面有幾個池子樣的東西,林半夏仔細想了想,心想難道正在被泡著的不止自己?于是開口呼喊了兩聲,但并沒有人回應。
接下來要怎么辦?林半夏有點愁,他唯一慶幸的,是這池子里的液體還挺淺,不然進來嗆幾口就慘了,這東西的成分他們都清楚,真喝幾口下去,那真是要了人的命。
林半夏就這樣被困在了池子里,他在黑暗里,無法確定時間,也不知道自己在里面躺了多久了。起初他沒有意識到,但漸漸的,林半夏感覺自己的身體出現了一些變化……
周圍原本看不清楚的環境變得清晰起來,眼睛好像有了夜視功能一樣,能夠辨識出周遭的一景一物,他看到了旁邊的墻壁上,附著著一層黑影,像是有生命一般,緩慢的蠕動著。
不,不光是墻壁,包括天花板,和所有目光所及之處,都能看到黑影的存在。這個偌大的地底巢穴,似乎就是黑影構筑而成。林半夏的身體也隨著時間的繼續推進出現了一種奇妙的變化,他感覺自己的身體開始變輕,耳旁響起了一種奇妙的如同呢喃般的輕響。那是一種陌生的聲音,清脆悅耳,乍聽起來像是一種樂器的奏鳴,仔細傾聽后,感覺這更像是一種生物制造出的聲響……
林半夏一開始,是聽不明白這聲音的,可漸漸的,他竟是隱約的明白了聲音的含義,聲音的主人在召喚他過去,他即將成為它的子民,無論是靈魂亦或者身體,都將成為它的從屬。
林半夏的意識開始模糊,他的眼前再一次出現了綠色的閃爍著的光團,伸出手,就能夠到。于是他真的也這么做了,本來桎梏他身體的池水竟是松開了他的手,任由他抬起,抓住了光團本身。
光團入手后,林半夏才意識到,這東西是一只黑色的,像是螞蟻模樣的小蟲,尾部如同螢火蟲一樣,散發著綠色的光。它用觸角,輕輕的觸碰著林半夏的手指,輕柔的動作,像是一位長輩安撫著新生的幼兒,林半夏意外的從中體會出了平和味。
他的意識好像被卷入了一片漩渦般的混沌,屬于他的自我,漸漸被壓抑在了潛意識里,腦子里只剩下那清脆的響聲不斷的回蕩,林半夏用最后的理智思考著,原來這就是被同化的感覺嗎?倒是比他想象中的舒服一些,就好像馬上就要把自己的身體和靈魂,全都交出似得。
就在他天人交戰的時候,林半夏微微扭動身體,發現自己竟是可以毫無顧忌的從池子里爬起來。
他茫然的往前走了兩步,在門外看到了那幾個強行將他綁來的人,他見到幾人,想要做出防備的姿態,刻讓林半夏沒想到的是,這幾個人居然沒有再試圖攻擊他,反而俯身低頭,做出了一副恭敬的姿態。
林半夏的腦子開始混亂,他眨了眨眼睛,想要努力的從這種狀態里掙脫出來,卻非常的困難。鼻腔里甜膩的氣息,伴隨著清脆的響聲,不斷的侵蝕著他的理智,他仿佛走到了深淵的邊緣,再往前一步,就會掉下去。
就是這么一步,林半夏始終不愿邁出,他扭頭看去,看到了黑暗深處光點聚集的地方,那里又響起了剛才他所聽到的清脆聲音,聲音里的含義很清楚,是在讓他過去。
那么……要過去嗎?林半夏想,過去了,他還是自己嗎?他似乎拒絕不了這個要求,林半夏終是邁出步子,朝著黑暗中去了。
他一邊往前,一邊看到周圍的黑暗里,站著無數個人類,他們臉上的表情麻木,用呆滯的眼神盯著前方光團聚集的地方。然而林半夏從他們的身邊走過時,他們紛紛往后退去,接著弓起身軀微微顫抖,仿若迎接敬畏的神明……亦或者,是畏懼的惡魔。林半夏如同劈海的摩西,他所到之處,人群皆是涌向兩側,在這狹小的空間里,硬生生的給他讓出了一條寬闊的道路。林半夏渾然不覺有什么異樣,他面無表情的往前緩步而行,最后面前出現了一大片的空地,空地的中央,就是光團聚集之處。
林半夏走到了空地的前面,召喚著他的聲音,越來越清晰,他一步步的往前,垂在身側的右手,輕輕的按在了腿側插著的匕首之上。聲音越來越響,氣味也越來越濃烈,林半夏有了一種渾身上下都被包裹住的窒息感,他喉頭微微上下吞咽,用力的咬了一下自己的舌頭,用疼痛壓下了強烈的失去自我的感覺。
這一片空地,空曠寬闊,林半夏緩步前行,片刻后,看到前面的光團漸漸變大了不少,那不是閃爍的光團。林半夏頓住了腳步,他此時終于看清了黑暗的東西——那是一個巨大的,如同小山一般的物體,通體雪白,好似有生命的肉塊一樣,那些閃爍的綠色光點分明就是它無數只眼睛,它的身體上方,長著一對巨大的透明的翅膀,此時正在扇動,不斷的發出林半夏耳邊聽到的那種聲音。
林半夏走到了它的身邊,在它的召喚下,不受控制的伸出手,給了它一個臣服般的擁抱。
他接觸到了它那質感特殊的身體,有些軟,很冰,入懷之后,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哆嗦。
這個擁抱,讓它高興了起來,林半夏抬起頭,看見它的翅膀揮動的更加輕快,帶起了一陣微風,同時聲音里的含義也發生了變化。它顯然很喜歡林半夏,聲音里透出愉悅的味道。
林半夏感覺自己的腦子里一片漿糊,他沒辦法思考,只能順從它的指示,做出每一個反應。就在它打算繼續對林半夏下指示的時候,身后的黑暗里忽的響起了幾聲刺耳的槍聲,林半夏回頭,看見黑暗里竄出了幾道明亮的火光,接著是一片重物倒地的聲音,面對這些面對,他依舊神情木然的看著,像一尊僵硬的木偶。
“殺……了……他……”翅膀又在嗡鳴,傳達著它的意思,“殺……了……他……”
這是它下達給林半夏的旨意,林半夏只是遲疑片刻,便轉了身,朝著黑暗里的人走了過去。
宋輕羅和林半夏分開后,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那東西根本可以隨時轉移,就算他抓住了那東西,它也可以當場自爆,讓宋輕羅束手無策。無奈之下,他只能暫時選擇了退讓,眼睜睜的看著一群人把林半夏強行帶走了。
不得不說,這次行動的確非常的棘手,因為作為伴生者存在的居民雖然被感染了,但還沒有到異化的程度,他不可能使用武器在人群里大開殺戒,只好忍耐下來,打算見機行事。宋輕羅親眼看到林半夏被帶進了十八棟樓,卻沒有爬上樓梯,他立馬意識到,這十八棟的下面似乎內有乾坤,于是便索性找了李穌他們求援,待李穌他們在外面制造了騷亂之后,趁機溜了進來。
本來,宋輕羅以為自己還要再花費一番功夫尋找,好在地下的構造不算復雜,走過了幾道關卡后,便到了一片空曠的空地上。
空氣里彌漫著那熟悉的甜膩的味道,宋輕羅擔心著林半夏,心情很不好,出手也略微重了些,打算快點處理掉這些人,盡快進去。他從李穌那里拿來了一些可以使用的規模武器,不會對人體產生傷害,可以暫時讓他們失去行動能力。
就在宋輕羅苦戰之時,他倏地發現了有些不對,蜂擁而至企圖攻擊他的人群散開了一條路,并且頓住了身形,變成了不會動的雕塑一般。本來嘈雜的黑暗空間里,瞬間萬籟俱靜,接著,遠處響起了輕微的腳步聲。
宋輕羅舉起手電,看到了人群盡頭的來者——正是他要尋找的,林半夏。
兩人隔著人群相望,黑暗讓他們的神情都有些模糊不清,宋輕羅察覺到了異樣,他開了口,叫了一聲:“半夏?”
林半夏輕輕道:“嗯。”
宋輕羅說:“你沒事吧?”
“沒事。”林半夏還是失蹤時的模樣,周遭的人在他靠近時,全都朝著兩側迅速散開,似乎非常的害怕他,他邁著步子,朝著宋輕羅緩步而來。
宋輕羅盯著他的臉,竟是覺得林半夏林半夏此時的模樣有些陌生,臉還是那張臉,可是從他沒有波動的眼眸里,他竟是看出了冰冷的神性……這種神性宋輕羅在某些非人的異端身上,親眼見過。這不是一種好的信號,他不知道林半夏身上發生了什么,顯然,林半夏也受到了影響。
最終,宋輕羅沒有動,看著林半夏停在自己的面前。
宋輕羅垂了眼睫,伸出手,輕輕的幫他把一縷遮住眼睛的發絲捋到了一旁,道:“抱歉,我來晚了。”
林半夏沒有應聲。
宋輕羅看著林半夏,林半夏比他矮了一些,一低著頭,自己就只能看到他頭頂上發旋,他幾天前,就曾溫柔的親吻那里,林半夏臉皮薄,大概會不好意思的扭開頭,嘟囔著說做什么。
宋輕羅又叫了他一聲林半夏,聲音比平日里聽起來要輕一些,帶著柔軟的味道。
“嗯。”林半夏依舊應聲了,他往前走了一步,這次幾乎要和宋輕羅貼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