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七年,公歷1916年1月29日,德國齊柏林飛艇首次飛抵巴黎上空,同此時的英國一樣,法國的防空力量同樣薄弱。從飛艇上投下的炸彈,在巴黎市內引起一場大火,雖然造成的人員傷亡微乎其微,可齊柏林大恐慌還是從英倫群島蔓延到了歐洲大陸,整個巴黎都變得人心惶惶。
協約國首腦們仍未就具體的進攻時間達成一致,最終只能將做決議的日期推遲到三月,德國人卻已經開始大規模的集結軍隊,調集火炮,包括六個軍,十個師,近二十八萬人的龐大進攻序列陸續抵達前線,從歐洲東線和南線戰場調集的大炮,以及德國軍工廠里的所有火炮,都被運抵歐洲西線戰場。
一千多門大炮,近二十八萬士兵,意大利和俄國顯然沒有能達成吸引德國火力的意圖。德國人的野心昭然若揭,法肯豪森制定的進攻計劃進入倒計時,法國唯一突入到德國防線內的小鎮凡爾登,即將被戰火和硝煙籠罩,歐洲大陸的戰爭將步入更加殘酷的階段。
在歐洲的華夏軍事觀察團也察覺到戰場氣氛的緊張,在凡爾登戰役開始之前,觀察團中的一些成員就意識到了同盟國和協約國彼此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持續了一年的對峙狀況,很快將被打破。
同盟國已經磨刀霍霍,協約國的首腦們卻仍在爭吵。同盟國的火炮已經張開了炮口,協約國卻尚未意識到德國人將先他們一步發起攻擊。
“我認為德國人會將攻擊點選在凡爾登。”一名華夏軍事觀察團的成員,在發回國內的密電中這樣寫道:“可惜的是,在去年八月,凡爾登大部分的堅固堡壘便被拆除,火炮也被拆得不到三百門,這里的駐軍數量和德國相比簡直少得可憐,一旦受到德國的炮火攻擊,我不認為法國人能守住它。”
下令拆除凡爾登堅固堡壘群的是協約國軍事總指揮,被稱為法國神經鎮定劑的法國元帥霞飛。
經過一九一四年和一九一五年的戰斗,在德國重炮轟擊下,無論是法國還是俄國,都有大量的地堡和被視為堅不可摧的堡壘群被瞬間攻破,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發生在比利時烈日要塞的戰斗,在德國巨炮大白莎的面前,再堅固的堡壘也會在瞬間化成齏粉。
同樣的,華夏軍隊和俄國軍隊在伯力和海參崴的戰斗,也證明了這種防守方式并不如想象中的“可靠”。盡管丑八怪的消息尚未泄露,但華夏軍隊在進攻俄國堡壘群時使用的戰術,卻已經被歐洲一些國家獲悉。
由于多種原因,俄國人引以為傲的堡壘群,在華夏人面前顯得不堪一擊。躲在堡壘里面的士兵不是被炮彈炸死,就是被活活烤死。
德國人改進了華夏噴火裝置的技術,使噴火器的噴火范圍和時間都得到了延長,他們還改進了防護服,由此組成的突擊隊,只要能穿過戰場上的無人區,在對塹壕的進攻中總能發揮出巨大的威力。這個在一戰后期才出現的攻擊方式,提前一年多問世,也為法肯豪森野心勃勃的計劃增添了一份不小的信心。
霞飛認為,德國人的重炮和新式武器可以輕易的摧毀堡壘防御,因此,他下令拆除凡爾登“過時”的堡壘,拋棄一戰前修建的環形工事,全部改成“適合”現今戰場的野戰工事。
矯枉過正,就是用來形容這種情況。
塹壕,鐵絲網,掩體和倉促修建的工事取代了鋼筋混凝土的堡壘,刺猬一樣的炮群也被拆得七零八落。防守的法國軍隊也縮減到四個師,不到十萬人。相比起即將發起進攻的德國軍隊,協約國放在凡爾登的防守兵力,的確是少得可憐。
法國士兵們干起了拆遷工和建筑工的活,沒有人抱怨。在戰場上,無論協約國還是同盟國的士兵,都很好的執行著上級的命令。整個一戰中,即便雙方的進攻和防守方式在后世人看來都是在“自殺”和“屠殺”,但無可否認,這個時期的歐洲士兵的確是“最好”的,法國的陸軍也無愧于他們歐洲第二的稱號。
可惜的是,長達四年的戰斗不只流光了歐洲的血,也讓英法等國最精銳的力量損失殆盡,直到十幾年后也沒能恢復過來。而那時,戰敗的德國,已經在一個小胡子“元首”的領導之下,將歐洲的戰火再次點燃。
華夏軍事觀察團的團員已經輪換過三批,他們對歐戰的關注度,讓同行的美國軍事觀察團成員有些不解。他們認為華夏人太認真了,認真得就像準備好,隨時會參與到這場戰爭中去。
就像美國總統威爾遜所說的:”這場戰爭和我們沒有任何關系。“
這也是大部分美國人的公共想法,正因契合民意,威爾遜才能在總統大選中再一次戰勝對手。
此時的美國人,想的更多的是賺錢,趁歐洲打成一團時占領更多的市場,他們不會想到,當1916年過去,歐洲交戰雙方發現自己都有些后繼無力時,會將目光轉向各個中立國,那時,美國就算想繼續置身事外也不再可能。
華夏,同樣如此。
新一批軍事觀察團成員即將出發,其中有久經沙場的老將,也有剛從軍校畢業的新兵,鑒于“公平公正”的原則,赴歐的軍事觀察團成員,每個省份都能得到名額,當然,由于名額有限,也要根據“實力”分出先后次序,人員多少。
前幾次北六省派出的多是軍官和參謀,這一次,樓少帥意外的將名額給了軍官學校畢業生。
最終名單確認后,李謹發現有一個名字很熟悉,不是旁人,正是被服廠廠長李秉的兒子。當初這個年輕人因為身高不合格,差點沒能考上軍校,李秉還特地給李謹遞了話,想請他幫幫忙。
沒想到,就是這個壓根不像北方大漢的年輕人,竟然以第三名的優秀成績從軍校畢業,在陸軍軍官學校的畢業典禮上,樓少帥還親自給他授劍。
“沒想到啊。”李謹將樓少帥看過的文件整理好,感嘆一聲,果然古人說的對,人不可貌相,說不準十年后,這就是華夏的拿破侖。
名單會在一周后公布,斟酌一下,李謹還是把提前告訴李秉這個好消息的念頭壓了下去,早晚都能知道,何必多此一舉,李秉的忠誠毋庸置疑,再賣人情就顯得太過刻意。
整理好文件,看了一眼下時間,李謹起身離開書房。
歐洲的和國內的訂單一直源源不斷,工廠雖忙,卻也忙得井然有序,李謹一邊忙著工廠里的事,也能抽--出手來籌備新年。
白老爺子會在關北過年,得知消息的樓夫人給李謹發來電報,他們全都要回關北過年。
這個他們,當然不只是樓大總統和樓夫人,還有白寶琦一家,或許展部長一家也要來湊個熱鬧。他們回來了,小輩自然不能落下,樓家的七朵金花是鐵定要回來拜見外祖父的,白寶琦的子女也會過來,可以想見,這個年會過得多么熱鬧。
讓李謹留意的是,樓五至今仍跟在樓夫人身邊,戴建聲也留在京城,戴國饒那邊一直沒什么消息,不過樓少帥告訴他,過了年,熱河省長就要換人,戴國饒將被“升遷”進京,他本家兄弟戴曉忠的第十師會繼續駐防熱河,這也表明樓大總統的態度,他會繼續重用戴家,但由于戴建聲的關系,戴國饒的省長帽子是鐵定要摘的、
國事家事兩方面來論,戴家都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對于這個結果,戴國饒也無話可說,這比他之前設想的結果要好得多。對樓大總統也存了一份感激,雖然摘了他省長的帽子,卻也著實給他留了體面。
戴曉忠更不必說,按照他的為人作風,若戴建聲是他的兒子,別說想方設法保他的命,直接拿槍崩了他都有可能。因此同樓家離心,更不可能。
新任的熱河省省長人選還沒定下,樓大總統和樓少帥原本想請孟老出山,卻被孟老婉拒,他的兩個兒子在軍政府得到重用,他就辭去可交通局局長一職,只道無官一身輕,在家等著兒孫孝敬。沈澤平沈老倒也合適,不過他比孟老搖頭搖得更加堅決。
不過北六省軍政府也不缺人才,雖然聲望不及孟老和沈老,卻同樣可以從政府內部升遷或是平調。戴國饒進京之前,蕭有德會一直留在熱河。
“父親會把蕭有德調進京。”
樓少帥的這句話讓李謹愣了一下,但他也只是點點頭,什么都沒多問。有些事情,聽過了知道了就好,追問沒有太多意義,何況是對他有利的事。
李謹剛走出書房,就被白老“請”了過去。李三少抬頭望天,話說老爺子是故意的吧?一臉幾天,每天都是算準了時間來叫他。不去還不行,可去了想起白老第一次看到他那手毛筆字時的微妙表情,李謹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
算了,反正在長輩面前丟人算不得什么,就當是彩衣娛親。
“外祖父。”
白老爺子正站在鋪開的宣紙前揮毫潑墨,筆走游龍,李謹走進房間時,他剛好落下最后一筆。
運籌帷幄。
四個大字,筆力厚重,氣勢雄渾,即便是不懂書法的人,也忍不住會拍手贊一聲好。
白老修習顏體六十余載,能得他一份墨寶不是易事,就連樓大總統都沒這份殊榮,可從他到關北至今,寫給李謹的字,足以讓所有求而不得的人羨慕到雙眼赤紅。
“我對逍兒說過,以身立行,以行立德。”白老放下手中的毛筆,拿起放在一邊的帕子擦了擦手,“逍兒此生必殺伐不斷,殺孽過重不是好事,幸好”
白老語意未盡,看著不太明白的李謹,“爾之心性品行甚佳,可愿隨我學習?”
“能得外祖父教誨,是謹之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