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您下令追查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蕭有德將一個牛皮紙文件袋交給李謹,里面裝的是沈老口中那個第二國際成員的相關資料。
“他這段日子一直住在長富街的旅館里,旅館登記的名字是馬爾科夫,自稱是個芬蘭商人,很可能是化名,連身份都未必是真的。”
“是嗎?”
李謹打開文件袋,里面只有三張紙,不多,卻詳細記錄著這個馬爾科夫在關北城內的所有活動,甚至連他什么時候吃早點都寫得清清楚楚。
從資料上看,這個人就像他說的一樣,是個到華夏來尋找機會的北歐生意人,他對關北的很多商品都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尤其是罐頭類食品,不久前還向一家商鋪下了訂單,三百箱午餐肉和一百箱紅燒牛肉。
“他去找過沈和端嗎?”
“又去了一次,兩人見面后,不到半盞茶的時間他就離開了。”
“他們都說了些什么?“
“只隱約聽到參戰,協約國之類的。”蕭有德面帶難色,“兩人在書房中說話,沒辦法靠得太近。”
李謹嘆了口氣,他明白,大白天,眾目睽睽的,總不能去爬房頂吧?就算沈老不介意,可讓旁人看到了算怎么回事?萬一被沈和端發現了,他又會怎么想?
“還有一件事。”
“什么?”
“趙亢風同這個馬爾科夫接觸過。”
“誰?”乍聽這個名字,李謹實在沒什么印象。
“李三老爺的女婿。”蕭有德頓了頓,才繼續道:“他們做得隱秘,而且是在馬爾科夫找上沈和端之前。不過在那之后,兩個人再沒碰過頭,就像是壓根不認識一樣。”
作為情報頭子,蕭有德對李謹和李家漸行漸遠的關系也略知一二,話里也只稱趙亢風是李慶云的女婿,沒說他是李謹的堂妹夫。
李謹的眉頭擰了起來,他記起來了,李錦畫的丈夫的確是叫趙亢風。他和這個馬爾科夫有過接觸?偶然還是他同李家結親,是不是還帶著其他目的?
“把人抓起來。”
“少?”
“把這個馬爾科夫抓起來!”李謹的臉色發冷,若事情真如他所想,無論是馬爾科夫還是趙亢風,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國人歷來重視血緣,不管他和李家的關系是親密還是疏遠,在外人看來他都是李家三少。利用李家,最大的可能就是找上他,而他現在姓樓!
李謹希望是自己杞人憂天,但他不能不做最壞的打算。
“少,人抓起來容易,不過”
“什么?”
“最后不太好處理。”蕭有德仔細看著李謹的表情,“畢竟他表面上的身份是個合法商人,滅口的話會引來麻煩。若是問話之后放了,惹來的麻煩會更大。”
“蕭先生,”李謹忽然笑了,靠向椅背,手指輕輕擦過扶手,“辦法總是人想出來的,我相信這件事你肯定能處理好,對吧?若是處理不好也沒關系,我可以交給能處理的人。”
“少放心,屬下一定將事情處理妥當。”
聽到李謹的話,蕭有德神情一變,語氣也愈發鄭重。
“我相信蕭先生。”李謹端起茶杯,“我等蕭先生的好消息。”
“是!”
蕭有德離開之后,李謹閉上雙眼,疲憊的捏了捏額角,他不想惹麻煩,麻煩卻要來找他。不過是一樁親事,竟然能牽扯出這么多。他實在不希望事情是他想的那樣,沒人喜歡被算計,尤其是用這種不入流的手段算計。況且,牽扯進這樁陰謀中的還有許多無辜者。
趙亢風回了察哈爾,想要查清他的底細,除了派人去察哈爾沒有其他辦法。說不準,他還要再回李家一趟了。至于是否提前給李家通個氣,還是等等再說。最后的結果尚未查明,最好不要輕易下結論,趙亢風畢竟是李錦畫的丈夫,李三老爺的女婿。
想著想著,李謹的眉又蹙了起來,再睜開眼,不知何時,啞叔已經站在了門旁。房門開著,啞叔卻一直站在門外。
“啞叔,你來了。”
李謹坐正身體,啞叔才跨過門檻,從袖子里取出一張紙條遞給李謹。
“這是?”李謹接過去看了一眼,神色陡然一變,又從頭至尾的仔細看了一遍,倏地抬起頭,“啞叔,這上面寫的都是真的?”
啞叔蘸著桌上杯中冷掉的茶水,快速的寫著,看著桌面上的字跡由清晰到模糊,最后一個接一個的消失無蹤,李謹的心跳的飛快。等到最后一個字從桌面上消息,李謹才長出一口氣,這才發現,從啞叔寫到西伯利亞艦隊這幾個字時,他竟然屏住了呼吸。
駐扎在海參崴的四艘巡洋艦,竟然有兩艘愿意起義并幫助華夏?
這簡直不可思議。
“啞叔,這消息確實嗎?”他還是很難相信這是真的。
啞叔點頭,又接著寫道:其中一艘巡洋艦艦長和二老爺有些交情。另外一艘艦上很多都是布爾什維克成員。
自從在后貝加爾盤桓過一段時間,通過孟二虎和許二姐等人的口,啞叔知道了布爾什維克。喀山打入西伯利亞反抗組織之前,沈和端對他講的東西,他一字不漏的都告訴了啞叔。
對于布爾什維克的了解,啞叔并不少。
李謹清楚俄國水兵在十月革命中發揮的巨大作用,沙皇被推翻,水兵起義就是一個不容忽視的導火索。說西伯利亞艦隊中有布爾什維克主義者一點都不奇怪,讓他真正吃驚的是,啞叔竟然告訴他,李二老爺和一個俄國海軍艦長有不錯的交情。
一個華夏商人,是如何同一個沙俄中校成為朋友的?
李謹突然想起司徒竟帶回的那封信,李二老爺在信中曾提及海參崴,也隱晦道出那里有曾經幫過他的“朋友”,會不會就是這個艦長?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么,李二老爺沒有在信中明這個人的身份就不難理解了。
畢竟在任何人看來,這件事都未免太過匪夷所思。
清末民初,東清鐵路沿線遍布沙俄勢力,哈市道里居住著大量的俄國人,日俄戰爭后,鐵路南段被日本搶走,北段卻還掌握在俄國人的手里,直到當時的樓大總統用盡手段,才將該段鐵路運營權收回。推算一下時間,這批武器運抵關北的時間應該在樓大總統收回鐵路之前。也就是說,從訂購這批軍火之初,李二老爺就沒想過要交給南方政府。
李謹越想越覺得有這種可能。鄭懷恩鄭大總統連同之前的南方政府也真夠悲催的,得罪了李慶隆這樣的人物,錢袋子捂得再嚴實,里面的真金白銀也別想保住。
“啞叔,當初那批武器是不是也和這個艦長有關系?”
啞叔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但他的態度足夠說明一切了。李謹清楚記得當初啞叔告訴他,究竟是誰將將軍火運到關北,他并不知情。實事求是的說,這件事怪不得啞叔,若在三年前將這個人的身份告訴李謹,根本起不到多大的用處,說不準還會因此給雙方都帶來麻煩。
沒人能預想到樓少帥和北六省的兵哥們如此生猛,打了日本打俄國,如今又兵發海參崴。
“當年事先不說,這兩艘巡洋艦的事要盡快告訴少帥。”
想到被秘密送上火車的電報機,李謹長舒一口氣,這一次,他總算不需要再絞盡腦汁的寫什么“暗語”,就為怕電報泄露了。
“啞叔,還要請你親自去一趟伯力。”
啞叔既然能帶來這兩艘巡洋艦“投誠”的消息,自然就知道怎么和他們接頭,將這件事交給旁人李謹不放心,只能再辛苦啞叔一趟。
啞叔沒有拒絕,他能明白李謹的意思。
“今天是二十六號,少帥應該到前線了,我再準備八張匯票,你一起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