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外早已聚集大量的記者,見到從法庭中出來的人,紛紛涌上前。
宋武也走在人群之后,他看著正接受采訪的律師,狹長的雙眸里閃過一道冷光。正如他對那個海員所說的,該死的人就沒有繼續活著的道理。
經過一個星期的審理,七十三名日本浪人和僑民,其中五人被判處死刑,二十一人被判處十五年以上有期徒刑,余下之人的刑期多為五到十年,另有四名昏迷不醒和六名癱瘓者被免于刑事處罰,卻被當庭宣布驅逐出境,終生不得踏入華夏一步。
從判決書開始宣讀那一刻開始,日本公使和領事的臉就是黑的,當審判結果被告知守候在法庭外的華夏人時,歡聲雷動。
申報及國內各大報紙爭相對此次庭審做了大篇幅報道。
“我們的國家,我們的華夏!“
“華夏人,在華夏的土地上,可以對任何人說不!”
“辱我者,必辱之!犯我者,必百倍奉還!”
時政新聞設在上海的分社也對此重點報道,改版后的《名人》還出了一期特刊,對法庭上的主審法官做了專訪,罷工的領導者,太古怡和船公司的華夏海員也出現在特刊中,這期特刊,同之前報道老北洋和北洋水師的增刊一樣,上市便脫銷。
法庭外,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路旁,之前在法庭上為日本人辯護的華夏律師,甩脫了跟蹤他的人,走出路旁的巷子時,已經完全換了一副樣子。
身上的洋服換成長衫,濃密的黑發變成光頭,臉上的胡子也不知去向,眉毛都似乎沒之前那么粗,鼻子也有些塌。
“司徒先生,辛苦了。”
坐在駕駛座上的人轉過頭,赫然正是曾跟在李謹身旁辦事的劉副官。
“不辛苦。”司徒茂摸了摸光頭,“我就說司徒竟那小子這么急著叫我來上海沒好事,原來是做這樣千人唾罵的苦差。”
“司徒先生高義。”
“嘿,江湖人,講的就是義氣!”司徒茂透過車窗向外看了一眼,“剛才那個日本公使還拉著我,一個勁的感謝,弄得我渾身都起雞皮疙瘩,恨不能把他那只爪子給剁了。”
劉副官笑了,司徒茂接著說道;“輕重我知道,該怎么辦我心里也有數,請劉副官幫我給少帥和三少帶個話,司徒茂絕對不辱使命。”
車中兩人說話時,一輛黑色轎車同這輛車擦身而過,坐在車里的宋武搖下車窗朝路邊看了一邊,隨即搖上車窗,轉過頭對前座的副官說道:“回去查查那個叫劉威廉的律師。”
“是。”
關北城
蕭有德將上海發回的電報送到李謹面前,“少,一切順利。”
“恩。”李謹拿起電報看了一眼,又轉頭去看坐在一旁捧著一盤點心,吃得正起勁的司徒竟。這是第三盤了吧?敢情這不只是個高學歷的黑社會,還是個高學歷,喜歡甜食的黑社會。
“司徒先生,你看”
“三少叫我阿竟吧。”司徒竟放下再度空了的盤子,擦擦嘴,“阿茂那邊絕對沒問題,這樣的事他常做。別說日本人,那幫鬼-佬都被他騙得團團轉。只要這邊不泄露消息,總堂那邊也打好招呼,在事情沒了結前,世上再沒有司徒茂這個人,只有劉威廉。”
請司徒茂為日本人辯護,進而和日本人搭上頭的主意是司徒竟提出的。當他看到報紙上關于上海的消息之后,立刻就來找李謹,李謹起初不同意,認為這樣太危險,司徒竟卻看著李謹笑,笑得他莫名其妙。
“三少,你不會以為海外洪門將我派回國,就是為了明面上的這點事?”
一句話,李謹被問住了。
“國外不比國內,國內再亂,都是咱們自己人,可是國外不瞞三少,若是有機會,三少可以親自到國外看看,在那里,咱們想要生存,就要比任何人都狠,都毒!義氣只對自己人講,對外人,能使的手段咱們一樣不少用。阿茂就是專門做這個的,他比我早回國一個月,人就在香港,做的也是律師這個行當,是最合適的人選。”
最終,李謹還是被司徒竟說服了。
不過為了司徒茂的安全,知道他身份的除了司徒竟和李謹,只有蕭有德,以及派去上海和他聯絡的劉副官。
不管蕭有德,司徒竟和司徒茂用了什么手段,總之,日本人通過各種“可靠”渠道的介紹,知道了這個在香港頗有些名氣,只認錢不認人的劉威廉劉律師。
事情順利的話,劉威廉會成為安插在日本人身邊的一個釘子。他和潘廣興不同,潘廣興實行的是“自下而上”的方針,司徒茂卻是直接被日本領事找上了門。
日本人在華夏北方的勢力被連根拔除,在南方,很多從清末起就潛伏的間諜依舊沒露出行跡。雖然宋氏父子已經動手,但要徹底清除日本在華勢力,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除此之外,通過日本人還能得到不少英國人的消息。恐怕英國人都不知道,日本人在他們身邊還埋了眼線。
司徒竟朝送上第四盤點心的丫頭笑了笑,推了推臉上的眼鏡,丫頭卻神態自若的放下盤子,臉都沒紅一下,讓司徒竟頗感挫敗。
不過仔細想想,看慣樓少帥和李三少,大帥府的人的確很難再對其他人的長相產生太大興趣。司徒竟摸摸臉,恩,這絕對不是因為他不夠英俊。
“阿竟?”
“三少,我自認還是很英俊的。”
“”這個黑社會和丁肇那個化學狂人肯定很有共同語。
送走了司徒竟,李謹坐在沙發上半天沒出聲,是不是這些天才人物都有些奇怪的性格?他對司徒竟的第一印象是文質彬彬的海龜黑社會,誰能料到,相處下來竟然是這個樣子?
看看桌上又被一掃而空的點心盤,李謹忍不住笑了,臨走還不忘記拿,還真是
正笑著,就聽來收盤子的丫頭叫了一聲少帥。李謹抬起頭,樓逍正走到沙發前坐下,看向李謹嘴角的弧度,問道:“在笑什么?”
“沒什么?”李謹示意丫頭先出去,等到房間中只剩下他和樓逍兩個人,才開口說道:“上海那件事有眉目了。”
“哦。”樓逍靠向沙發,胳膊搭在扶手上,單手撐住額頭,破天荒的沒有挺直腰背。
“少帥,你是不是累了?”
“恩。”樓逍捏了捏鼻根,將李謹拉到自己懷里,圈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的肩頭,閉上了眼睛。
李謹沒動,也沒出聲,只是用手一下一下的梳過樓逍烏黑的發,像是在給一只放下戒備的老虎順毛,這讓李三少很有成就感。
十二月底,上海的大罷工終于接近尾聲,上海市政府出面和各國公司組成的代表談判,為罷工工人的利益據理力爭,很多海員和工人就守在談判地點之外,等待著談判的結果。
華夏談判代表干脆把談判地點移到建筑之外,“我代表眼前的海員,工人,代表國民,我說的每一句話,做的每一件事,都將無愧于心!”
由于華夏談判代表態度堅決,各國公司代表也只能陪著華夏人一起吹冷風。他們很想盡快結束這場談判,讓工人和海員回到工作崗位去,為此,他們愿意做出一些讓步。
白廳發到朱爾典手中的電報,也隱約透露出可以在一定限度內對華夏人做出讓步的意思。
談判期間,樓大總統和宋副總統接連發表通電,支持上海市政府的這一決定,也直接表明華夏政府給自己人撐腰的堅決態度。
與此同時,云南督帥龍逸亭,借口剿匪封鎖了華夏與越南交界處的河口鎮,同時派兵強行接管滇越鐵路昆明站。昆明到河口鐵路段沿途車站也陸續出現大量荷槍實彈的滇軍,面對烏油油的槍口,即便是傲慢的高盧雄雞,抗議了兩聲之后也不得不選擇閉嘴,老實的走出他們的辦公室。
云南的法國人完全措手不及,等到他們反應過來,龍逸亭已經徹底掐斷了云南通向越南的鐵路,幾乎斷絕了云南省內法國人同越南境內殖民當局的聯系。
四川的劉撫仙也下令駐守在川藏邊界的川軍開始行動,比起龍逸亭的大刀闊斧,他的動作要隱秘得多。
由于云南和四川地處西南,加上龍逸亭聯合劉撫仙切斷了境內同印度密支那等地的聯系,貴州廣西等地的督帥也聯手封鎖了了這些人前往他省的通路,被困云南境內的法國人以及部分英國人當真是上天無路入地無門,連電報都發不出去。龍督帥既沒關他們也沒對他們動手,反而提出了一個這群洋人最喜歡的方式:文明的談判。
談判?
用槍頂著他們談判?!
這叫文明的談判?!
滇軍談判代表一呲牙,是啊,當年諸位不就是用這樣“文明”的方式進入了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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