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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浮圖塔 > 第14章 怯晨鐘

      第14章 怯晨鐘

      音樓噎了下,總不能告訴她自己是有人相救,想了想道:“臣妾也不知道,可能是陽壽未盡,閻王爺不肯收我吧!”

      她哦了聲,“那你命真夠大的!可是福焉禍焉,誰又說得清呢!或者死了倒好了,沒死得在陵地里點燈熬油,耗得油盡燈枯,一輩子也就到頭了。”

      音樓道:“娘娘最是福澤綿長的人,不像我們似的。不管將來誰登基,娘娘偏安一隅仔細做養身子,其實還有很多東西可以打發時間。斗斗促織啦,養養鳥兒啦,做個富貴閑人,也沒什么不好。”

      皇后有些自暴自棄,她從嫁給大行皇帝起就一直掌權,不管后來的邵貴妃有多受寵,后宮的宮務也一直是她一個人說了算。現在冷不丁把大權都收走了,她心里發空,虛浮著,不能腳踏實地。這種孤魂野鬼似的迷惘,怎么是個胸無大志的小小妃嬪能夠體會的!她長長嘆息,“我只是難過,一把日日雕琢的利劍臨陣倒戈,你知道這種滋味么?”說罷苦笑著搖頭,“你不懂,最好永遠都不懂我問你,貴妃尸變,這個說法你信么?”

      音樓不是傻子,有些話不能說,即便肚子里都明白,嘴上也一定要守緊。傻乎乎的人活得長,太通透了像玉,一個不留神就磕碎了。她裝模作樣打個寒噤:“我沒進宮前也聽鄉里人說起過這種事,比方說兒女哭祭,眼淚千萬不能落在亡人身上,鬧得不好就要成僵尸的。等幾年后出棺先喝親人的血,喝了就能成精了,道士管那個叫旱魃。所以貴妃娘娘驚尸,也不是不可能。靈堂里有屬相沖克的是大忌,好些人不忌諱,其實還是有些說頭的。”

      皇后白她一眼,沒甚興致聽她說這么神神叨叨的事。原本是想排解心中憂悶,至少找個能附和她的人,結果這是塊迂腐的爛木頭,說什么都信,整天疑神疑鬼,一看就是難成大器的榆木疙瘩。

      皇后不耐煩她,卻也不打發她,一步一步朝坤寧宮走。她是小腳,在音樓看來像羊蹄,不能穩穩當當落地,真正弱柳扶風模樣。她怕她跌著,愈發盡心地攙扶她。

      皇后發現她兩只手一道上來了,知道她沒伺候過人,閑閑問她,“你沒有纏足?”

      她應個是,“臣妾是鮮卑人,鮮卑人沒有裹腳的習慣。先祖是馬背上顛騰出來的,女子也不像漢人小姐尊養在高閣,萬一要騎馬,纏了足行動不方便。”

      皇后似乎有些惆悵,“說起來,這會兒我也該放足了。一輩子站在枯死的斷肢上,想來也甚錐心。”

      音樓明白,要取悅的人不在了,就沒有必要再這么拘束自己了。她想皇后一定很難過,肖鐸和她不是頗有淵源嗎,到了緊要關頭沒有站在她這邊,女人總歸是女人,誰都靠不住,晚景恐怕凄涼。

      她們沒再說話,她把皇后送回宮,途徑乾清宮的時候皇后還流連了好一陣。畢竟男人去了,哪怕他活著不愛她,人在那里也是個念想。音樓這方面確實少根筋,她完全沒有意識到她們共有一個丈夫,她連一點悲傷的情懷都沒有。唯一讓她傷感的是福王要登基做皇帝了,自己是盤中餐,用來滿足他挑戰禁忌的獨特嗜好。

      安頓好皇后,跨出景和門的時候天色微明,夾道里人少,紅墻那邊就是承乾宮。不管守靈的太監是不是胡編亂造,現在回想起來背上也潑水似的汗毛林立。

      拉著彤云快步往前,上了天街有點迷糊,定了會兒神再過內右門,到謹身殿基座下正遇上皇帝梓宮往奉天殿運送。皇帝的喪儀用四棺兩槨,最外面那層為金絲楠木,描金雕仙人走獸,大得驚人。太監們挪動起來要一百零八抬,前后像出游時的法駕,捧寶瓶架神幡,沒有一絲馬虎。

      謹身殿和奉天殿在一條中軸線上,相距不算遠,但是因為棺槨太沉重,儀式又多,奉安入梓就花了三刻鐘時間。等所有事都辦妥,就到了新帝頒詔即位那一環。

      福王加了旒冠,穿明黃袞服,佩大帶大綬,蔽膝上繡行龍下繡三火,傲然立在丹樨之上受文武百官朝拜。

      旭日緩緩東升,照亮兩邊的日晷和嘉量。奉天殿送走元貞皇帝,又迎來了新的君主。慕容高鞏改元太初,是為明治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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