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野也是,一晃,十二年過去了。
程迦深深吸了口煙,無話再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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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落山,在湖面灑下紅彤彤的波光,蕩漾著如瑪瑙的世界。彭野他們在湖邊搭帳篷。程迦和達瓦回去時,已經收尾。
達瓦說:“這一路咱倆住。”
程迦“嗯”一聲。
她拿了毛巾去湖邊,蹲在碎石上洗手洗臉;沒一會兒,彭野也過來,在旁邊一米遠處洗手。
程迦扭頭看他,湖面波光粼粼,反射在他俊朗的臉上,一漾一漾的。
他也扭頭看她,眼底映著波光,微瞇著,問:
“累嗎?”
“不累。”
“嗯。”
他搓干凈了手,想說什么,濤子在后邊喊他:“七哥!”
彭野也沒時間看她一眼,轉身走了。
程迦蹲在湖邊,擦洗臉頰和脖子。
洗完了回帳篷,彭野來到門口:
“程迦。”
“嗯?”程迦頭也沒抬,正給相機換鏡頭。等幾秒,發覺不對,她抬頭看他:“有事么?”
他一手拿著藥,一手拿著饅頭和咸菜:“不能生火,只能吃冷食,將就一下。”
程迦看著他。
他又說:“在睡袋附近撒點兒藥,怕夜里有蜈蚣螞蟻。”
程迦還是看著他:“你怎么不進來?”
彭野說:“不方便,你出來拿一下。”
“你放地上吧。”程迦說,低頭扭鏡頭,“我過會兒來拿。”
“……”
彭野等了幾秒,她盤腿坐在睡袋上裝相機,沒有過來的意思。他剛要進來,達瓦從外邊跑過來,打了聲招呼:“七哥。”
彭野手里的東西遞給達瓦,達瓦進來給程迦。
程迦接過,往外一看,彭野人不在了。
程迦咬一口饅頭,又冷又硬,她慢慢嚼著,一點點咽下去。
她問:“晚上也有人盜獵?”
“有啊。”達瓦說,“藏羚喜歡追著自己的影子跑,他們開車燈,羊兒就跑在前邊的光束里,開槍就行。”
程迦繼續啃饅頭。
達瓦拿手給她捧住,說:“小心別掉渣兒,惹了毒螞蟻,晚上鉆進睡袋咬你。”
程迦于是走出帳篷到湖邊去吃。
太陽一落,風就大了。
程迦吃進去一堆冷風。彭野和石頭他們在另外的帳篷里商量著明天的行車路線。
在野外,沒有火,也沒有娛樂,加上日里勞累,大家很早就睡了,照舊輪流值夜。沒有排程迦。
程迦躺在睡袋里,白日疲累,一會兒就睡著了。
可到深夜,她隱約聽到外邊彭野壓低了的聲音:“去睡覺吧。”
“嗯,七哥辛苦啦。”達瓦聲音也很小。
程迦醒了,閉著眼睛,聽見達瓦拉開帳篷拉鏈,躡手躡腳進來,鉆進睡袋。
又過不知多久,達瓦的呼吸聲均勻下來。程迦爬出來,輕輕拉開拉鏈鉆了出去。
高原上的深夜,不是黑不見底的,是深藍色的,像海洋。遙遠的地平線上閃爍著天光。
彭野立在兩個帳篷間吹夜風,聽到聲音,回頭看過來。
程迦走去他身邊,抬頭看他。
彭野也看著她,無聲對視了一會兒,問:“被吵醒了么?”
程迦說:“沒睡沉。”
彭野下巴往湖面揚了揚,唇角帶著淡笑,說:“看那邊。”
程迦扭頭去看,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湖面星光閃閃,滿地蕩漾著水鉆,她抬頭仰望,看見了漫天繁星。
仿佛無數條銀河懸掛于上,熠熠生輝,綴滿整個夜空。
程迦心底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
她緩緩走到湖邊,站在星河里。彭野在她身邊,兩人吹著夜風,望著星空,什么也不說,卻很好。
良久,他開口:“在夜里,我們看得比白天更遠。”
程迦回頭,等他解釋。
“白天只能看到一億五千萬公里外的太陽,夜里卻能看到百萬光年外的星系。”
程迦無聲半刻,淡淡笑了一下。
“怎么?”
“難以想象這種話從你口中說出。”
他輕哼出了一聲笑,散進夜風里。他問:“還想抽煙么?”
程迦搖頭。今晚,她不需要煙,她只需要抬頭,就看見星河宇宙。
她和他立在星光蕩漾的湖邊,仰著頭,看繁星,吹夜風。
“我聽過一種說法,所有人,好的壞的,老的少的,在抬頭仰望星空的時候,都能獲得內心的寧靜。”
程迦回頭看他,眼瞳像被星空洗過,干凈,透徹;
“是。”彭野說,“因為自然是永恒的安全地。人是社會的,但首先是自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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