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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百二十九章 前人栽樹,后人納涼

      五香核桃仁,溫拌大腸,白水抄雞胗,蒜蓉茄子。四樣簡單小菜,不擺闊綽,不拉場面,不分上下級,就我和張馥,進了家門就是表兄弟,兄弟倆高興,打心眼里朝外冒著喜慶。

      劉仁軌、王修、張馥,號稱皇家學院里三駕馬車。靠了農學、織造學的累累碩果,我與老劉早就名揚寰宇了,唯獨一個工學郁悶,前任學監李敬玄大人也被迫郁郁離職,但在新學監張馥英明領導下終于有了轉機。

      一舉杯,我還沒想好祝酒詞,張馥先道:“這一杯遙敬李敬玄李大人!若沒有他當年苦心經營,工學也不會有今日功績。”

      點頭笑道:“前人載樹,后人納涼,理當如此。”

      李敬玄若聽了這話不知道什么想法。以李敬玄的為人,怕是欣慰多于遺憾吧。接觸這么久,心里一直認為小李是個灑脫的人,當年他能果決的將張馥要過去,并不計較是不是夙敵劉仁軌的手下,還委以重任,光這份氣度就令人欽佩,當的起這一杯。

      杯空,一片雞胗入口,所謂黃酒隨韻,辣酒隨葷,滋味妙不可,回味無窮。“李大人可知曉?”

      張馥點點頭,“工部驗收過后,小弟已報李大人知曉。待朝廷行功論賞之時,必將李大人奠基之功報知朝廷,小弟絕不貪他人之勞。”

      這就是張馥招人喜歡的地方,國公府的教養,不是平常人家能比的。生下來就會做人,一點都不做作,發自內心的坦誠,別說李敬玄,就劉仁軌這種刻薄吝嗇老貧農嘴里將紈绔子弟貶低一文不值,私下還是對張氏三兄弟青睞有加。

      這么一來,李敬玄自然欣喜,即便功勞算不到他頭上,至少得個慧眼識人推舉之功,大大挽回顏面。劉仁軌更挑不出半分毛病,自己中意的學生出去就露了這么大臉,難能可貴的還不貪功自傲,說起來還是他培養教導的好,學生就是隨老師嘛。

      “劉學監那邊也常坐坐,問問他精通的學問,聽聽他老人家教誨沒害處,”彈了空酒杯等張學監斟酒,其實自己心里也美滋滋,說起慧眼識人,這三兄弟可是老夫我一手從張家帶出來了,哼哼。

      張馥笑著將酒斟滿,“若說起學問,劉學監可謂無所不通,這學無止境,處處學問處處問,小弟豈敢不聆聽他老人家教誨?這不,才從劉學監莊子上過來,您可排到后面了。”

      說罷,兩人相視大笑。知道什么時候說什么話,一板正經的油腔滑調還不惹人厭煩,小子做官的料,當學監委屈了。看著張馥就想起張家四舅來,怕年輕時也和張馥一樣的機靈,這背時背運的才落了現在這個古怪性子,稍微順風順水點的話,朝堂上指不定就沒有劉仁軌說話的機會了。

      翻弄著酒杯,沉吟片刻道:“你上面幾個哥哥早就兒女成群了,按你這年歲,該有個說體記話的人了。既然有了這么個好開端,就先把婚事定下來,給朝廷留個話口,有個好前景。”

      “家父沒催促過,倒是大伯整日整晚的訓斥。小弟也覺得這會才把工學的攤子鋪開,盡心精心還顧不周全,婚事推推再說的好。”張馥這話說的輕松,能看出他現在心態不錯,不象謝寶活的沒個頭緒。“上面有哥哥們頂著,這不無后不孝的風評還扣不到小弟頭上,趕明堵不過去了再論不遲。”

      話說這里我就不必勸了,張馥心里有底,已經盤算好的,沒必要婆婆媽媽和個媒嘴子一樣。話談著談著就順到工部的成果上,燕翅連弩,東西我沒資格見,這屬于國家機密,可從張馥話里能聽出來厲害。

      單兵弩,三十步開外竟然能穿透半扇子豬肉,太恐怖了,和提了把手槍沒多大區別。這創意得感謝游蕩在唐帝國邊境線上的那伙不得好死的捕奴獵人,一隊十多個人竟然能押數百名勞力回來,在沒有熱兵器防身的年代是不可想象的。

      利潤和風險成正比,為了追求更大的利益,這些人玩命裝備自己的同時還不能違背朝廷的民間武器禁令,長刀長戟要被治罪,超過標準的長弓弩更是大忌。別說你是獵人,獵人也不許用制式武器,弓翼的長度就是衡量良民和亂匪的準繩,就連公侯將相出門圍獵也得依照法度行事。

      短弓勁力不足,沒有威懾力;短弩嘛……這個年代的大多數人認為出現短弩是不可能滴。首先是結構復雜,小弩機對工藝要求嚴刻;再就是現有材料和發射原理不允許弩機過小。和弓的發射原理稍有區別,長弓是硬稍軟臂,即考驗兩翼的彈性,又需要弓弦的張合力,兩廂有個彌補,對工藝要求不高。

      弩不同,講究硬弦軟翼,就說弦要結實挺硬,幾乎放棄彈性,激發那一刻的爆發力全由弩翼供給,用什么材料制作彈性好又耐用的弩翼成了最大的難題。

      傳統工藝是經過特殊處理的木翼加上金屬消息,為了達到滿意的彈性,只能將弩機做長做大。就算不考慮武器禁令,這樣的木弩也經不起捕奴團那幫殺才折騰,即便是單兵弩,使用起來也極不方便,沒等你這邊設置好,勞力一暴動先被生吃了。

      環境改造人,為生計所迫,一種精致巧妙的邪惡武器誕生了,鋼翼弩,小于國家規定標尺的大威力遠程武器。民間打造的軟鋼良莠不齊,沒有統一標準,也不成規模,想得一把好的鋼翼弩那不光是價錢的問題,還得靠運氣。

      隴右就有這么一個好手藝黑心腸,為捕奴團提供軍火的老工匠,手下養了數十名弟子拼命的撈錢。張馥說我是沒見這老家伙,見了就想提刀給剁成肉餡,面目可憎就不說了,貪財如命到不畏生死。拿到大牢里還惦記人家誰誰交了訂金,東西還沒造好呢,和牢頭商量是不是把他的工作器械搬了牢里,讓他在勞改期間還能發揮下余熱,不能給他的黑作坊信譽抹黑之類。

      很有個性,李敬玄發現的人才,那知人還沒押運來自己卻接到調令,臨走還沒忘給張馥交代,來了后一定要善待這老不死的云云。

      老頭一來就不認生,說不用善待他,不用把他當人看,給多少錢就干多少活,全國統一定價,童叟無欺。張馥親自規勸,反復說是為國效力,國家絕不虧待功臣,將來不必混黑作坊,只要成功,您老就是天字第一號的名匠。

      老頭不讓步,說小娃娃說了不算,得讓朝廷和他簽字據,免得用完不認賬。而且工錢得天天結算,多給可以,少給拼命,而且家傳的手藝不外泄,休想從他手里得一點好處。

      就這種人,軟硬不吃,尤其不怕死,拿他沒辦法。先把從他作坊搜繳的半成品做一番調研,都是專家,結構原理上一看就通,可這軟鋼鍛造工藝是個問題。而且發現老頭造的這些個弩翼不象是千錘百煉的鍛打出來,最令人驚奇的是,將數片頭厚尾薄的翼展放一起對比,尺寸幾乎沒有偏差。

      “那你來問我就好了,何必問他。”鈍切技術而已,歷史博物館里專門拿出來顯擺,說老祖先如何如何厲害,老祖先厲害有啥用?在沒有車床的年代里,鋼具成型后的精密切削是個難題,尤其熱軋鋼類層流冷卻的溫度難以控制,拿捏一個適當的溫度二次成型、并進行精密加工是個關鍵環節。其實這個難題早在隋朝就被解決了,使用加熱后的生鐵磨具對冷卻中的鋼坯做成型鈍壓,生鐵模具內外槽溫度不同,槽內的留用部分是正常冷卻,留在槽外的該削切部分則是急速冷卻,內外鋼質的延展度不同,又壓出了斷槽,成型后稍微拿扳釬一夾就分離了,棱角這么一打磨,就和車床上下來的沒多大分別。

      張馥雙掌一合,驚道:“這是為何?”

      “為何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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