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小看大,不過是個開始,往后發展成什么樣子誰也預料不到。就算面對這個端倪,都沒有能力把這苗頭扼殺,一旦形成氣候不堪設想啊。
平時有和人商量的余地,高興事有穎和二女陪跟前分享,不爽了在她倆面前發發牢騷;自己解決不了的可以找蘭陵說說話,能解決的也可以征求下她意見。現在不成,崔家和王家特殊關系是個要害,在這點上我首先要維護的是王家的利益,而不是走蘭陵這上層路線商議解決的辦法,和誰都不能說。
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一路以小丈夫自居,如今也大一回,咱不為了,還為啥?為不動了!學生時候就沒給教過如何面對這么棘手的狀況。
就好比大冷天點堆柴火取暖,一開始美了,暖和了;誰知道火苗子風吹了亂濺,火勢呼呼的蔓延起來,開始當然四處喊了救火,救來救去才明白這玩意不是一兩個人能抑制住,面前熊熊烈焰翻滾,只好逆風而逃了。
咱逃吧,說的好聽是回避,說不好聽是沒能力面對,撂挑子不干了。
想這里豁然開朗,沒我王子豪地球就不轉了,唐王朝就不發展了?我算什么東西,不過是風吹過的沙礫一時迷了別人眼睛而已,等揉兩下剔出來就明白也不過如此嘛。
不敢肯定崔彰此時就產生了這想法,但我相信這人妖一定在家里樂的滿床打滾。不是他這幾年賺多賺少的問題,而是掌握了種一勞永逸大富大貴的辦法,我如某些人所愿,就讓他們腦滿腸肥下去!
“又鬧,都不明白什么時候變這么小心眼了!”蘭陵不耐煩,她現在兩件大事,一是明確內府及內府各種業務的發展目標,二是對甘蔗啟蒙教育該采取什么樣的力度,至于我是不是要辭去銀監職位的事倒不上心,還以為我是刻意針對她徇私枉法的行徑。
“這次是真的,我實在有點累了,想歇歇。”
“好,好,”蘭陵哄小孩一般的表情朝我身上戳戳,“這就下令各地錢莊停兌銀子,成不?還真給王大人惹急了,妾身給郎君賠個不是!是什么大事,值得這么要挾,先不論對錯,就算內府給滿世界銀子換了手里能有多大危害?你那么些大道理有值得鉆研的,也有狗屁不通的,當我一點腦子都不用么?給你個面子不說罷了。”
“啊?!”質疑我能力可以,可質疑我從繁榮的商品經濟社會帶來的高深嚴謹理論就過分了。那可是印在教材上,只對當代精英出售的金科玉律,學過的都說好,還論不到個古人指責。
“還啊,真當你是神仙了?”這副表情把蘭陵逗笑了,案幾上抓了個甘蔗的什么零食塞我嘴里,“再張大些能塞個腳進去。”
味道不錯,嚼起來不費牙,又酥又香,再來一個。
“既然郎君大張旗鼓的跑來問罪,那妾身就費些口舌和您揪扯一番。”蘭陵慢悠悠坐直了,先不開腔,架子上費力的給個大樟木箱子抗下來。好家伙,我上前一把沒接穩,怕有一百多斤分量,看來往常打架時候蘭陵都是讓我。
箱子打開全是一本本精心裝訂過的冊子,薄厚不一,有新有舊。
“從和郎君相識至今,妾身親手錄了您不少學問。里面也有您的墨寶,文字上不了臺面,可難為是個心思,都歸類做了裝訂。”蘭陵小心的抱起一摞放置在案幾上,輕輕在上面拍拍,像面對甘蔗時候的表情,“這些都是,是妾身這輩子最寶貝的東西。”
這不過是一小部分而已,指了箱子道:“那些呢?”
“那里有妾身做的讀書筆記,也有底下不相干的人依照您的學問參悟后羅列出的心得。”面對其他的典籍蘭陵倒不心疼,箱子一翻都堆了腳下,一本本的揀起來當我面規整一番,自然學科的又重新裝回去,留了半人高的經濟學科示威般豎在我面前。“郎君每每長話短說,多年來寫給妾身的和妾身筆錄的也就薄薄一本而已。這些都是我和底下人從您只字片里摸索出的門道,不論和您本身想述明的道理合不合應,也算大伙用了些心思。”
“什么意思?”起初是震撼,從沒想過蘭陵能下這么大功夫在上面,還真的欣慰了片刻。可后面的話就不太中聽,什么叫合不合應?難道就本事大的把基本準則都另辟蹊徑?雖然蘭陵口口聲聲說是底下人,但皇家指的底下人那可是精英里的精英,得見識見識!
“看,小心眼毛病又犯了!”蘭陵咯咯嬌笑,把濃郁的學術氛圍弄的極不嚴肅。
“既然說正經事,把甘蔗叫來旁聽吧,小腦袋在外面晃幾回了。”朝門外的機靈小子揮揮手。甘蔗最喜歡聽我的課,可以隨時發問,可以邊吃零嘴邊喝飲料,可以裝打盹給自己逃學的機會。從不打手心,也不會被罰抄呂氏春秋一百遍,雖然父子倆都不明白呂氏春秋上講了些什么。
蘭陵得意的一晃腦袋,“不許。今日本宮親講,爾等不可造次!”
“你講?”世道變了,這么些年老師都當習慣了,頭次坐學生位置上聽講,希罕!撇嘴齜牙,不可一世的朝棉墩上一橫,伸手拉過點心茶水,哦,對了,脫鞋摳腳!咋惡心咋來。
若擱了一般講堂上,我這德行一擺出來肯定會被開革出師門,蘭陵不為意一笑,“你是個有本事的,既然要給有本事的授課,也不在乎摔盆子砸碗,哪怕你脫的一絲不掛,該講的還是要講。”
“恩,恩,好修養。”冷嘲熱諷間指頭朝鼻子下聞聞,不臭。沒辦法,錦衣玉食的日子身上想臭都難,沒氣氛。拉了水盆來胡亂涮涮,捏個點心朝嘴里擱,蘭陵看的有點哮喘,或者有點反胃?
壓了壓胸脯,惡狠狠橫我一眼道:“這帳隨后算,現在授課!之前先問問你。你肚子里那么些所謂學問,所謂見識,不論怎么來的,在給我等傳授時是不是都已經精通了?”
啊!點心嗓子眼卡住了,沒把我嗆死,粗葫蘆大喘息的憋成紅眼,好不容易一杯熱茶沖下去,依舊有少許粘在嗓子上發不了聲。
“有問必答,是或不是?”蘭陵一點都不擔心我的處境,一不援手二不罷休,盯了我追問。
我有權保持沉默!背上冷冷的,心里涼涼的,小時候在老師面前交不出作業那種感受重新回到身上,我想回家。
老天開開眼,我就是個流水線上的商品大學生而已!銀行里工作崗位是憑借家里關系才解決的,要不就分配工廠下一線了!專業不對口不說,當學子時都接觸的皮毛,誰有機會有條件門門精通,別說本科畢業,博士后學位的敢說精通的話?
說到銀行里,學習培訓不少,也不乏實踐經驗,就是給個支行行長****也不會推辭,可能接觸的就這么多了,真正的金融業系統教材不過就是圍繞了自身工作那么一小部分,不敢和金融專科出身的正規軍比。
“怎么不吭聲?要是嗓子不利索再沖杯茶下去,不過這話你得照實回答。”蘭陵不給我任何逃避的機會,“是,或者不是?”
鼓足勇氣幾乎是咆哮出來,“不是!”這也是蘭陵跟前,放別人我會毫不猶豫的抽上去,對她我本能的不會撒謊,也不愿意無恥隱瞞自己文化程度。
“哦,這就對了。”蘭陵像似放下心來,忽然換回笑臉,“這是我第一個疑問,可以說是疑慮吧。還有個問題,你確定你傳授的那些個東西正確無誤?”好像覺得自己問的太過直接,換了個口氣道:“你不總說世間事對、錯無常嘛,我其實就是這意思。”
指了指算學、格物等書籍,“起碼自然學科上我保證絕大部分應該是對的。至于錢莊的經營和貨幣政策的規范之類,這些與時具進的東西我不做擔保。”調整下心態,這些話不需要回避。蘭陵是個絕世聰明人,瞞她一時瞞不了她一世,若拋開這一千多年的見識不談,在我所自傲的領域里已經沒有多少優勢可了。
“這就是我喜愛和你在一起的原因之一,”蘭陵欣慰的笑容掛了臉上,“和其他大家不同之處就是不避諱自己的短處,允許別人挑你的錯,不象知錯不改,指鹿為馬不帶一絲歉意。其實真正傾心鉆研你學問的不是李義府,而是我。他不過是閑極無聊下的無意之舉,他的筆記我也細細過目,雖難得也不及我這里透徹。”
“你人多,有臉和人家比!”郁悶中憋出個氣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