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勝,對于種種大破敵軍的捷報,這半年來幾乎旬旬都有,麻木了。
戰事接近尾聲,眼看就功成名就的前線將士開始化整為零的虛報各種戰績已經成為程老爺子軍中的傳統,滿朝文武也只有他能拉下臉皮堂而皇之的干這種無恥的事,想當年太宗李世民跟前,當了諸位開國元勛面胡吹冒料戰功被當眾揭穿無數次都面不改色的老潑皮,如今誰又能把他怎么地呢?大家都習慣了,包括皇帝陛下,心知肚明的延續這個傳統罷了。
老花招,大軍披荊斬棘西進敵占區,斬首xx余等等,唯有不同的是,程老爺子可能對銅爐換鄭弘這筆轉會交易后悔了,從近期戰報上能看出來鄭弘正在程老爺子下轄的部隊里干苦力,業績優良,拔個哨所,端個崗樓類的奇功比較頻繁,這次立功人員里鄭弘依舊在列,再這么下去,都有刻意培養接班人的意思。
西進啊,披荊斬棘啊,斬首多少枚,別人不知道,英公府一天的再教育不是白來的,還不如說是和吐蕃人換防來的貼切,至于人頭,都砍下來了,大伙長的都差不多,誰能分清國籍?
從老爺子邀功軍報上推測,看來吐蕃人開始回援了,吐谷渾處境不妙,談判策略有必要改變一下,趁吐谷渾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重新調整下和談思路是必要的。
會見李義府,將前線往后幾個月大致走向做了番介紹,與聰明人合作是個輕松差使,李義府顯然就屬于聰明人,軍報一遞,胡亂找了張白紙演畫幾下,連關聯詞句都用不上,老李就明白我大致意思。
“侯爺所當真?”在現在看來,李義府的微笑比蒙哪個啥迷人的多,一路不停,不呆板,不僵硬,生動并富有層次感,感染力極強。
“當不得真,猜測,推斷而已。”我哈哈一笑,擺擺手,兩人笑瞇瞇的過了個眼神,“或者能作為參考?暫時沒有太好的建議給您,議和的進程還憑大人決斷。”
“侯爺過謙了,有侯爺這一指點,在下茅塞頓開。”李義府會意的點點頭,倜儻的拱拱手,“這悶局怕就要開了,呵呵….”
英公的身份,不是說請就能請來的,李義府也知道自己朝英公府去有點提不起門面,可召集參與和談的官員開碰頭會修改和談策略的話,沒有李老爺子參與定不了秤。還得麻煩我,很有面子的差使,欣然受命。
“也好也不好。”李績模棱兩可的總結性發讓眾人難以領會,“作為我朝藩屬國,無論次此成敗,吐谷渾的利益定要維護周詳。只要吐谷渾在一天,就要將其拿死,不能因為一時得失丟了吐谷渾這個屏障。”
“是極!英公所指,下官茅塞頓開…..”不得不佩服李義府的進取精神,能一天之內茅塞連續兩次頓開的人,不是凡人!
“子豪事先說的對,”李績沒有理會李義府的進取之心,不緊不慢道:“夾在唐、吐之間,必須有個依靠才好茍延殘喘,今天是我大唐,明天就可能是吐蕃,我朝如今占盡天時,可若說道地利、人和,吐蕃、吐谷渾更為貼近,這也是吐谷渾使者有持無恐的原因。若大敗,吐谷渾人愿意和談是一方面,滿足他們要求又是另一碼事,利弊之間,還需要諸位齊心合力才是。”
我不記得我什么時候說出這么有哲理的話,可能以前和蘭陵有過類似交談,可至少最近沒有說過。雖然大伙都很崇拜的望著我,我卻茫然的望著李老爺子,莫非老爺子就是傳說中移花宮的宮主?難道移花接木的功夫就此源遠流長?
不過的確很露臉,虛榮心在老爺子鼎力配合下美美滿足一把,這才是兵法家該說的話嘛….兵法家這時候一般都怎么說?
吐谷渾面對李靖吃過敗仗,在唐帝國鐵騎蹂躪下留下了陰影,可任誰都明白,吃敗仗和亡國是兩碼事。高原地勢的原因,若撕破臉皮,唐帝國或許可以侵吞吐谷渾緯度較低的一半的疆土,還不至于亡國;可吐蕃人能辦到,唐軍是從下朝上打,而吐蕃是從上朝下打,方式不同,結局不同。
吐谷深知這一點,對唐帝國這個保護傘報有信心的同時也為自己境地悲哀,軍事緩沖區;倆超級大國稍微鬧點矛盾,就跑吐谷渾境內解決,打打殺殺的出氣了,拍拍屁股想走人,天理何在?既然拿人家地盤當了搏擊臺,打完后多少得意思意思讓受害者心里稍微有個安慰,不能說打完還拿人家尚未敷平的傷口作為談判價碼呼來喝去,尤其唐帝國既然拿了人家當屏障就應該在這方面付出更多些,眼前一時得利畢竟圖不了長遠。
可局面算是打開了,吐蕃國內缺糧難以維持大規模軍事活動成為契機,要把握這個契機讓唐、吐谷渾雙方都能滿意,難度依舊很大,滿足國家的利益的同時,各大政治集團的利益也必須考慮進去,而以內府為代表日益壯大的商務集團利益也成為談判的一部分。
“貿易上的事盡量不要作為和談的價碼壓出去,暫時還沒有這個必要。”盤算許久,我打算和蘭陵把這個話說清楚;一開始覺得打勝仗趁人之危什么條件都能強加上去,如今作為和談代表之一,站了自己職位上想想,吐蕃是個連奴隸制都不健全的部落聯邦體系,想從雙邊貿易上得到更多利潤可能性不大,這幾年內府在吐蕃境內做的一切都足夠了,充分發掘了高原苦寒地區的消費能力,除非販賣禁運品,否則想進一步拓展業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收效不大,還給談判雙方平添許多不該有的負擔。”
“說清楚?”蘭陵沒有反應過來,楞了會,“前面不是都說好的?好端端怎么就變卦了?”
問蘭陵要過一張精致的吐蕃地圖,上面已經標明各個有影響大部落間的勢力范圍,鋪在桌面上。“你看,吐蕃人議和,即便是答應咱所有的無理要求,賠償、開商路,降低稅率等等,他就是想作到,只怕也沒這個能力吧?”
“什么能力?你究竟想說什么?”蘭陵有點迷茫,爬地圖上看不出所以然。
“你敢說內府在吐蕃境內交的稅全入了吐蕃國庫?”隨手指了指吐蕃南部幾個大部族的勢力范圍。
“哦,還以為你說什么呢。”蘭陵撂了撂頭發,將地圖朝自己一面拉了拉,“到誰家地盤就得守誰家的規矩,吐蕃能把各地的稅務都征收到國庫才是個笑話。”
“結了,”我一攤手,“這么說來,咱好些的要求他們即便是答應了也做不到,各部族有各部族的規定,吐蕃政府職能根本就難以改變地方上的傳統。你和吐蕃人要商道,要降低稅率,好,統統答應你,說完就完了,往后該怎么辦,你還得因地制宜的朝部族首腦商談,還不是和沒答應一樣?”
“就是個說法啊?當初就沒想到吐蕃能做到。”蘭陵輕笑幾聲,“你才是個笨蛋。提不提條件由咱們,答不答應由人家,至于能不能辦到我從開始就沒有奢望過,就是要這個說法而已。”
“神經病吧,說法太容易了,”我拍拍胸膛,叫囂道:“我明天就還你兩千貫的債務!嘿嘿,還不了你啥也落不下,想聽不?想聽我多說幾次。”
“去死!”蘭陵一巴掌抽過來,氣的笑了,“一萬貫!越不像話了。你說頂什么用,沒心沒肺。吐蕃是個樣子,是頭一次將商貿加入到兩國利益間的議和模式,今次看似沒用處,卻給往后留下了這個范例,以后不管和那個國家議和,都會將這次的模式作為參考依據,不能因為一時的得失就精簡期間的條款。”
哦,明白了。蘭陵這么一解釋,我有點臉紅,心里壓根沒有那么長遠的打算,光想了眼前怎么進行的順當。“算你有理,不過給你個建議,下次給我個爭辯的機會,不要一下搞的人下不來臺。”
“恩,”蘭陵點點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實也不是我一人的意思,當初準備議和之前有過商議,至于和吐蕃的商談結果如何到沒抱太大期望,時間能拉的長些最好,多談一天就能給自家多爭取一點,相互間爭取而已。”
“高人!”是這個理,許多和談過程比結果重要的多,讓吐蕃寄期望與談判上,那邊還沒辦法罷手撤軍,多耗一天就多消耗吐蕃一天的實力,談個五年八年就能給這個超級大國談垮了去。現在不但發現有隱藏高人,連李義府的形象都在我心目中高大起來,估計這老家伙早看出其中的門道,就根本沒打算速戰速決,我被他一幅兢兢業業的外表蒙蔽了。拖的時間越長,對李義府越有利,大家都以為他接個燙手山芋準備落井下石的時候,誰知道老家伙正逍遙的躺在安樂椅上給自己東山再起爭取時間呢。“都tm高人,透露下。”
“我們自家商議,沒必要和你個外人說。”蘭陵斜了斜眼睛,朝我撇撇嘴,笑道:“你如果能安排我個名分,我可以帶你去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