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怎么去形容此時此刻的心情,想興高采烈的表達,想低聲細語的傾訴,卻獨自一人默默的圍繞著長安城不停的打著轉子,馬累了人牽了走,人累了騎了馬奔,不餓、不渴、不想停歇。
直到夕陽西落,如血殘輝將氣勢恢弘的長安城渲染的威嚴、肅穆,華夏兒女辛勞智慧經過數千年的沉積、凝結,在月余前噴薄、爆發了。放眼整個歐亞大陸,沒有一個國家敢跳出來質疑,沒有人敢大放厥詞,整個星球在大唐帝國的鐵蹄下瑟瑟發抖,北風呼嘯中,刀光劍影下,以強橫驍勇著稱突厥帝國被迅猛崛起的東方巨人有力的踏入歷史長河,自此煙消云散。
不需要種種虛假華麗的詞匯來形容大唐將士的勇武,活著的,戰死的,在血腥中展現出的血性才是最實在的東西,就像重量極選手往往不需要打滿十二個回合一樣,站在躺倒的對手面前,讓事實說話。
自豪,驕傲,多么真切的感覺,不必站在人群中吶喊,面對城河邊的一草一木,默默的前行,靜靜的聆聽,就仿佛身處兵戈交輝、血迸馬嘶的絞肉機中,軍旗獵獵,軍鼓震震…..不是錯覺,真實的鼓聲,從長安城內傳來低沉、重實的鼓樂,報捷了,勝利的鼓點在心頭敲打。我是個自私的家伙,不愿意走進城內同百萬民眾分享勝利的喜悅,一個人,所有的感覺都是我一個人的,緊緊的攥在心里,隨著血液在周身流淌。
或許風大,迷了眼睛,腮邊涼涼,順手擦了擦,回身拍了拍坐騎的鼻梁,都是幸運的家伙,一個讓人熱血澎湃的年代,周圍的一切都在沸騰,翻滾著沖擊周邊的一切,放眼望去,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用敵人鮮血譜寫逆天的強音。
“王少監。”
我順了聲音望去,不知不覺又回到了東門外,劉仁軌牽馬站在‘灌園’不遠處的路口朝我招呼。
“劉學監啊。”聲音有點嘶啞,找不著調的感覺。輕咳幾聲正了正音調,趕前幾步拱拱手,“這么晚了,才忙完?”
劉仁軌沒接我話,眺望遠處的城樓,“知道了?”
“恩。”
“斬首十一萬,呵呵….”劉仁軌沙啞低沉的笑聲在暮色中傳出老遠,“放眼西北,還有誰能和我大唐為敵?”扭頭看看我,“喝一杯去?”
我皺了皺眉,“…..”
“給事中敢在朝廷的禁令下酗酒,行軍長史還有什么好忌諱的?”劉仁軌破例提到了彼此的官職,指了指,“少監必精于此道,尋酒家只圖一醉!”
“有,隨在下來。”說罷翻身上馬,挾馬勒韁,胯下墩墩立身長嘶一聲,如電擊出。驚嘆,這就是最佳狀態,冥冥中領會了騎術耍帥的最高境界,整套動作完成的堪稱完美,就連坐騎都感受到那一刻的超脫,人馬合一,疾矢般的在官道上破空而弛。
“好騎術!”劉仁軌下馬后滿臉赤紅,將坐騎交給伙計后,朝我挑指贊道:“我大唐兒男雄風,僅觀少監神馭既可見一斑!”
這老劉沒喝就醉了,聊發少年狂的感覺,看了看他被冷風吹得大紅臉,老家伙原來一直在和飚馬。謙遜的拱拱手,笑道:“見笑了,若不是在下先行一步占了先機….呵呵,”指了指店面,“這里酒還不錯,學監請。”
劉仁軌看了看店鋪精致的門臉,“流采閣,呵呵。鼎鼎大名的地方,聽說是京城里三大銷金窟之一,我還頭一次來,子豪帶路。”
我如今已經是常客,為應西北大捷這個難得的機會,流采閣的伙計們正在里外忙活的布置,馬踏突厥的喜報竟然也貼了出來,憑空間增添了喜慶的氣氛。掌柜的見我和見了爹一般的親切,不等我發話就預備好了包間。我擺擺手,制止掌柜的寒暄,“你不必問,能和我來的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不要歌伎,不要侍女,酒菜招呼周到就行。”
“呵呵,”劉仁軌搖頭笑笑,“揮金如土,少監果有豪門風范。”
“偶爾,偶爾。”邁步頭前帶路。劉仁軌的底細我摸清楚了,除過享受國家分房、醫療等福利外,家里再無其他產業,僅靠俸祿過活的清廉干部。別看他在朝鮮半島東討西殺的威風,可戰利品是一分沒動,人家號稱不貪功利的蘇定芳打完仗一口氣朝家里拉了幾十車值錢物件,拿了超級大銅爐當斗蛐蛐的賭注玩,可劉仁軌卻是兩袖清風的回京。光憑這點,就算他是偽君子咱都得佩服,這才是超人。“談不上豪門,一般殷實人家而已,平時口袋里稍微有倆花銷。”
“哦?”劉仁軌估計很久沒沾酒了,一坐下就迫不及待的給自己斟了一杯,一飲而盡。“好酒!”贊完發覺自己失態,自嘲道:“平生頭次喝這么暴烈的酒水,果然是流采閣,連酒都與眾不同。”
這不能怪他沒見識,禁酒期間回京,身為令官最怕別人挑三揀四,估計沒膽子跑出來喝私酒,沒見過俺王家佳釀正常。笑道:“被這禁酒令捆了手腳,若學監提前數月回來,還有比這個更可口的。”
“足矣!今日破令破例,呵呵,”指了指包間四周擺設,“奢華無度啊!”
“好事,這說明我朝國力蒸蒸日上,”說著朝面前的盤碟指了下,“這是西域工匠精心打造,還有大食的壁毯,天竺的牙筷,墨脫的沁香,五湖四海特產皆匯聚于此,可見我朝國力強盛。”
劉仁軌搖搖頭,“未必。竭盡享樂,倫理常綱皆敗壞于此。如今國勢日盛,卻遠未高枕無憂,前有吐蕃虎視眈眈,后有南詔狼子野心,突厥雖平,然西域各部各懷鬼胎,稍有倦怠,必受胡族反噬。”說到這里,將端起的酒杯又放下,長嘆一聲,“百戰百勝不是福啊!”
煞風景!心里暗罵,怪不得別人立戰功都能加官進爵扶搖直上,這家伙立戰功就不疼不癢的嘉獎兩句,發點獎金了事。沒眼色,這么多年的官白當了,連什么時候說什么話都不會,就是說實話也得挑個合適的日子吧?幸虧我和他平級,要換了皇上,那就別想混了,趕緊,朝個眼不見心不煩的地方一開銷,見了發惡心。“吐蕃身處高原,苦寒之地,我朝雖鞭長莫及,卻也不必怕它。物資匱乏,裝備有限,縱掠騷擾而已,若敢長驅而入,自取滅亡。”抬手悶了一杯,咋咋嘴,“南詔溫熱之地,毒蟲瘴氣,可撫不可征。利用其牽制打壓吐蕃,雙刃劍,使用好可成為臂助。”
劉仁軌點點頭,“此一時,彼一時。國勢強盛之時,吐蕃南詔必不敢輕舉妄動,可西域卻是我朝一大隱患,種族繁雜,部落眾多,散則無跡,聚則成患。往復征討,定傷我朝元氣,吐蕃、南詔若借機異動,而東部高麗叛亂不斷,四面受敵…….”說到這,好像已經看見大唐分崩離析的慘狀,一幅喝了敵敵畏的表情。
看出來了,劉仁軌就是杞人憂天的性格,走路上怕掉暗坑,遛墻邊怕被墻塌,沒做生意先想破產的那種,一輩子都活不踏實的人。怪累的,當憂國憂民成為生命中的一部分時,我覺得他最好造反了自己去當皇上能好點,絕對勤政。“其實對西域民族來講,設身處地的想想,不時鬧亂子也不能怪人家。一伙子人牧馬放牛的,要啥沒啥,成天吃了今天沒明天,到了冬天就不知道能不能活到春天,不打家劫舍的話,人家也得生存不是?那幫人也可憐,西域那么大,真正想有個立足之地卻不容易,首先就沒有讓人家安定下來的條件。”
劉仁軌沒說話,抬頭看了看我,眼神很奇怪,估計抗日戰爭勝利后大家清算漢奸用的就是這種眼神。
“呵呵,”我換了杯茶水潤潤嗓子,“學監不必上心。在下在左武衛上應差有了時日,您也知道,沙盤上推演必然有敵我之分,在下自打程老公爺西征開始就一直在沙盤上扮演反派,突厥、吐蕃,全都是我的角色。為力求真實,達到推演效果,在下不斷的在研究游牧民族的生活習慣和作戰特長,入戲太深,一時還沒從扮演的角色里走出來,呵呵,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