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孩怔了怔,雙眼倏地瞪直了,有些不安地看向楊恒,“楊先生,是不是我——”
楊恒打斷她,并不讓她繼續說下去,側過身悄聲對沈良臣說:“沈總,這不比你去找那些靈媒強?你不就是想找個精神寄托?”
沈良臣直接告訴他,“不,我想找的是自己弄丟的人。”什么精神寄托,什么替代品,沒人明白他折騰這么久究竟是為的什么,如果只是為了一個隨意就可以替代的人,那么他之前做的一切多諷刺?
楊恒怔了一怔,大抵是從沒見過他這么固執的一面,想了想暴躁地撓了撓頭發,“那不是找不回來了嗎?既然如此,為什么不給自己機會解脫。你先和她聊聊,聊聊總沒錯,一定會有驚喜。”
他說完就將身邊的人推過來,然而迅速轉身逃離現場,“我去辦點私事兒。”
女孩看起來膽子很小,始終睜著黝黑的眼小心打量他,似乎身上還在發著抖。沈良臣在原地站了會兒,盯著她看,對著那張像極了談穎的臉,他說不出什么狠話,“你叫什么名字?”
“瑩瑩。”
“……真名。”
女孩越發局促地低下頭,音調小的幾不可聞,“盧曉。”
沈良臣嘆了口氣,“是楊恒讓你改的名字?”
盧曉馬上抬頭解釋,“不關楊先生的事,他也是關心你,而且他也幫過我,他是好人。”
“幫你?”沈良臣蹙眉又看了她一眼,發現細看之下,她遠沒有談穎身上那股子倔強,談穎從不會這么唯唯諾諾地同他說話,看他的眼神也沒這么畏懼。
他又滿腦子都在想那個女人,完全沒聽到盧曉在說什么,只依稀聽清誰病了,需要錢一類的話。
這個世界總有各種各樣的悲劇,但千篇一律大都為了錢,沈良臣苦笑,如果錢真能解決一切該有多好。真正的悲劇,是用盡一切辦法都無法解決的。
***
盧曉還是在校大學生,學的舞蹈,這點和談穎也非常不一樣。她走起路來倒是比談穎好看,談穎少女時期走路總是有些駝背,因為她那會兒就已經發育的很好了,所以潛意識里有些害羞,總是喜歡遮掩自己。
每每到了那種時候,沈良臣就會伸手去拍她的脊背,一點都不客氣,“難看死了,像個小老太婆。”
談穎總會雙頰脹紅又氣鼓鼓地瞪著他,那種害羞又情怯的樣子,讓他每次想起來都心潮澎湃。
見他嘴角牽起笑容,盧曉忍不住問他,“沈先生,你又想起談小姐了嗎?”
那時候盧曉跟在他身邊已經有幾天了,事實上他并不主動見她,骨子里非常排斥有人想取代小囡這種認知,自然也不允許這樣的事情發生。
可楊恒總是自以為是地給他安排,讓盧曉出現在各種“巧合”的場所。他也知道楊恒擔心自己,所以當著面很少給楊恒難堪,但轉身就把盧曉送回了學校。
那晚在會所,沈良臣連理都沒理自己,盧曉也總算看出來了,這個沈總對自己一點想法也沒有,所以膽子才漸漸大起來,在他面前什么都敢說。
沈良臣聽她提起談穎,意外地看向她,“楊恒和你提過?”
“嗯。”她點點頭,“談小姐的樣子,談小姐的習慣,談小姐的喜好,這是楊先生平時和我談的最多的話題。”
沈良臣沒有接話,沉默地開著車。
盧曉又說:“但是我學不來,我想,就算學的有十成十的像,在沈先生心里一定也是不一樣的。”
這女孩很聰明,沈良臣干脆直道:“盛世每年都有資助大學生的名額,如果你成績夠優秀,我可以幫你。但你要記得,任何捷徑,將來都可能帶來遺憾,你還年輕,不要因此毀了自己。”
盧曉愣愣地看著他,眼眶有些紅,“我知道,謝謝你沈先生。”
“你喜歡楊恒吧?”沈良臣忽然又說,說的盧曉臉色越發通紅。
她支吾了很久,輕輕點了點頭,“可是楊先生有喜歡的人了。”那個黎小姐她見過的,和她簡直不能相提并論。
“如果不告訴他,也許將來會后悔呢?有些話當時不說,以后再想說大概就沒機會了。”
盧曉看著身側的男人,昏暗的車廂里,他的神色并不清晰,可她卻能清楚地感覺到他的傷心。她很同情這位沈先生,當初她從楊恒那知道兩人的過往,也曾對沈先生做的事抱有成見,可此刻卻……
不知道那位談小姐,如果有機會知道他所做過的一切,會不會有一點點心軟呢?
***
再往后,沈良臣就把盧曉交給了楊恒,他再也沒有見過那女孩。那女孩想來也將他的話全都聽進去了,因為以后每當他旁敲側擊地問起感情的事,楊恒總是滿臉通紅。
可結局他們依舊是沒在一起吧?因為有次楊恒無意間說起,說盧曉出國了,作為交換生去的。
沈良臣當時正在批閱一份文件,聞抬頭看了那小子一眼,他眼里分明是黯然的,卻故作輕松地敘述著,仿佛真的無關緊要。可下一秒就把他剛剛整理好的文件給不慎弄散了……
倒是經過這件事之后,楊恒也再沒試圖給他找過女人,或許因為盧曉,他終于開始明白愛情根本無法將就。
沈良臣如今回憶起這些,心里除了感慨之外什么都沒有。
人一輩子總是有太多太多的遺憾,不失去過從來不知道那一切有多珍貴。有人不幸地就此永遠地失去,而有人還有機會彌補,而他恰好就是后者,上天對他總歸是眷顧的。
因為太明白失去的痛苦和難捱,所以才無論如何都堅持著,她什么時候愿意原諒,他就一直等到那時候。
幸好,他等到了。
再辛苦都值得。
沈良臣把手里的煙蒂捻滅,他起身往談穎的公寓樓走去,手里緊緊握著那個盒子,像是握緊了自己此生最珍貴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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