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坐的位置離唐仲驍他們并不近,可余光還是能時不時地瞄到那邊的場景。鄒穎看許念一直都心神不寧的,可面上還在強撐,干脆去了趟衛生間,讓她一個人冷靜下。
恰好有公司的電話打進來,她站在樓道拐角處接聽,順便點了支煙。
電話是前陣子剛接洽過的一個導演打來的,對方在業內很有名氣,可惜就是作風有點亂。她和對方聊過一次,被對方那赤-裸-裸的眼神惡心到不行。
“喂,劉導?”鄒穎用一貫微笑的語氣應付對方,臉上可半點笑意都沒有。
劉導像是喝醉了,大著舌頭說:“小鄒啊,我不是說了讓你帶陸瓷過來試試戲嘛,你怎么最近都沒聯系我?”
那是因為看不上你的戲唄,鄒穎在心里默默吐槽,可嘴巴上還是甜膩膩地說:“你看我最近忙的,唐總給陸瓷安排了部新戲,恐怕檔期上配合不過來,沒提前告訴您,真是對不住了。”
那邊劉導明顯已經有些不清醒了,頓了頓聲調立時提高了好幾度,“什么唐總?我只知道當初是你們許總和我談的,這事兒你得親自過來給我說清楚!”
電話里的背景音又亂又嘈雜,還夾雜著幾聲女人嬌俏的低笑聲,鄒穎知道去了準沒好事,嘴上和他打太極,“喲,我現在可去不了,這邊正忙呢。要不改天我請你吃飯,到時候再賠罪。”
“別改天了,就今天吧。”劉導沒什么情緒地笑了聲,“小鄒啊,我這邊陳導田導他們全都在,你也不想讓他們失望吧。”
鄒穎的臉色已經沉了下去,狠狠把煙蹄捻滅在花盆里。
劉導還在說:“田導他們幾個今年會有部大制作,你過來陪我們喝一杯,大家聊聊想法,嗯?”
嗯你個大頭鬼啊。
鄒穎吸了口氣,強迫自己依舊笑瞇瞇的,“那也不成,劉導啊,你知道我的酒量的,上次才喝了兩杯就差點進——”
她的話還沒說完,手里的電話忽然就被人奪走了,還沒看清楚來人是誰,手機已經重重一聲砸在了墻壁上,接著機身就四分五裂地碎開來。
***
鄒穎瞪大眼,被眼前忽然發生的這一幕給怔住了,她慢半拍地看向面前的人,瞳仁狠狠瑟縮了下。
沈良臣正怒不可揭地看著她,兩人站的距離極近,他明明站在走廊的陰影里,可眼底的火氣清晰可見,像是連眼底都染紅了一樣。
五年的時光能改變多少人多少事,談穎只知道此時此刻看著他,她并沒有想象中那么恐懼害怕了。心臟除了最初的那陣悸動之外,一切都趨于平靜,所以她是最先回過神來的,鎮定地先開了口,“先生,你無故摔壞我的手機,是不是該我一個交代?”
“交代?”沈良臣低啞地笑了一聲,表情卻扭曲可怕,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該如何形容此刻的心情,悲喜交加也不外如是。
難道不是她該給他一個交代?為什么要騙他,為什么要用這么殘忍的方式欺騙他,五年……五年有多長,大概沒人比他更清楚了……
看到她好端端地活著、站在自己面前,他比誰都要開心,可又比誰都要難過。她還活著的背后,是多少為了欺騙他而編造的謊。
沈良臣壓抑著心里翻江倒海的情緒,說:“你呢?你也欠我一個交代,為什么要撒謊?談穎,我讓你這么——”這么討厭嗎?討厭到不惜要編造自己死去的謊,來逃離他身邊?
哪怕她就站在他面前,他依舊覺得難受,胸口長久以來壓抑的那塊巨石,像是變得越發沉甸甸的。
談穎看著他臉色變了又變,心里也不無波動,卻冷靜地一字字回答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她說著就要走,沈良臣臉色一變,一把鉗住她手腕,身子更是直接擋在了她身前。他眼底紅的越加厲害,像是充滿了血絲,“不明白?假死之后,又打算用什么借口來騙我?裝不認識,玩失憶,嗯?”
看著他咄咄逼人的架勢,鄒穎腦門上的青筋也在劇烈跳動著,她強忍怒氣,只沉聲道:“松手,否則我要報警了。”
“報警,好啊,正好看看死了五年的人,怎么會忽然活過來?”沈良臣嘴里振振有詞,胸膛劇烈起伏著,他真的要被這女人給逼瘋了,他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在這樣毫無心理準備的情形下見面,她第一個反應又是要逃?
鄒穎眸色一變,拳頭握了握,忽然曲起胳膊就狠狠給了他胸口一記。
沈良臣沒來得及防備,悶哼一聲,鄒穎已經借機從他身邊拔腿就往前跑。可沈良臣也不是吃素的,這個緊要關頭他怎么可能讓談穎溜掉,想也不想就伸出胳膊去抓她肩膀。
他一時沒控制好力道,似是捏得她肩胛骨有些痛,她低低呻-吟了一聲,他下意識又松了松勁道兒。
這么一來一往,她借機又要溜。
沈良臣是真的來氣了,她假裝不認識他也就罷了,居然又想花招躲他?!他腦門一熱,鉗住她衣領就把人逮了回來,雖然她力氣不小,可終究不是他對手,很快就被他制服在懷里。
“別再逼我。”他氣息難平,腦海里亂糟糟的,只剩一個念頭就是不能再讓她跑掉!
鄒穎看了他一眼,眼里滿是恨意,沈良臣被她這樣的眼神刺痛,伸手想去摸她的臉頰,哪知道被她捏住手背,送到口邊就狠狠咬了一口。
她的齒尖陷進皮肉里,疼痛侵入每一跟神經,可沈良臣愣是動都沒動彈一下,他只用力勾住她肩膀,無論如何都不肯松手。
鄒穎見這招沒用,于是抬腳重重往他皮鞋上跺了下,她卯足了勁兒,沈良臣額角清楚地有汗珠滴下來,但依舊牢牢鎖住她不虛讓分毫。
這邊兩人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哪怕是在走廊上也驚動了不少人。許念馬上趕了過來,瞧見這一幕就大喊一聲,“鄒穎!”
“鄒穎?”沈良臣聽見這兩個字,腦門上的青筋又開始狂跳,伸手捏住她下巴,怒意已經充斥了胸腔,“連名字都改了,我倒是小看你了!”
難怪他什么都查不到,原來她為了躲他,真是步步算計,算計得淋漓盡致。
與他的暴怒成鮮明對比,鄒穎被他控住,卻還是輕巧地答道:“和你有關的一切,我巴不得全忘掉!”
這話簡直太傷人,縱然沈良臣足夠冷血,也還是不可避免地刺傷了。他這些年的悔,這么年的恨,這些年的思念……五年間做了那么多的蠢事,如今看來是真真正正的愚蠢。他念著她的一切,將公司搬到她出事的城市,留著和她有關的一切人和事,到頭來,人家統統都不屑。
他舍不得忘了她,生怕自己忘了她做了那么多,而她卻巴不得將他忘得干干凈凈……
原來這世界最傷人的,莫過于她的一句話,殺傷力大得驚人。
鄒穎說完那句,還不老實地掙脫掉他的桎梏準備跑,沈良臣怒意到了頭,腦子里又昏又脹,下意識就抬起胳膊——
“你是不是嫌事情還不夠大?”唐仲驍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圍了過來,見他動手,急忙上來攔住他。
許念也一下子擋在鄒穎身前,“沈良臣,你敢!”
看,所有人都把他當洪水猛獸,其實他哪里舍得動她分毫,哪怕自己此刻心里難受得快要死掉,他也終究是舍不得的。
沈良臣看著站在許念身后卻依舊狠狠瞪著自己的女人,那滿眼的仇怨,再一次讓他胸口鈍痛。他慢慢地收回手,所有情緒都堵在胸腔處,花了很大力氣才說:“出來,我們談談,別再激我。”
他這時候才稍稍理智一點,也不擔心她逃了,反正和許念有關,他有的是辦法把她查出來。
***
夜晚的風溫度有些低,他站在車邊狠狠抽了支煙,可抽煙的時候又想起她剛才倚在墻角便吸煙便向電話那頭的人撒嬌,頓時又一肚子火氣,用力把手里的香煙給揉碎了。
五年到底能改變多少東西他不得而知,但他心里,對她的思念確實一刻都沒停止過。
沒人知道他從衛生間出來,忽然看到那個背影時的心情,心跳加速,全身的血液都凝滯了。從前他無數次地認錯過,也無數次地出現過幻覺,會在睡醒時半夢半醒間看到她,又或者在商場的某一處,機場的一隅,或者像上次那樣,落地窗外一個剛剛消失的背影……
所以那一刻,他也以為自己是再次看錯了,畢竟之前他喝了一點酒,他小心翼翼地走近她,生怕制造出一點聲響就將這幻覺給撕破了。
可越是走近,那身影越清晰,心里也就越難受。
如果是真的,又有什么可高興的呢?她真的活著,卻編造了那樣的謊騙他?這對他而有什么可高興的?
越走近,連她的聲音也變得清晰如昨,可是聽聽那語氣?她在撒嬌?和誰?這五年他活得生不如死,她已經早就擺脫他開始了新生活,甚至新感情嗎?
沈良臣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描述自己那一刻的心境,真是又悲又喜,復雜極了。
他狠狠吸了口煙,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猛然看到她的沖擊力依舊無法消除。他此刻的心情照舊是五味雜陳的,冷風一下下吹著他混亂的思路,卻依舊無法捋清楚,這么突然的情況下看到她,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才好。
有腳步聲慢慢走近,他深深吸了口氣,心里總算沉靜了不少,對,先示好,把人穩住再說!
可他才剛剛回過頭,還沒看清談穎時,腦門上就狠狠挨了一下。
有些疼,還有些暈眩,他扶住身后的車前蓋,只聽談穎的聲音非常清楚地傳過來,“沈良臣,咱倆早八百年前就掰了!我警告你別再糾纏我,否則我一定對你不客氣!”
沈良臣感覺到腦門上有濕濕黏黏的液體流進指縫間,大概是流血了,他還來不及多說一句話,談穎已經穿上高跟鞋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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