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最新章節
人一輩子會面對很多次的生離死別,沈良臣自認一直是個冷血的人,所以他這二十多年來,并沒有真正為誰的離開而傷心難受過。母親走的時候他年紀很小,那種悲傷的情緒并不深刻,可如今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生命原來這般脆弱。
脆弱到一不小心,就真的天人永隔。
楊恒敲門進來,站在他身后很久才小聲詢問,“已經兩天了,那邊讓來問問,談小姐的身后事——”
聽到“身后事”三個字,沈良臣垂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狠狠瑟縮了下,他沒想到有天自己會替談穎辦身后事,她明明還比他小三歲……眼前不由又浮現出她青春燦爛的容顏,一顰一笑都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楊恒見他始終不說話,狠了狠心還是提醒說:“入土為安才是對死者最大的尊重,沈總,就目前的證據來看,已經八-九不離十了。”
這兩天他也沒閑著,四處調查,可越查就有越多的證據擺放在他們眼前。談穎已經無父無母,連dna比對都做不了,所以目前來看只能通過那些基本信息來確認她的身份。
這話讓沈良臣的脊背繃得更緊,他始終面朝窗外長久地坐立著,過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聲音啞得厲害,“你看著辦吧。”
“是。”楊恒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想說點安慰的話又生生咽了回去,這個時候說什么都沒用,他明白的道理沈良臣又怎么會不明白?
房間再次歸于寧靜,沈良臣注視著窗外許久,慢慢地從口袋里拿出手機。他微垂著眼眸看鍵盤,一個字一個字地輸入信息欄。
小囡,你以為真能瞞過我?你還能躲我一輩子?
你回來好不好?
你回復我一句,我再也不逼你。
我很想你。
小囡。
……
他看著被自己發出去的一封又一封的郵件,石沉大海,再也得不到任何回應。從前用來威脅她逼迫她的手段,如今再也派不上用場,原來這世界有些事是他無論如何也掌控不了的。
沈良臣看著安安靜靜的手機,多么期待能有一丁點回應,哪怕是一句來自她的咒罵和鄙夷都好。內心深處,終究是不肯承認她不在了的事實。
坐了不知道有多久,有人再次推門進來,有輕緩的腳步聲離他越來越近,他心跳加速,倏地坐起身。可回頭卻看到黎安妮一張擔憂緊張的臉龐,他的表情瞬間由驚喜到失望。
那么明顯的沮喪,甚至不想有分毫的遮掩,這也令黎安妮心內一酸,“你,還好嗎?”
沈良臣沒回答她,甚至沒再多看她一眼,一不發地重新坐回原處,低頭繼續看著自己的手機。
黎安妮走到他身后,盯著他寬闊厚實的肩膀,心里酸澀的情緒越加滿-脹,她控制不住地伸手抱住他,聲音開始哽咽,“良臣,會好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沈良臣沉默著,卻一點點扳開了她的雙手。他并沒有回頭看她,話卻說得堅定又清晰,“安妮,對不起。”
“不用說對不起,你訂婚前早就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是我自己選擇要繼續幫你。我們都走到現在了,你要半途而廢嗎?”她像以往任何一次那樣,說得又快又急,生怕從他口中聽到傷人的話。
可沈良臣這次卻完全沒被她左右,只目光空茫地望著窗外的景色,“她在的時候,我已經讓她那么傷心,她現在沒了,我不想再讓她繼續難過。”
這些話或許說來很可笑,人都沒了,做這一切又有什么意義?若是換做從前的他也絕對不會放棄只剩一步的勝利。可眼下,他就是不想再做讓她難過的事了,他要讓她開開心心地走,這是他欠她的。
她被他奪走了那么久的快樂,是該好好還給她的。
***
葬禮那天來的人并不多,談穎的朋友真的實在太少。冷冷清清的賓客席,還都是她從前雜志社的幾位同事,真心悼念的也沒幾個。
沈良臣看著靈臺上的照片,那是一張談穎站在陽光下回眸微笑的近照,連瞳仁的顏色都拍的格外黝黑。他幫忙挑選照片的時候才發現,她似乎很久都沒笑的這么開心過了,這么多年她到底有多難受,他此刻才認真琢磨起來。
沈良臣一想不由地又開始難受,微微側過頭,剛好看到從外面進來的程季青。他神色微微一凜,抬腳主動朝對方走過去。
程季青也一眼就看到了他,面容微涼,眸色沉了沉。
兩個男人面對面而站,彼此的臉色都很難看,沈良臣尤甚,一字一句冰冷地從薄唇中蹦出來,“那天到底發生了什么?你和她為什么會在水城碰面?你是不是……”
是不是和她重新在一起了?可這么簡單的一句話,他總歸是說不出口,只能更加森寒地瞪著對方。
程季青則一個字也沒說,抬手就往他臉上招呼了一拳。他是卯足了勁兒收拾沈良臣的,所以沈良臣猝不及防之下,嘴角都被牙齒給磕破了,很快就有鮮血流下來。
賓客席間傳來一陣驚呼,楊恒也很快圍了上來。
沈良臣卻抬手攔住他。
他沒還手,只用舌頭頂了下唇-肉,鐵銹味充斥著口腔,到處都是咸咸濕濕的黏液,他卻絲毫未覺,一瞬不瞬地繼續盯著程季青,靜靜等待著他的答案。
程季青眼底的狠厲并未退去,上前一步再次鉗住他領口,“你還有臉問?她什么都記起來了,有那樣的回憶,還要親眼看你訂婚!沈良臣,你難道以為她真的不會痛不會疼?”
沈良臣怔了怔,眼底滿是不可思議,“她……”
難怪那晚她神色不太對,還總是提起父母的事兒,可他太自負了,絲毫沒往別處想,說來也是完全被即將到來的勝利給沖昏了頭腦。
“對,你做的所有混賬事!從前的眼下的,每一件都清清楚楚。”程季青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看著他失神的樣子繼續道,“她到最后也是恨著你的,恨不能逃得遠遠的,她變成這樣全是你逼的!你還有什么臉追問和她有關的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