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沈良臣依舊冷著臉，黎兆康起身慢慢走到他身后，忽然俯身在他耳邊道：“我只是怕她太單純，被人利用也不知情。”

沈良臣波瀾不驚地坐在那里，眼里反而漸漸浮起笑意，“黎叔這話，我不懂。”

“不懂沒關系。”黎兆康站在他身后，輕輕將中山裝的袖口卷起一道，這才繼續說，“反正安妮喜歡你，我女兒，我有的是信心，哪里是外邊那些野花野草比得了的。”

這話里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沈良臣的拳頭攥得骨節泛白，臉頰上的肌肉都微微鼓動著，細看之下不難看出他滿眼怒氣。但他依舊不動聲色地背對黎兆康而坐，脊背挺得筆直，“既然黎叔懷疑我，為什么還讓我們結婚？你就不怕萬一——”

黎兆康正在打量自己窗邊那幾盆盆栽，聽了這話露出一絲淺笑，“因為我了解你，雖然你不是作為安妮丈夫的最佳人選，卻是我黎氏將來最適合的繼承人。良臣，你這么聰明，從來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我并不擔心。”

沈良臣沒再接話，黎兆康拍了拍掌心沾到的泥土，又重新坐回他對面。

他臉上依舊是和顏悅色的樣子，“男人嘛，年輕的時候逢場作戲很正常，可結婚這件事，自然要慎之又慎。傅慧那母女倆，連我這個外人都看的出來她們想干什么，就你那個昏庸的老爹還什么都不知道呢。這些年架空你的權利在外面積極拓展人脈關系，盛世恐怕馬上就要改姓傅了。”

黎兆康見沈良臣仍是不表態，又加重語氣，“你要想報仇，光憑一己之力恐怕難上加難。”

沈良臣霍地抬頭看著他，微瞇的眸子里滿是警惕和戒備。

“你別管我怎么知道。”黎兆康擺了擺手，“年輕人有野心是好事，但萬萬不可激進，很多東西永遠都出乎你意料之外。”

和黎兆康每次見面都讓沈良臣非常不舒服，他走出書房時狠狠扯了扯領帶，心情躁郁到了極點。偏偏一開門就看到黎安妮緊張地等在外面，讓他越發覺得壓迫感極重。

“爸爸他，是不是又說讓你不高興的話啦？”黎安妮怯怯地打量著他，像是擔心他發脾氣似的。

沈良臣往前走了幾步才停住，忍耐地回過頭，“安妮，我記得我之前和你說過了……”

“我知道！”黎安妮打斷他繼續說下去，眼眶瞬間紅透了，“是我想主動幫你。”

沈良臣微垂著眉眼看她，剛想說話，手機響了起來。

楊恒低著嗓子向他匯報，“我過來的時候，談小姐已經不見了。”

“……”

“剛才看了監控，是被程季青接走的。”楊恒幾乎能想象對面那人的臉色有多難看，聰明地結束通話，“我這就去查去了哪里。”

黎安妮聽不到通話內容，但從她的角度看過去，沈良臣的五官就像是被寒霜給覆蓋住一樣，全身上下都充斥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他緊握手機的指尖不斷用力，仿佛就打算這樣徒手將那支電話給捏碎一般。

“良臣？”她剛喊了一句，沈良臣已經驀地轉過身來。

他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走掉了，步履匆匆，只剩一抹孤傲又冷情的背影。

***

談穎萬萬沒想到，無所不能的主編大人其實是個路癡。程季青開了很久也沒找到她說的那家餐廳，最后倒是將車開去了一條挺偏僻的背街。

背街小巷也有好處，總是藏匿著各色美食，談穎和程季青走了沒多久就發現了一家小飯館，看起來環境還不錯，關鍵是春節過去才沒多久，這家卻依舊生意很紅火，門可羅雀的樣子。

“看起來還要等位。”談穎和程季青前后腳走進去，一眼看到的都是人，她忍不住回頭沖身后的人嘟囔。

程季青看起來心情不錯，微微揚眉道：“沒關系，值得等的才是最好的。”

這話說得似乎別有深意，他亦是別有深意地看著她，談穎假裝沒讀懂，急忙扭過頭去了。她還是有些不習慣他時不時的曖昧……

兩人搬了圓凳，就在角落里坐著安靜等候，可餐館實在太小了，他們幾乎緊緊地貼在一起，肩膀也挨得極近，偶爾還能不小心擦碰到。談穎不著痕跡地往邊上挪了下，程季青的眼神微微一閃，忽然對她說：“你還記得，我們是怎么認識的？”

談穎認真回想了一下。

她那時候去學校找沈良臣，之后迷路了，再后來坐在圖書館的樓梯間沮喪至極。她口語差的要命，正在琢磨著看到亞洲面孔就主動搭訕試試，說不定能遇上中-國-人？

說來也巧，她還在尋思呢，程季青就忽然出現了。他手里夾著煙，一副煩不勝煩的樣子，進了樓梯間也沒看她一眼就倚著墻壁開始點煙。

好像煙癮很大的樣子。

談穎看著他的黑發黃皮膚，眼神亮得跟似的，就仿佛發現了新大陸。她連忙走到他身后，猶豫著打了聲招呼，“請問，你聽得懂中文嗎？”

程季青明顯也回憶起了當時的情形，臉上全是笑，“那時候我還以為是哪個女學生想出來的新搭訕方法，真的很不想搭理你。”

難怪那時候他假裝沒聽懂，裝模作樣地瞪視她。談穎想起當時自己的傻樣，也忍俊不禁，“你怎么這么自戀啊，沒看我最后都急哭了？要想引起你注意，哭成那樣不是自討沒趣。”

“這是自我認知，沒有夸大事實。我后來也老老實實地給你帶路了。”

談穎被他一本正經自戀的模樣給打敗了，“對，一個路癡給另一個路癡帶路，結果差點兩人都丟了。”

程季青的眼神變得格外溫柔，顯然那些記憶對他來說很美好，連語調都變得輕柔起來，“但那個下午很開心，如果那時候你沒再被他找到，或許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深深看著她，滿眼的溫情，談穎被他看得臉上一陣滾燙，連忙移開目光。恰好老板向他們示意有位子了，談穎起身時太過迫切，衣服還不小心刮到了旁邊的桌角。

“小心點。”程季青伸手扶她，胳膊強壯而有力，搭在她肩膀上似乎就有些不舍得松開。

談穎尷尬地笑了笑。

程季青離她實在太近，微微一低頭就能嗅到她發絲間的清香，他俯身在她發頂低聲說：“丫頭，我們來日方長，我最不會做的事情就是逼迫你。所以面對我，你放輕松就好。”

談穎暗暗松了口氣，抬眼正好對上他漆黑的眼眸，發自內心地感激道：“謝謝。”

程季青看她呆呆傻傻的樣子，玩心一起，忍不住就逗她，“不過三年前你已經答應做我女朋友，看在我等了這么多年的份上，可不可以暫時假裝回到三年前，讓我行使一下男朋友的權利？”

談穎瞪大眼，滿臉的不可思議，顯然是再次被他嚇到了。

程季青對她的反應很滿意，控制不住地大笑出聲，順勢掐了掐她紅透了的臉蛋，“小姑娘，你實在太可愛了。”

“……”談穎在心里默默地想了一下，其實主編大人似乎也沒表面看上去那么純良啊。

沈良臣推門進來的時候，正好一眼就看到了“甜蜜對視”的兩個人，還有這濃情蜜意的一幕。他的腦子轟一聲就炸開了，怒火騰騰地直沖腦門，目光更是狠狠釘在程季青依舊擁攬著談穎的那只手上。

恨不能馬上沖上去，剁了那家伙的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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