舍店后有一口井,白日總是聚集無數洗衣服、淘米洗菜的人,到夜晚,又是一波人去洗臉、洗腳。等眾人紛紛洗滌后,李果才捧著衣服過去,蹲在地上,單手輕輕搓洗。
井邊沒有燈火,靠著月亮照明,還有舍店窗內透出的些微亮光。
舍店屋后樹立兩根竹竿,拉扯兩條繩子,上面晾滿衣服。
李果想將洗好的衣物拿去晾,沒找著空位,這是經常有的事情,這帶住戶密集,小小的舍店,就住滿二十多人。
李果想,明早還是去四合館問下看有沒有便宜的房間出租。
“果子,這就去洗衣服,手上傷好了?”
薛郎中端著臉盆出來倒洗腳水,正見李果站在晾衣繩下。
“謝謝郎中的藥,已經止血,就是傷口發癢。”
李果舉起左手,手掌上完好纏著手帕,示意他洗衣服沒動用左手。
“這是瘡癢,傷口就要愈合,你不要抓不要撓。”
薛郎中約莫四十,就住李果隔間。他每日走街串巷賣腎氣圓,跟舍店的其他住戶一樣,早出晚歸,孑然貧窮。
“多虧郎中提醒,再不抓它。”
李果致謝。
將衣物疊掛在一起,李果回屋。這是暫時掛著,等不滴水了,李果還要再出來,收進屋,掛在墻上,等它慢慢風干。李果的好衣物,都是拿進屋內,要是掛在外頭,第二天就不見蹤跡。
住在舍店有許多不便,這只是其一。
第二日清晨,李果去四合館,館主讓仆人領李果去二樓看房間。二樓有間房在角落處,規格比其他房間小,但也遠遠比舍店的房間大。
二樓便是上間,不似住一樓要蒙塵吃土,好在房間小,租金也相對便宜。
李果從錢袋里倒出銅錢,看著館舍主婦一個個清點,聚成一小堆,真是非常心疼。
“先收一月租,要續租,需按時繳租,不可拖欠。”
館主在跟李果說規矩,大概是看著李果年紀小,怕他承擔不起。
“我知曉。”李果沉穩應道。
四合館離妓館近,這邊環境也比舍店好,住戶不似舍店那么雜。
租好新住所,李果匆匆趕去珠鋪。
在珠鋪,李果沒有師傅,老伙計們不喜歡他,甚至排擠他,自然不樂意傳授。幸好李掌柜看好他,有時會點撥下他。
在海月明珠鋪,李果全靠偷師,同樣沒人教他,甚至東家還莫名地提防他。李果他看著,聽著,默默記心中,過目不忘,過耳記心,學得很快。也是在海月明打下的基礎,否則到滄海珠,日子會相當難過。
“李果,你和我去稱珠,趙首你們看好鋪子。”
李掌柜分派工作,他喊上李果和他一起到庫房稱珠。
稱珠極其乏味,是挑揀珍珠的一個流程。珠子分九品,第一品的珠子在第一道挑揀程序里,就被撿出,這樣的珠子,是稀世珍寶,并不放在鋪中。
李掌柜稱的是中下品的珠子,并根據形狀、色澤和重量再區分價值。
這樣的工作乏味,但需要豐富的經驗,而且哪怕是中品的珠子也價值不菲,一向都由李掌柜親自過目過手。
只是李掌柜老眼昏花,不得不喊一人來幫他看重量,并手寫記下。
阿棋做事不如李果細心,其他老伙計,都是人精,李掌柜又不信任。
李果邊看重量邊筆記,邊留心李掌柜是如何分珠。平日想教李果的東西,李掌柜會開口說,他想保留的,李果也很懂規矩不問。
這么一天,都在庫房稱珠,李果不覺無趣,光澤閃耀的珍珠,又貴重又美麗,每每都讓他心情愉悅。
黃昏,珠鋪關門,阿棋跟上李果說:“不是說要搬家,我去幫忙。”
“我就幾件衣服,一席一被,提過去就行。”
李果莞爾,他又沒有什么家當。不像阿棋的住處,穿用的東西無數。
“棋哥,等我安置好,再請你過去喝茶。”
李果揮手話別。
來嶺南,李果帶在身上的東西不過一個包袱,但有兩樣貴重物品,一樣是趙啟謨的金香囊,一樣是瑾娘送的一只木盒,木盒里邊是顆珍珠。
來嶺南前,李果還不懂這顆珍珠的價錢,在滄海珠這段時日的熏陶下,李果已明了他不能收下這顆珍珠。哪日回刺桐,親自帶回去給瑾娘,實在太貴重。
來回兩趟,李果輕松搬完物品。走前,李果去敲隔壁薛郎中的房門,告知自己搬走。
“果子,你一個人去四合館,往后少來這里。”
薛郎中叮囑。
“你獨自一人年紀小,就怕把你惦記上。”
走江湖的經驗,薛郎中特別豐富。他知道往時雖然有李果富有的傳聞,卻都是傳聞。可當知道李果住進四合館,那就不同,再過來說不準就被人給綁了。
“我會小心謹慎,郎中不必掛心。”
李果很是感激,躬身話別。
薛郎中跟李果一樣,是異鄉人,不曾提過他是否有家室,恐怕也是孤零一人吧。可能是覺得李果年紀小,獨自一人在外不容易,對李果多份照顧。
離開三元后巷,李果想著,往后如還有機會,給薛郎中帶壇酒。
安置在四合館后,沒得空閑歇息,李果前去妓館——畢竟今日花費不少,得掙回來。
來到妓館,李果先去看綠珠,好將手帕還綠珠。
綠珠人已能能下床,李果進屋,她正坐在桌前,對一碗黑乎乎的湯藥發愁,見到李果,她眉開眼笑,親切叫著:“果子。”
她本來還想著將李果冒犯,李果恐怕都不會再來看她。
“綠珠,手帕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