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謙背對著他,看不見他的表情,但是過了一秒鐘后,魏謙淡淡地開口說:“櫥子里還有個備用的枕頭,去拿過來。”
魏之遠猛地抬起頭:“小寶還在家呢,你……”
魏謙打斷他:“沒事。”
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經告訴小寶了,也并不是沒節操到立刻就適應這種詭異的關系、立刻就能全盤接受兄弟爬上了他的床這種事實,魏之遠看得出來……他只是,不想讓自己覺得難堪而已。
說不定方才的走火,他也都覺得是他自己惹出來的,所以打算悶不做聲地一個人擔了。
魏之遠輕輕地把枕頭放下,鉆進了被子,試探性地伸出手,抱住了已經躺好閉上眼,似乎光速入睡了的魏謙。
魏謙沒有動,沒有睜眼,他不想在那小崽子面前表現出害羞之類的情緒,只好緊張兮兮地端出“這沒什么大不了”的架子,假裝從容。
不過十分鐘以后,魏謙終于還是忍無可忍地扒開了魏之遠的手:“你別跟個探照燈似的死盯著我行不行?”
魏之遠連忙從善如流地瞇起了眼盯著。
得,這回成顯微鏡了。
他把魏謙拖回被子里,輕聲說:“你先睡,我還在做今天的功課。”
魏謙:“什么功課?”
“反省融雪:特種兵之戀最新章節。”魏之遠閉上眼睛,用耳語的聲音對魏謙說,“從早晨開始。接到照片的時候,我有一瞬間是高興的,甚至不受控制地偷偷看了那些照片好幾眼。”
魏謙:“我怎么沒看出來?”
“我自己都沒感覺出來。”魏之遠說,“只是個一閃而過的念頭,所以才要事后一點一點抽繭拔絲地回憶。我記得你桌上的茶杯墊圖案——我在你辦公室好長時間了,都沒注意過你用什么杯墊,唯獨今天注意到了,因為靠墻的那張照片當時就放在杯子旁邊,我一定是多瞟了好幾眼,才會印象深刻。”
魏謙震驚了,他從來不知道還有人像福爾摩斯驗尸一樣研究自己。
這都誰教他的?
絕不可能是老熊,老熊要是有這么高的悟性,早就成真仙了,還用得著每天裝模作樣地假仙?
“我分析這個竊喜有兩個原因吧,”魏之遠接著說,“一個是我對你的心見不得光已經很久了,我當然希望它有一天能光明正大,但是那可能會傷到你,傷到很多人,所以這回通過別人的手傳出來……別管真的假的,我都有種自己在‘無辜’的情況下得償所愿的錯覺。”
他頓了頓,繼續說:“當然,還有一個更深一點的原因,就是我還是想折磨你……剛才不小心禿嚕出實話了。我雖然心里決定為你修行,但還是忍不住恨你不回應我,我還沒法完全坦然。如果因為我而讓你痛苦,我會有種自己在你心里有分量的錯覺……這樣我可以假裝自己對你很重要,算是……刷存在感吧。”
“不是,你等等。”魏謙撐起上半身,“你每天臨睡前就這么……這么……血淋淋的一通?”
魏之遠睜開眼,坦誠地說:“是啊,還有呢。我剛才說過,死也值了,當時真那么想的,可是現在回過神來,又開始不滿意了,抱著你的時候,我又有了一個念頭,想著剛才要是能做全套就好了——貪心不足……唉,一點欲望得到滿足了,很快就會又有新的不滿。”
魏謙:“……”
他不知道魏之遠當著自己這個被妄想的當時人面,究竟是怎么大喇喇地說出這番話的。
魏之遠沖他笑了笑:“我發誓,真的就是一個念頭,還沒到它放大的時候呢——你蓋好,別凍著。”
那天臨睡前,魏之遠在魏謙耳邊說:“這不是血淋淋的,人心隔肚皮,可是何必對自己也隔肚皮呢?好多事只是自欺欺人而已,藏起來對自己沒什么好處,藏得多了,人就容易軟弱,對自己越是坦誠,就越是能得到無堅不摧的力量。”
第二天,魏謙一起來就有一點感冒,可能是前半夜吹的,也可能是后半夜他一直擔心單人被太小,總把被子往魏之遠那邊推,結果著涼了的緣故。
不過這都是細枝末節,早晨最兵荒馬亂的事,是宋小寶早起戴著耳機壓腿,剛壓完一輪準備放松一下做第二輪的時候,就看見她的小哥哥從大哥屋里出來,還親密地沖屋里的人問:“哥,早晨想吃點什么?”
直到魏謙出屋,小寶那能塞進一個鴨蛋的嘴也沒合上。
魏謙看了她一眼,沒解釋什么,盡可能表現自然地收拾洗漱,像往常一樣若無其事地叫她過來吃飯……只不過一早晨沒和她對視過。
而后他以上班為借口,落荒而逃了……比平時足足早了二十分鐘。
會議室里還沒有人,魏之遠倒了杯茶,打開電腦,對魏謙說:“昨天晚上忘了跟你說了,我們用了一點非法的技術手段,黑進了王棟梁身邊幾個人的電腦,拼湊出了一點信息,他們有一本陰陽賬,可惜是手錄的,只有幾頁掃描版泄露出來,信息不全,但是涉及到的幾個賬戶往來,我們都已經在追蹤了,給你看看重生之毒心王妃全文閱讀。”
魏謙沉默了片刻:“我不希望你沾上這種事。”
“你希望我怎么樣?”魏之遠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笑盈盈地問他,“三好學生一樣地默默寫我的程序,賺幾個零用錢回來向你討要獎賞嗎?”
他撿起一根簽字筆,在手指間轉了幾圈,嘆氣說:“你是多缺乏安全感啊,只肯對自己豢養的東西有感情。”
魏謙面無表情地說:“豢養誰?你?我有病啊,養你這么個混賬東西整天找氣生,你怎么越大越不要臉?”
魏之遠好像很愛聽他數落自己,一個字也不反駁,嬉皮笑臉地把筆記本電腦的屏幕轉到他面前,立刻堵住了魏謙的嘴。
半個小時以后,管理團隊的人到齊了。
“當地政府剛剛換屆,一把手是個外地空降來的。”三胖說,“這就是為什么這個節骨眼上出事,王棟梁急著要重新疏通關系的原因。市政那幫人現在態度很模棱兩可,一來新領導剛到任,沒來得及摸清楚這地頭蛇的水有多深,二來這大領導也是快退休了,準備無功無過地收個尾,不想在自己任期鬧出什么事來晚節不保。”
“鬧不鬧出事來,由不得他,也由不得王棟梁。”魏謙說。
馬春明翻看著內部秘密傳閱的一些東西,正人君子地舉手準備發表高論:“我們可以向司法機關舉報,這個人……”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閉嘴。”魏謙用兩個字就簡短地結束了他的發。
馬春明直腸子,在他認為要緊的立場上,從來不吝于和大老板叫板的,立刻跳起來:“我反對使用不正當的手段!”
“沒人說要使用不正當的手段。”三胖把他按回座位上,“博士,你不懂就先聽著吧,正當的手段也不是只有你那種直眉楞眼的。”
“他就是把柄再多,這個事,也得讓當地政府去做。”魏謙點了根煙,“我們出面成什么了?那是狗咬狗。”
馬春明:“可談總剛才不是說……”
“行,過兩天我過去一趟,打個前戰。”三胖越過他,接過了魏謙的話音。
馬春明莫名其妙地看著他。
三胖平時不管業務,馬春明平時不管公關,倆人在一起基本上是雞同鴨講。
三胖嘆了口氣,只好耐著性子,給這個在某些方面榆木腦袋一樣的博士解釋。
“我可以通過以前的幾個朋友請到當地公安的幾個人,紀檢那頭也聯系到了,再來幾個作陪的,”三胖掐指算了算,“連帶市政的幾個人,湊一桌席。”
他頓了頓,低聲補充了一句:“到時候就得請投資部盡快把項目建議書做好了。”
投資部經理笑了笑:“我跟小遠一見如故,有他幫忙,肯定快。”
盡管每個人說話都語焉不詳,可馬春明到底聰明,呆了片刻以后,還是反應了過來,他喃喃地說:“這……太……”
“內部資料注意保密,散會吧。”魏謙沒解釋,拍了拍馬春明的肩膀。
“太險惡了。”馬春明說。
“你見過幾個壞人,就敢腆著臉說世道險惡了?”魏謙看著他笑了笑,“我都還覺得挺安樂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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