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樹林會成為他的好歸宿。”張立輕松道。如今他們面對的敵人就只剩一個了,而且那個還傻乎乎地等著同伴完成計劃,應該不知道他的同伴已經逃之夭夭了。
呂競男道:“別放松,剩下的可能是蜘蛛,他們最后還是選擇分散開來,看來是準備冒死一搏了。如果同時營造大量紅樹林晃動,加上現在的天色,的確可以分散我們的注意力,問題是,分散我們注意力之后,他們下一步會采取什么行動?”
卓木強巴道:“他們可以利用這一間隙前往礁石灘,但是風險太大,他們應該知道,我們就算受到影響也不會放松盯著懸崖邊緣的。還有一種可能,就是利用這一間隙搶占有利地形,這或許是我們容易忽略的。”
“箭塔!”呂競男道,那原本就是他們考慮過敵人可能會去的三個地點之一。
“那我們可以搶先做好布置,可是,怎么才能讓那只蜘蛛現身呢?”張立道。
“我們讓紅樹林動起來不就知道了?”巴桑道。
岳陽道:“哦,將計就計,好辦法。”
西米繼續把玩著紐扣,計算著,時間應該差不多了.他長舒一口氣.調整著精神狀態,就好像百米跑運動員一樣.接下來.必須讓身體和精神都達到最佳狀態,任何一點失誤,都可能是致命的。他仰望箭塔。那是昏暗天際的一柄標槍,西米的瞳孔散大開來.清晰地看到箭塔上每一塊磚的縫隙,以及塔頂每一根蒿草,現在的狀態是最好的。有機會登上去看看也該不錯,只可惜不是這次。
“嘩啦!”仿佛是波浪涌過,對面的紅樹林發出了陣陣響聲。馬索得手了!西米開始加速,以百米沖刺的速度向懸崖邊緣沖去,凹形房屋將阻擋卓木強巴等人的視力,這個機會將讓他穿越狙擊手的視野盲點。直到箭塔下面。接下來,他布置的機關又能為他提供一次機會,而暴露的馬索也該分散敵人的注意,那么,他就能順利抵達懸崖邊緣了。
可惜,西米一現身,就馬上被狙擊手捕捉到了。岳陽道:“看到他了,去了箭塔。”
卓木強巴道:“縮小包圍,無論如何,不能放過。”
“明白。”
西米靠在箭塔后,大口地喘息著,并不是急速奔跑讓他感到疲憊。而是剛才發生的事情險些要了他的命。沒想到,敵人一番調動之后,狙擊手還是盯著這個位置,根本就不為那響動所襲擾。現在他只期盼敵人并沒在瞄準器中看到自己,不過要想沖到懸崖邊想來是不可能了,媽的,拼了!西米一發狠,開始向箭塔上攀爬。
西米計劃著,如果敵人沒有發現自己,那么可以觀察敵人的動向,只要馬索被發現,那么自己還是有機會;如果敵人已經看到了自己,那么搶先襲擊狙擊手,然后看看能不能搜尋到馬索,如果幫他收拾掉一兩個尾巴,這家伙將對自己感恩戴德,而這對居高臨下的自己不過是小事一樁。然后就是硬對硬的攻防戰了,那比的是誰的槍快、心狠、手穩……眼看箭塔哨所就快到了,突然上面竟然探出一個人來,是光頭!那群人里最厲害的,而且還拿著武器!西米幾乎沒有多想,就直接放棄了攀爬箭塔,從十幾米高的地方跳了下去,落地時就勢翻滾了兩圈,卸掉了下墜力,這是傘兵都會的高空跳。
可是,當西米站起來時,身邊又多了三支槍,而其中的一人,正是他那老戰友,同為藍蜘蛛的巴桑。西米慘笑,他知道,這次自己輸了,輸得很徹底,可是,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呢?他不明白。
西米的槍掉在地上,張立敏捷地拿過槍,接著打量著西米,那游移的眼神似乎在回想。
西米突然明白過來,是馬索!馬索沒有按計劃進行,他一定用了什么辦法,讓這群人注意到自己的意圖,并反過來利用自己的意圖包圍了自己。可是,馬索他自己呢?他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紅樹林,難道他不怕那些食人的蜥蜴?難道說!難道說——那個家伙一開始就在偽裝自己!膽小,愚蠢,缺乏思考和野外經驗,不依附強大的存在就無法生存,難道這一切都是那個家伙偽裝出來的?天哪,他能跟在莫金身邊那么多年,而莫金又是什么樣的人,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留意這一點。不,是那家伙裝得實在太像了!連操獸師也是聽他說起的,說不定他真的知道如何躲避那些蜥蜴的襲擊。而他一直跟在自己身邊,和自己一起狼狽地逃,為的只是讓別人注意到自己,而忽略掉他。可怕的家伙,簡直不是人,和莫金在一起的都不是人!
巴桑冷冷道:“你輸了!”
西米閉上眼睛,喉結上下聳動著,低聲道:“你來遲了!”
巴桑道:“是的,我遲到了十八年!十八年前你就該死了!你為什么要留著那道恥辱的印記,卑微地活著?你還算金絲蜘嗎?”
西米的雙眼陡然睜開,厲聲道:“因為我還不想死!誰他媽的想死在那些野獸嘴里?”旋即帶著一絲驚奇:“馬龍騎,你都記起來了?”
藍蜘蛛對決
巴桑道:“雖不是全部,但是你的所作所為,我已經記起來了!十八年前,是你偷吃了狼崽,才引來狼的攻擊!而后又是你出賣了所有的人,才能茍活下去。是你將我們引入了狼群的包圍圈,是你給狼群留下引路的標記,全都是你干的!”
西米暴喝一聲:“胡說!”跟著聲音委靡下來,喃喃辯解道:“不是你想的那樣!那些狼,絕不是因為我吃了狼崽才襲擊我們的!我也一直在找,一定有別的原因,否則,我不可能活下來,你也不可能!”
巴桑斬釘截鐵道:“我不管你怎么說,從雪山上活下來,我忘了很多,只有一件事,我一直記著,那就是殺了你!”
西米三角眼輕顫,終于道:“好啊!是該結束了!你以為這些年我好過嗎?風蝎、斑漏斗、北極狼,他們死前的樣子,我一直忘不掉,每天都活在噩夢中。能死在你手上,也算是對蜘蛛們有個交代了。“
巴桑突然道:“強巴少爺,請把他交給我。”
“他是你的了。”卓木強巴能從巴桑的眼中看到怒火,然后他將視線移向西米身后的天空。圣域的天空就像瞇成一條縫的眼睛,是深藍色的,今夜是走不掉了。
巴桑從張立手里拿過繳獲西米的佩刀,也是水滴狀的尼泊爾彎刀,重新扔到西米腳下,道:“我給你機會,再活一次的機會!”
西米從地上拾起刀,戲謔道:“像從前那樣?”
“我允許你作為一名蜘蛛死去!”巴桑點點頭。
“不怕我逃了?”
“如果你真逃得掉,那你就一輩子做逃兵吧,你不再是蜘蛛了!”
“我們的戰場在哪里?”西米那道傷疤微微地抖動著,巴桑的話仿佛令他蒙受了極大的侮辱!
巴桑將目光投向那排屋舍,在黑夜下就像一尊古代的青銅禮器,簡約,神秘。
巴桑和西米開始檢查身上的每一件器械,同時觀察對方擁有的器械,小到一枚紐扣、一根絲線,都不放過。這時,其余人也都集中過來,呂競男道:“巴桑,你們打算怎么做?”
巴桑道:“藍蜘蛛的生死對決方式,持刀肉搏,以牙還牙,以血償血。以那道拱門為界,我和他各去凹形房屋的一半,除了手中的刀之外,屋里的一切也都可以作為武器,不管埋伏還是進攻,只能有一個人活著出來。”
卓木強巴和呂競男對望一眼,他們從未聽過有這種對決,這應該是屬于藍蜘蛛的獨有對決。這時,張立站了出來,對巴桑道:“我,要加入這場對決。”
巴桑抬頭看了他一眼,張立的聲音仿佛來自冰雪世界:“我也有必須殺死這個人的理由!”
西米譏笑道:“我不和小孩子玩游戲。”
巴桑道:“理由。”他從未見過張立如此的怒容,卻又如此的冷靜,這是一名殺手成熟的標志!
張立看著西米,一字一句道:“你還記得十八年前,雪山下,一個叫張懷成的人嗎?”
“張懷成?那個救了我,后來被我干掉的雪山科考隊員?”西米輕蔑地笑道:“像,我竟然沒看出來。不過小鬼,你有什么資格和我談決斗?”
“中國特種兵!”張立一字一頓道。
西米收起笑容,這五個字意味著什么他很清楚。不過很快,他又露出嘲弄的表情,道:“不過,你別以為有馬龍騎幫你,你就能撿到便宜。”在黑暗的環境中,實施偷襲和暗殺,并不是人越多越有優勢。相反,西米比張立和巴桑早到一天,一天的時間,足夠他熟悉房里的每一件擺設,而且,他還提前做好了準備。
張立不為所動,壓抑著怒意答道:“殺你.一把刀就足夠了!”
巴桑已經檢查完畢,站起身道:“好了,我們開始吧。”
“我要……右邊!”西米的眼睛盯著地面道。
當天色陷入更深的黑暗中時,三人各自走進了房屋,四周頓時安靜下來.雙方都沒發出一絲聲響。
岳陽嘟囔道:“真的不怕那個西米趁機逃走嗎?”
卓木強巴道:“不,我看得出來,這是蜘蛛對蜘蛛,他們賭上榮譽的對決,甚至比性命還要重要!”
岳陽道:“真的要為了所謂的榮譽,不惜賭上一切嗎?”
呂競男淡淡道:“這,就是職業軍人!”岳陽搖搖頭。這和他們這些臥底偵察兵完全不同,他們所受的訓練需要靈活多變,要在各種復雜的情況下保全自己,才能更有效地打擊敵人。
戰斗一開始,香巴拉就陷入了完全的黑暗。在接下來的大約半小時內,能聽到黑暗中傳來零星的打斗聲,有時傳來砸損器物的巨響,而更多的時候,則和香巴拉的夜一樣,黑暗中,只剩下絕對的安靜,安靜得令人不安。
最后,屋舍里發出驚天巨響,火光沖天而起,火舌席卷了屋舍。就在岳陽震驚地站立起來時,張立和巴桑相互攙扶著走了出來。卓木強巴等人迎了上去,呂競男詢問道:“結束了?”
張立道:“結束了,西米再也不會出現在我們的敵人名單上。”
岳陽道:“你看你,怎么搞成這樣?”
張立一身是血,眼中露出復仇的快意,笑道:“我沒事,是我干掉他的。”
巴桑道:“是西米的血,我們都沒受傷。休息一晚,明天就恢復了。”說著,很古怪地看了張立一眼,似乎帶著贊許。
岳陽還從沒見過巴桑贊許過誰。
卓木強巴道:“最后的爆炸是怎么回事?是在你們布置的房間內爆炸的。”
巴桑道:“應該是我們布置之前就安裝好的黑色颶風,估計西米是打算自己逃走后,趁我們放松時搞一次意外爆炸,定的時間比較長。這也是藍蜘蛛的延時行動,我們通常稱為戰斗后的安魂曲!其實在爆炸發生前他已經告訴我們了,不過就算他不告訴我們,我也能想到。”
岳陽不禁冷戰道:“好歹毒的計劃,還好他總算死了!”
張立卻道:“對了,西米在死前告訴我們一件事,不知道他說的是真的還是嚇唬我們。他說,小心與他同來的那個人。”
巴桑道:“馬索。”
岳陽以為西米是被炸死的,現在聽起來好像不是,他死前還說了些告誡的話,不由問道:“西米是怎么死的?”
巴桑又用贊許的目光看了張立一眼,道:“被刺殺,被一把來自黑暗的匕首刺殺的。”
岳陽驚愕地看著張立。這家伙竟然說到做到,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用匕首刺殺了西米這個藍蜘蛛,怪不得巴桑大哥看他的眼神都變了。
張立輕輕道:“好累,現在我想休息。唉,今晚我們只能在這里露營了,房子被燒了……”
遠處的紅樹林,馬索躺靠在樹梢,突然遠方閃起一片紅光,馬索搖搖頭,心道:“西米完蛋了,如今先頭傘降的人,恐怕就只剩下自己了。真該死,當初不該邀功急進的,如果和老板一起下來,就安全多了。”
錯日廣場,火焰高照,卓木強巴看著那火焰,仿佛在自己的心尖燎烤,明天一定不能再出現意外了。
同時,在雀母的石屋內,燭火搖曳,唐敏小心地給胡楊隊長換下紗布。傷口愈合很好,再有一兩周就可以痊愈了,雖然會留下道疤,不過胡隊長一定會將它當做自己的戰績。胡楊隊長看著這個為自己包扎紗布的小姑娘,心里涌起了和方新教授同樣的感覺,自己過去那么粗魯地對待這個小丫頭,或許,的確是以貌取人了。
“我自己來,你早點回去休息吧!”胡楊隊長聲音親和道。
唐敏搖了搖頭,依然輕輕地,一絲不茍地,為胡楊隊長包扎著。忽然.她輕輕問道:“胡隊長,你說……強巴拉.他明天會回來嗎?”
胡楊隊長道:“放心吧,明天他們一定會回來的。”
唐敏道:“可是,不是說,最多只需要三天時間嗎?”
“呵,是你太想念強巴拉了吧。他們或許遇到了暴風雨,或許在雅加多待了一會兒,明天他們一定會趕回來的。你應該知道,在強巴拉心里,你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唐敏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臉上飛起一棟紅霞。
可是,他們一直等到第二天正午,也不見卓木強巴等人回來。唐敏有些慌了,她又來到胡楊隊長的房里,焦慮道:“他們還沒回來呢。”
胡楊隊長正想著該怎么安慰這個小姑娘,門口突然站了一人,只見郭日念青笑瞇瞇地說道:“我們約定的時間就快到了哦,兩位,請準備一下吧,我是來請你們上祭壇的。”他那只瞎眼瞇成了一條縫。
“什……什么上祭壇?”唐敏慌了,問道:“今天還沒有結束呢!”
“沒錯,”郭日念青道,“今天的確還沒結束,不過,按照我們的協議,今天天黑,就是你們斷氣之時,我會嚴格按照協議來執行的。而且,祭壇正是我們雀母最高的地方,在那里可以最先看到你的強巴拉是否已經回來了。”
胡楊隊長皺眉,看起來,情況不像想象中那么樂觀。只聽郭日念青還在說:“我想,卓木強巴他們已經扔下你們不管了。為了防止你們逃跑,我們不得不采取一些必要措施。”
唐敏搖頭道:“不會的!強巴拉他們一定會回來的!你們這里把守得這么嚴,我們怎么跑?能跑到哪里去?”
郭日念青不再解釋,手一揮,讓士兵將唐敏和胡楊隊長捉住,帶往祭壇。但他自己并沒有離開房間,等唐敏和胡楊隊長被帶走后,黑暗中有人道:“士兵應該已經到了。”
郭日念青對著黑暗道:“你確定他們真的已經帶來了戈巴大迪烏?”
黑暗里的人道:“不錯,不知道他們用什么方法說服了他,而且他還幫著他們破掉了我多年的機關。”
“那個叫牛二的甲米人怎樣?”
“這件事壞就壞在他身上,他和那個叫卓木強巴的有仇,這次要不是他一心報仇,我們本可以順利地拖延他們與戈巴大迪烏見面的時間,也不至于讓戈巴大迪烏毀掉了我的機關陣。”
“好了,那個甲米人最后怎么樣了?”
“不知道,多半死了。”
“嗯,那很好,我的計劃依然沒受到什么影響。”
黑暗中的人心中暗罵:“你的計劃當然沒受什么影響,我可全毀了!”不過他嘴上卻關切詢問道:“那些士兵,能攔住他們嗎?”
郭日念青笑道:“放心好了,我親手培養的暗夜士兵,就算他們渡了海,今天也來不急了。好了,該去上刑了,我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和我作對的人!”他的笑臉突然變得兇狠,變化之快,讓黑暗中的人心頭一驚。
胡楊隊長之死
環形石祭壇上,唐敏和胡楊隊長被麻繩牢牢束縛在石柱上。這里的確可以憑眺到雀母下方的森林和海,郭日念青走到二人面前,看了平臺下方一眼,道:“景色不錯吧?”
“哼!”唐敏道,“他們會回來的,他們就快回來了。”
“嗯,我相信你說的是實話,不過,在這之前,我要送給你們一件小禮物。”郭日念青讓士兵端過來一個盤子,只見盤子里放著好似超大號針頭一樣的空心金屬筒,由小到大排了一排,最粗的足有拇指粗細。
“這是什么?”唐敏大聲道。胡楊隊長卻一眼辨認出來,那是放血刀.是過去在屠宰場內給豬牛等大型動物放血用的,削尖的一段插入血管中,血液會順著這些金屬管流出體外,直至死亡。“你究竟想干什么?”胡楊隊長也質問道。
“哦,這個么……”郭日念青在盤子里挑選著。微笑道:“神圣的盟約,需要用鮮血來締結,而違約的一方,則會付出血的代價。根據我得到的報告,卓木強巴他們現在都還沒抵達錯日。今天恐怕是趕不回來了,所以,我提前準備準備!”
“你胡說!你騙人!他們一定早就抵達錯日了,現在正在路上,很快就會看到他們了!”唐敏大聲道。郭日念青選了一根粗細居中的針頭,在唐敏面前晃了晃,唐敏臉色慘白。
“喂,你要做什么就沖我來好了,欺負一個女人,也算是大將軍么?”胡楊隊長看不過去了。
郭日念青道:“不要著急,都有份,你們的血,只會慢慢地流出來。我是一定會遵守神圣盟約的,天沒有完全黑,你們一定不可以斷氣。”
胡楊隊長氣得臉色發青,這家伙,竟然玩弄文字游戲,這不是要活活折磨死人么?用這種卑劣的伎倆,這些不齒的手段!那雀母王卻不見蹤影,這究竟是怎么回事?難道那位雀母王就任由這個郭日念青胡來嗎?
眼看郭日念青又朝唐敏走去,唐敏的淚水在眼眶中滾動。胡楊隊長道:“夠了,別把這些東西用在她身上,你就沖我來!”
“哎呀!”郭日念青一副很驚訝的樣子,嘖嘖道:“這可是你提出來的要求,我擔心,要是天黑前他們趕回來了,你……你又堅持不住的話。那我們不是違背了神圣盟約么?”
胡楊隊長吹胡子瞪眼道:“別他媽廢話!你小子總不會是只想嚇嚇我們吧?”
郭日念青抿笑著,換了一根大一號的放血刀,臉上掛著那種恭維的笑容,向胡楊隊長走來。胡楊隊長不甘道:“我還有個問題。為什么?為什么你一定要針對我們?”
郭日念青將面頰貼過去,踮起腳尖,在胡楊隊長耳邊輕輕道:“因為你,搶走了我最珍貴的東西。沒有人,可以搶我的東西!”
胡楊隊長轉過頭來,滿臉狐疑地看著這個郭日念青,突然感到胸口一陣刺痛,低頭看時,那根約五寸長的放血刀已經有一半插入了自己胸口,大顆大顆的血珠從刀筒的另一端滴落,染紅了石臺。郭日念青已經退了開去,唐敏失聲痛哭道:“胡隊長……不要……不要!”
胡楊隊長安慰道:“我沒事,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他盯著郭日念青道:“我不明白,你究竟掉了什么東西?為什么會是我搶走了?你說出來,如果真的在我這里,我可以馬上還給你!”
“還給我?哈哈!”郭日念青慘笑道:“不,你永遠也還不了!永遠也還不了了!”他轉身離開祭壇,吩咐士兵道:“看著他們,有什么情況隨時向我匯報。”
旁邊的護衛長道:“郭日念青大人,王讓我來詢問您,這樣做,是否……呃,是否不太妥當?”
郭日念青道:“你告訴王,他們肯定回不來了。而且,我敢保證,只要這天沒完全黑,那人就絕不會斷氣,我們沒有違背神圣盟約。”護衛長恭敬地退下了。
叢林中,六騎快馬,風馳電掣地奔跑著,正是卓木強巴一行。他們遭到了一些手持弓箭的黑衣戰士襲擊,其結果自然不用多,那些戰士沒能阻擋他們,連一分鐘也沒擋下,反倒是提供了快馬良駒。只不過在清晨從海里坐船繞道上岸花了一些時間,如今時間是越來越緊迫了,卓木強巴他們緊繃著臉,任風如鞭子抽打在臉上。一切都已經預計過了,堵截的敵人、逃走的馬索、陷阱、機關……唯一沒有想到的,就是香巴拉的天氣!今天的天色很差,中午時分香巴拉的蛇形天空已是灰蒙蒙的一片。巴桑估計,今天可能會比往日提前兩至三個小時完全天黑。正是這兩至三個小時,就可能要了胡楊隊長和唐敏的命!
祭壇上,胡楊隊長臉色已經有些發白,大顆大顆的血滴還在不斷往下滴落。唐敏一直在和他說話,分散他的注意力。此刻,她也察覺到胡楊隊長身體的異態,“胡隊長,你,你千萬別睡啊!”
胡楊隊長道:“我知道,我哪里有睡了?”
“胡隊長,你是不是有點冷?”唐敏道。
“沒有啊。”胡楊隊長微笑道。
可唐敏分明看到,胡楊隊長全身在微微發抖,而且說話聲音也越來越小。唐敏繼續道:“胡隊長,胡隊長?”
這次沒有回答。好一會兒,面色白皙滲著冷汗的胡隊長才抬起頭來,輕輕道:“這條路,該由你們自己去闖了。我老了,已經不適合做這項工作了。”
“胡隊長,你在說什么?”唐敏焦慮起來,難道說,胡楊隊長已經快聽不到她說話了嗎?
胡楊隊長依然在自自語著:“這次到這里,可真是,我到過的最危險的地方啊。對了,替我告訴強巴拉一聲,就說……”胡楊隊長的聲音越來越小,漸漸就聽不到了。
唐敏大哭道:“胡隊長!胡隊長!你不會有事的!胡隊長,強巴拉他們就快回來了啊!胡隊長!來人啊!你們快來人啊!求求你們了!”
很快,郭日念青來到祭壇旁邊,觀察著胡楊隊長的狀態。唐敏在一旁哭泣道:“他真的快不行了,你們快救救他……請你們快救救他!”
郭日念青思索道:“為什么就不行了呢?”他抬頭看看天空,又恍然道:“哦,原來天就快黑了!”他轉向唐敏道:“別擔心,很快就輪到你。我會給你一個痛快的,不會像這位勇士一樣慢慢受苦。這是,給你的優待哦。”
唐敏這才發現,天空已經陰云密布,果然馬上就將陷入完全的黑暗了。她喃喃道:“怎么會,怎么會這樣的?”
郭日念青吩咐士兵點起火把,反復念叨道:“該上路了,該上路了……”就像一個巫師在發出詛咒。
這時候,胡楊隊長又恢復了一點神智,低著頭對郭日念青道:“嗨,矮子,我說,我死后,是不是會享受天葬啊?”
“哼,天葬?”郭日念青對胡楊隊長稱呼他矮子絲毫不介意,回答道:“那是君王的待遇!就憑你?死了我會把你的皮做成袍子,你的肉只配埋在地下喂蟲子。”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突然,唐敏大叫起來,“快,快放了我和胡隊長,強巴拉他們回來了!”
郭日念青站上祭壇向平臺下眺望,果然,黑暗中有東西移動,但是根本分不清那是什么。他不敢斷定小姑娘說的是否是事實,低頭稍加思索,認為寧為錯不放過,于是抬頭大聲道:“那不是卓木強巴,是魯莫人。而且……天色已黑,按照神圣的約定,我將收割你們的靈魂!”
“不!”唐敏慘烈地大叫道:“天還沒有黑,你們快看啊!天還沒有黑!”
那密布的彤云中,還有一道縫隙,有那么一絲微弱的光亮從那里透出來。那些士兵都看了看天空,又看了看郭日念青。違背神圣盟約,就是褻瀆神佛,他們猶豫著。
郭日念青怒斥道:“怎么了!我的命令你們膽敢違抗?”
一名士兵道:“可是王……”
郭日念青道:“王那邊我去說,現在,照我的命令,行……”話音未落,又一名士兵來報:“報告大將軍!是卓木強巴他們,他們回來了!”
郭日念青再看,那些黑影已經移近,是六匹快馬,還無法分辨馬背上的人,但前方的士兵應該已經看清楚了。他平和道:“哦,回來了,回來了就好。”就在唐敏以為他要宣布放人時,卻見郭日念青走到了胡楊隊長身邊。
郭日念青湊在胡楊隊長耳邊輕輕道:“沒有人可以和我搶東西,沒有!”胡楊隊長突然感到心頭一涼,緊接著喉頭一甜,一口鮮血吐了出來。唐敏卻看得分明,那根插入了一半的大號針頭,又有近四分之一被郭日念青刺了進去。“不要!”她大叫一聲,兩眼一黑,在昏迷前隱約聽見守衛的士兵叫道:“誰?!”
“干什么!”
接著,唐敏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祭壇上,卓木強巴等人小心地將胡楊隊長放下來。那殷紅的血,觸目驚心,每個人都悲憤莫名!
“別動。”塔西法師制止卓木強巴道:“這吸血管一拔出來,他馬上就死。”
呂競男道:“他失血太多,生命體征開始衰竭。我們不是有備用血嗎?在哪里?”
卓木強巴抬頭,對張立道:“去拿。”
張立道:“在哪里?”
卓木強巴怒道:“問啊!快去拿!”
張立恍然,抓過一名護衛,大聲道:“我們的那些包袱在哪里?帶我去!馬上!”
而另有一名護衛此刻正在巴桑面前瑟瑟發抖。這個冷漠得沒有一絲表情的殺神,雙眼淡漠地望著遠方,“誰干的?”那聲音就像從地獄里傳出來的,冰冷。
“我,我,我……我不知道,是,郭日念青,郭日念青大人讓我們守在這里的。”
“他人昵?”
“剛才,剛才都還在這里,后來,后來就不見了!”
“王八蛋!”巴桑忽然仰天發出蒼龍一般的悲鳴,雙手探出,一手抓腰帶,一手擒胸骨,將身前那名士兵雙手舉過頂,再重重地擲在地上,單膝壓了上去,盯著他的眼睛,用雀母士兵聽不懂的語,咬牙切齒道:“你們就這樣看著他被殺……你們就這樣看著他被殺嗎!”那名士兵驚恐莫名,兩眼一翻,竟然昏了過去。
卓木強巴看到呂競男又走到唐敏面前,忙問道:“她怎么樣?”
呂競男道:“只是昏過去了。”
“胡隊長!胡隊長!”岳陽道:“胡隊長醒了。”
“回來啦?”此刻大胡子的聲音輕得好像蝴蝶在空中飛舞。
“胡隊長!”卓木強巴半蹲在一旁。胡楊隊長努力地轉過頭來,看著他,微微一笑,道:“跟老方說一聲,欠他的,我還清了。”
“胡隊長,你不欠什么。你堅持住,馬上就會好起來的,你的命硬啊,你忘了?”
“呵呵,再硬的命,也……我就知道,像,我這樣的人,總不會安死在家里,你呀……可別學我!”
“胡隊長,你要振作,你行的……”卓木強巴焦慮地看著大家,希望能尋找到幫助。他拉過亞拉法師,道:“有什么辦法止血?不能這樣流下去!”
亞拉法師搖頭。那吸血刀直插在血脈里,根本止不住,何況如今胡楊隊長的情況恐怕已是回光返照,止住血也無法解決任何問題。卓木強巴暴躁起來,大聲道:“張立人呢?怎么這么慢啊!”
胡楊隊長輕聲道:“行了,你這么急躁,會影響隊員的。待會兒雀母王來了,你幫我問問,像我這樣的人,死了有沒有資格,享受天葬啊?我第一次踏入西藏就聽說了,在藏民心中,天葬的人,靈魂會升到天堂,只可惜在西藏這么多年,從來沒有遇到過。”
“別說傻話,你不會有事,我答應過導師,一定把你們帶回去的。胡隊長,我們還等著你領路啊!”
“不,我知道的,你該讓我把話說完,就……就幾句了,記著,千萬不要火葬,到時候什么骨灰的,帶著不方便。而且現在,墓地的價錢,比房價漲得還貴,你們的胡隊長是……是個窮光蛋,哈哈!”
卓木強巴突然難以扼制心中的悲憤,淚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來。胡楊隊長最后輕輕道:“秋天的樹葉落下,是為了春天的新葉發芽,后面的路,你們要自己走。記住,成功的人之所以成功,是因為他們每天都在努力。不要松懈,不要放棄,不要……”胡楊隊長的聲音漸漸消失,天空中的陰云漸漸散去,七彩的光芒從云縫中照射下來,輕柔地包裹著胡楊隊長的身體,那張灰白色的臉上,帶著安詳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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