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入叢林已經十五天了,他們正在以呂競男教會的獨特的生存方式,逐漸熟悉、了解這片真正的原始森林。
森林里長滿了高達百米的蕨類植物,只有一根主干,沒有分枝,到了頂端,陡然伸展開葉片,像傘一般撐開一片。這些植物的葉子也與常見的樹葉不同,主干上輻射出去的其實是一條條莖,無數卵圓形薄片好似魚鱗般附著其上,便是葉子,每片葉子的卵圓形中心,又有一個梗。其實,那些葉子也就是這些蕨類植物的種子,飄落在地,便會長成一棵巨大的蕨類。
除此之外,密林深處,還生長著一類更古老的原始植物,沒有根,沒有枝葉,只有莖,遠遠看上去,和巨型蚯蚓一般,彎曲盤繞在巨型蕨類植物上,繞了一匝又一匝。起初大家還以為是一種動物,嚇得不敢從上頭蕩過去,幾番試探下來,才發現是一種植物。巴桑也說,不是他見過的纏人植物,那種植物的根莖不會如此粗壯。
至于密林中的動物,大多是體大無腦的原生動物,按各自的本能行事,一旦摸清楚了生活習性,對這群探險者便構不成威脅。
在這十五天內,幾乎所見過的動物,都成了他們的盤中餐,而且按照肉質高低,還被分為三六九等。
諸如那條巨型蛞蝓,肉的質感雖然不錯,卻有一股難聞的味道,大大降低了品級,但它卻是密林中其余生物的最愛,特別是那些巨蝗。巨蝗在密林的沼澤邊緣群居活動,什么都吃,長相猙獰,但肉質非常可口,特別是一雙后腿殼里的肉,感覺和螃蟹肉有些相似。只是這些巨蝗難以捕捉,常常是一群群的活動,范圍非常大,能進行低空飛行,搏斗時,甚至可以依靠強有力的后腿直立,差不多有一人高,而那帶著尖刺的前腿和硬腭一般的嘴,也能給別的生物造成極大的傷害。
卓木強等人第一次遭遇這些巨蝗的時候,經歷了一場艱苦的搏斗,巴桑還負了傷,不過后來就搞清楚了,這些飛蟲的最高飛行距離不過十米,幾乎和那種叫蜻耵的巨型古蜻蜒一樣,于是開始在高處設下陷阱,加以捕捉。
同時,這些人也發現,越往密林深處走,里面的生物便進化得越高級,器官更復雜、更完善,動作也更靈敏,無論抓捕還是躲避,難度都提高了很多。這十五天來,估摸著約從史前四點五億年走到了史前三點五億年左右。當然,沒有絕對的界限,只是肖恩稱他的感覺如此。
巨蝗頭殼堅硬,四肢帶刺有力,但腹部極其柔軟,困在網里不久,就不再掙扎了。吃過蝗蟲,將蝗蟲腿部的肉剔出來打包裝好,一行人繼續向右前進。
在香巴拉,其實沒有方向可,所有的辨認儀器都失靈,通過天空,通過植物,各種野外辨認方向的辦法也無法使用,唯有靠最原始也最簡單有效的方法,才不至于在森林中迷路——做標記。
張立在出發的地方做了一個小功率的電波發射器,定時監測與發射源的距離和方位,就知道他們有沒有在原始叢林中繞圈子。只是那些未知的原始生物和叢林沼澤阻擋去路,所以每天的前進距離最多只有二十公里。
從多拉雪山一直到蒙達雪峰,直線距離有接近兩百公里,也就是說,香巴拉的上空裂隙開口約有兩百公里,而這個錐形散射的下端距離,遠遠大于裂口距離,或許兩倍,或許不止。按照目前的方向前進,大家都認為是正確的,即便錯誤,十五天時間,也該走到裂隙邊緣了。
在樹冠層用飛索飄蕩飛行了一段距離,負責偵查的岳陽停了下來,對趕上來的大部隊道:“前面好奇怪,有一層灰蒙蒙的霧氣,不知道有沒有危險。”
肖恩接過望遠鏡一看,忍不住駭然,說道:“那是什么?又是我從來都沒見過的東西!計算機呢……”
這十五天,方新教師的計算機可謂幫了大忙,凡見了不認識的生物,都在計算機里找尋答案。一些國外的科學家利用化石標本對一些古生物進行了3d復原,基本形態結構還是正確的,盡管種類不是很多,畢竟讓他們對古生物有了大概的了解。
張立在一株厥類植物頂端分叉處將計算機取出,利用電子望遠鏡將其中的信號輸入,一幅清晰的畫面立刻出現。卓木強等人仔細看了,灰蒙蒙的霧氣被電子望遠鏡放大十六倍之后,變成淡青色的顆粒狀物,前面的樹冠層整個都被那些顆粒狀物覆蓋著。電子望遠鏡繼續放大,發現顆粒狀物呈毛絨絨的球形,每個球又由許多細絨毛組成,有些像蒲公英,全都飄浮在空中。
“這是什么?”張立一面問,一面點擊計算機軟件進行截圖比對。沒有弄清楚那東西是什么之前,任何人都不會前進。
大約半小時后,計算機查完了所有庫存圖片,只找到幾類蒲公英和雪花的圖片,相似率均不足50%,顯然又是一種全新的物種。
那片絨毛球狀飄浮物距離大約兩公里處,遠遠看去如浮云,隨風涌動。經過岳陽辨認,中心部位像是有無數地泉在噴涌。他自告奮勇道:“我想靠近看看。”
卓木強道:“記住,不要靠得太近,恐怕對身體有損害。”
岳陽一笑,道:“知道啦!”
他只去了下一會兒就返回,對眾人說道:“在下面,那種東西,是下面的……一種噴射上來的。”
張立道:“下面的一種什么?”
岳陽道:“我也說不清楚,你們去看看就知道了。還有,我發現,那在濃霧正下方的沼澤中,有很多死去的動物,這種東西估計對生物體有害。”
卓木強道:“好!下去靠近看看,如果不行就繞過去。”
4、會動的植物
離開樹冠層,森林中的陽光很少,冰冷、潮濕、陰暗,這就是原始叢林所帶來的全部感受。由于那些絨毛狀物是浮在空中的,他們沒在樹干間蕩飛索,而是下到地面,踏著半濕滑的泥土,緩慢靠近。沒走幾步,就能看到岳陽說的那奇怪的東西,應該說,那是一種樹,但是……
靠近樹頂的地方,有五六個并排懸掛的肉囊狀物,直徑大約有七八米,占了樹身的一半以上,形如椰子,尖頭朝上,肉囊一刻不停地收縮,好似跳動的心臟。每收縮一次,就將無數的毛絨飄浮物噴射到上百米的高空,形成岳陽所說的,地下泉水一般的噴涌。而且,那種矮樹約僅有不足二十米高,實在難以想象是如何在這叢林里存活下來的。前面一整片叢林都是那些奇異植物,無數肉囊噴射出大量的絮狀物,好似蘑菇云將整個天空遮蔽。若要繞行,只能從密林下方通過。
“天哪!那是什么?”唐敏驚呼道。
胡楊隊長也道:“那是寄生在植物上的生物,還是植物本身?植物可以這樣動嗎?”在他的認知里,就算是食肉植物,也無法做出這種好似肌肉一般的運動來,可是看那肉囊,根本就是長在植物上的,噴射出的那些毛絨物,很顯然也是具有植物特性的東西。
張立道:“電計算機,用計算機。”
肖恩道:“不用了,查不到的。如果真的發現這種生物化石,古生物學界早就轟動了,我一定會知道的。或許,這就是一些古生物學家提出的,動植物的分水嶺——像植物一樣生長,卻擁有部分動物才能做出的運動能力。”
岳陽訝異道:“動植物分水嶺?像植物一樣生長,像動物一樣行動?天哪!這也太離奇了!”
卓木強也道:“我從未聽過這種說法。”
肖恩哼哼一笑,道:“這不是人人都知道的。早在進化論提出的時候,這種爭論就存在了。有的生物學家認為,在早期菌藻等原生物存在的時候,動植物就已經出現了明顯劃分,各自向著各自的領域發展,可另有些生物學家認為,在單細胞生物形態時,動植物是沒有明確界定的,而后進化到更復雜的生物體時,動植物也不是完全地分離,各走各路,發展趨勢應該是像電波一樣,分開,然后合攏,交叉,然后再分開。如果沒弄錯的話,這或許就是單細胞生物結束后,原始動物和植物的第一次交叉點。就算是現在,仍有這種形態的生物存在。”
張立道:“不可能!”
肖恩淡淡道:“知道維氨酸復合菌團嗎?用你們中國的古話來說,叫太歲的東西,看起來好像是肉,但確切的說應該是大型菌團,能長時間生長,生命達上萬年,但很難說清那是一個生命體,還是無數的生命聚集體。某些特殊的太歲,當人用手輕輕撓時,會像肌肉一般收縮,就好像人被搔癢一般,傳聞中甚至還能發出笑聲。人們管那種太歲叫‘孩兒癢’。那東西,可以說是復合菌類,也可以稱動植物結合體。”
亞拉法師和呂競男對望一眼,心中均想:“這個肖恩,不簡單。”
肖恩將注意力從植物身上轉移到植物周圍的地面,那些死去的動物,皮下明顯有凸起,好像樹根盤根錯節地埋在了皮膚之下,更有甚者,眼耳口鼻處有無數幼苗生長出來。例如距離他們不足百米的一只巨蝗,一株幼苗撐破了堅硬的頭殼,就好像巨蝗頭上長了一根刺,尖刺周身又布滿蘑菇狀的半圓形孢子。他心頭一驚,道:“看來我們必須繞道走,是寄生植物。”
“寄生植物?”
肖恩解釋道:“還記得我們在美洲叢林遇到的那些菌落嗎?這種東西和那種相同,只是要巨大得多。首先被母體噴灑到空中,隨風而動,一旦被動物吸入體內,遇到適宜的溫度和環境,就開始生長,在動物體內扎根,吸收養分,最后破殼而出,長成另一株高大的母本植物。繞開!如果不想死的話。”
亞拉法師不由又和呂競男對望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了蠱毒。
巴桑腦子里嗡的一聲,肖恩的話勾起了回憶。他想起來了,在那茂密的叢林里,是雷,嘴里吐著白色泡沫,艱難地哽咽道:“我感覺到,它就在我身體里,每天都在長!我好痛苦!我真的好痛苦!求求你,隊長,讓我解脫吧!求求你了!”
那可是最強悍的戰士啊!有著比鋼鐵還要堅硬的神經!究竟是什么,讓他痛不欲生?
巴桑閉上眼睛,記憶中的雷圓睜著雙眼,半張著嘴,嘴里不停吐著白色泡沫,沒有呼吸,卻有心跳,沒有知覺,卻能不由自主地抖動手腳。隊長拿著尖刀,化破了雷的皮膚,鮮血涌出。
他們像打開轎車的前頂蓋一般打開雷的胸腔,天哪!那是什么東西?緊緊地包裹著雷的心臟!心臟早已停止工作,是它在收縮跳動,觸須像八爪魚一樣沿著血管向八方散開,一條條乳白色的觸須扎進神經和血管,一面吸收養分,一面破壞雷的感覺和行動能力,讓雷痛苦萬分。隊長的刀插入雷的心臟時,那白色的東西抽出了觸須,當空亂舞……看到這一幕,簡直就像看到外星怪物!
“走吧!繞過去。”卓木強淡淡道。
看著濃霧中遍地的尸體,他們不敢當空蕩過,只能再次踏著危機四伏的濕滑泥土,慢慢前行。
剛走沒兩步,只聽左邊瑟瑟作響,一條約五米的多足蜈蚣竄了出來,身披厚厚的鎧甲,好似一架加長重型卡車,此刻卻倉皇逃離飛絮的包圍圈,一見前面有擋路的,上半身隨之翹起,高高昂起的頭足有兩米,兩條觸須甩動。
然而,這群人已經見慣不驚了,卓木強冷冷道:“開火!”前方岳陽和肖恩手中的槍噴出火舌,巨型蜈蚣只掙扎片刻便癱趴在了原地。
再往前,地面上出現一個個大坑,坑口布滿白色絲狀物。岳陽拈起那好似紡線一般的白絲,奇怪道:“這是什么?”
突然,一個坑中探出一雙刺顎,一個肉乎乎的八腳生物爬出,不只一只,兩只、三只,別的坑中也爬出了足有臉盆大小的……好像是蜘蛛啊!
“是中突蛛的巢穴!”肖恩道,“快走!”
好不容易逃過中突蛛巢穴,爬上一處斜坡,張立腳跟未穩,從斜坡滑下,撞到一截枯木,“哎喲”叫了一聲,接著便喊道:“快來看,這是什么東西?”
一行人從斜坡走下,來到張立身邊,只見被他撞到的那截木頭,中間竟然是被掏過的,有一道長一米、寬半米的矩形凹槽,從整齊的切痕看,是人為造成的,難怪張立如此驚訝。卓木強觸摸著凹槽的邊緣,整齊而平滑,絕不是自然形成的,他斷道:“沒錯,是人工制造!這附近應該有人!”
岳陽奇怪道:“這截木樁是用來做什么的?建房子?”
肖恩道:“不!看這形勢,這是木鼓,應該是最原始的一種鼓。古人掏空木樁,敲擊以發出聲音,好多地方都有。”說著,隨手撿起一塊石頭敲擊木樁邊緣,發出“梆梆梆”的鼓音。
卓木強道:“既然發現人工器物,我們就在這附近搜尋,兩個人一組,朝東、南、北三方散射,記得保持聯系,注意可疑動靜,小心陷阱。如果碰到有人,保持冷靜,克制,盡量不要和他們發生沖突。都明白了嗎?出發!”
巴桑和肖恩、岳陽和趙祥、胡楊隊長和呂競男、亞拉法師和張立、卓木強和唐敏,五組人分向五個方向散開,彼此間用原子表聯系。
卓木強和唐敏朝北走出五百米左右,其余幾隊人早已消失在密林叢中。用原子表上的通訊器向各隊打聽了一下情況,皆沒有發現,卓木強決定繼續往叢林深入。
唐敏手里端著槍,但還是很害怕,緊緊跟隨在卓木強身后,每每聽到蟲鳴獸嗥都會停下來。卓木強安慰她道:“不用那么緊張,沒事的。”
又走了三五百米,卓木強耳朵一動,拉過唐敏道:“你聽。”
唐敏側耳細聽,微笑道:“是水!水聲,前面好像有水。”再抬頭看看,疑惑道:“這里沒有瀑布,怎么有水聲?”
卓木強拍拍唐敏的背,答道:“你忘了嗎?除了瀑布,還有山澗水呢!走吧!我們去看看。”
有水,意味著可能有人居住,靠近水源而居是常識。
水聲由小變大,前面不僅僅是一條小溪那般簡單,不過數分鐘,卓木強和唐敏就來到了水源處,只見潺潺溪流劃破樹林,從無數蕨類植物的當中穿行過去,接近百米寬的河面上,依舊長滿了高大的樹木,樹枝樹根垂至水面,成就了林中曲水,水中森林。
兩人一面朔溪而上,一面將情況告知別的小組。亞拉法師和張立也看到了林中溪水,同樣正朔溪而上;岳陽他們也聽到了水聲,并找到一些被人工砍伐過的樹痕;胡楊隊長和呂競男則已抵達山根,發現一些有打磨痕跡的石塊,目前正沿山腳繼續向右繞行,搜索范圍開始收縮。
沿著溪流而上,沒走多遠,典型的人工建筑物在叢林中顯露身影,出現在卓木強眼前。那是一面高大的石墻,墻上插滿了鐵矛,一根根直立向天,石墻下還有無數小的石墩,也插著鐵矛,尖銳的矛頭橫攔在路上。看著這布置,卓木強馬上意識到,是這里的人們用來防止大型猛獸的。
兩人停下來,前方有可能就是戈巴族人聚居的地方,再貿然前進將有難以預知的危險,忙通知各個小組,都到石墻前集合。
大家很快都到齊,看著那荊棘叢生、鐵矛遍布的石墻,毫無疑問,石墻后有一個人類的聚居區,但是里面有多少人?習性如何?該如何相處?將是一個麻煩的問題,畢竟大家都對一無所知。
張立道:“要是里面的人都說古藏語就好了,起碼可以交流,就怕不是戈巴族,而是別的什么人。”
岳陽道:“如果說,那個從地獄之門出去的瘋子是來自這里,里面居住的應該就是戈巴族人了。不如,我爬上墻去偵查一下。”
亞拉法師阻止道:“不行,如果真是戈巴族人的地界,觸碰任何東西都有危險。你看墻上那些鐵矛,這地方濕氣這么重,上頭卻一點銹跡都沒有,說明外面涂了東西。”
巴桑道:“就這樣進去好了,如果他們敢動手,就干掉他們!”
“啊!”眾人聞皆大驚。
唐敏道:“我們本是來求助的,如果一見面就動手,豈不……”
巴桑看了看其他人驚恐的面容,道:“用武力懾服,有什么不好?”
亞拉法師道:“當然不好,首先,我們的武器未必能強過蠱毒。其次,采用武力震懾,他們豈肯全心全力醫治強巴少爺?不如,讓我前去探探。”
卓木強點頭同意,那些機關陷阱,想來亞拉法師都能夠避開。
亞拉法師放下背包,步入石墻,身影很快消失在鐵矛林中,其余人則在外焦急等待。不到十分鐘,里頭便發出信號道:“里面沒有機關,大家快進來!這里……這里發生了一些難以臆想的事。”
5、戈巴族村
林中石墻列陣,通道曲折蜿蜒,往往只容一人經過,稍微大一點的生物皆無法穿行,足有數百米深。
為了避免被劃傷、刺傷,隊伍的前行速度不得不減慢,花了十數分鐘才穿過。
繞過最后一堵擋路的墻,面前豁然開朗,看到一幅與外面截然不同的畫面。
綠色占據了全部視野,巨大而灰暗的植物森林被開墾成一片沃野,占地約數百頃,無數的翠竹像衛士一樣散布其中。數百棟帶柵欄的木質小樓分布,就如竹林里的小莊園。遠處又出現夯土堆和鐵矛,將大塊的平整的田園分隔開來,這樣的布置,顯然是為了防止空中的大鳥。
荒蕪的田地里還有東歪西倒的稻草人,那是為了防止一些比較小的飛行生物。
村寨的盡頭一直延伸到崖壁下,沒有瀑布,卻聽見潺潺水聲,山澗巖泉順著縫隙從上一層平臺流淌下來,最后匯集成溪,一條銀色飄帶呈s型環繞著山郭小村。
誰也不曾想到,在這危機四伏的原始叢林中心,竟會有這樣一方凈土。只是,他們來晚了一步……
整齊的田野早已荒蕪,野草橫生,只剩下一排排稻草人仰望著天空。巨大的蕨類植物在村落中安家落戶,有些大樹已從屋舍的中央竄出來,頂翻了屋頂,瘋狂地向上生長。溪水依舊,卻無飲水的人畜。
寧謐的小村莊,尸骨遍野,除了植物,再也看不見任何有生命的東西。田埂上有臥倒的牲畜白骨,溪水出口處,鐵矛攔下了無數漂浮的白骨,牲畜圈欄里、屋舍門口、草地上、植物枝杈上,到處都是人和牲畜的白骨,以各種不同姿勢仰臥或匍匐,衣物尚未完全破爛,但身體皆已化為白骨,顯然死亡多時。
看到這幅場景的剎那,卓木強頓時想起蒙河那個瘋子所說的話:“所有的羊,都被咬死了!所有的人,都被咬死了!”如今身臨其境,一股莫名的寒意襲上心頭,那句話的真相,居然如此讓人難以接受!
唐敏失聲道:“這里,究竟發生過什么?”
岳陽則喊道:“矮門!工布村!”
的確,這里的建筑模式、布局,幾乎和工布村一模一樣。大多數村宅都是三層的木質結構,人字形木屋頂,下面兩層比頂層稍大,像碼放整齊的長方形木箱,又或像被放大的積木。一根根橫木拼接的木墻,則像小孩子玩的雪糕棍拼圖。
支持著整棟木屋的是樓底的柱頭,用實木深深地插入地里,整個房屋都以實木咬合成,柱頭的多少決定了房屋的大小。經過數月的沉降,全木結構的房屋會契合得非常緊密。不過,也同工布村的木質房屋一樣,房屋底層入口處都稍顯矮小,像卓木強這樣身材的人,必須低著頭才能進入。
亞拉法師從遠處走來,搖頭道:“沒有一個活著的人。”停了停,改口道:“沒有一個活著的動物。”
這座寧謐的村莊,是座死村!屋舍原封不動地保留著,卻沒有一個活物。站在空曠的田間地頭,看著滿地的白色骨骸,全部的人都感到一陣陰冷。
走進一間房舍,屋中有一具枯骨,顯然是具女性骨骸,跪著蜷曲在地,懷中還緊緊抱著一具嬰兒尸骨。窗外遠處則有一具匍匐的尸骨,手骨伸直,顯然倒地后還爬行過一段距離。
呂競男分析道:“這村莊外遍布荊棘,背靠山崖,頭頂又被那霧狀植物籠罩著,可以說得天得地,大型禽獸根本無法闖進來。還有,從這些白骨衣物的腐朽程度來看,這里的人至少死了有三四年了,卻還保持著死前的狀態。也就是說,在這三四年內,除了植物,沒有任何活動的生物來過。”
趙祥道:“照這樣說,這些人是怎么死的?”
呂競男道:“從尸骨的位置來看,這些人在慌亂地逃散,朝各個方向逃的都有,可是兇手堵死了所有的出路,一個都不放過,不管男女老少,就連嬰兒也未能幸免。他們……死于屠殺!事情在一瞬間發生,或許是夜里。兇手至少得是一種比人小的動物,或別的種族的人,我個人更傾向于是動物行為。”
“屠殺……”巴桑心頭一陣惶恐,仿佛捕捉到什么,他們也曾遭遇過那種慘絕人寰的屠殺啊!
呂競男接著道:“房屋中的家具器皿衣物俱全,沒有財物被洗劫,就連掀翻的桌椅板凳,也只是逃跑的人們在大力沖撞下造成的。換句話說,兇手只殺人畜,沒有動別的任何東西。如果是不同種族間的仇殺,這種情況幾乎不可能發生。”
趙祥道:“那么,那些東西呢?會不會是那些東西殺了村里的人?”他抬頭,朝著那團紫色煙霧呶嘴。
呂競男微笑道:“不會,我說過了,這里是古人精心挑選過的地方,背山靠水,在原始叢林中占有地利,而頭頂的那一片青天,有著防御空中猛禽的作用。如果這些人是被那種飛絮所殺,不可能造成大范圍的人員驚恐逃亡,它也不能讓人即刻死去。看到圍欄里羊的尸骨了嗎?死前并沒有驚慌地四下逃散,而是被圍困在一個小圈子里,尸骨層疊在一起,這是典型的屠殺手法。至于人為什么慌忙逃竄?我想應該是前來屠殺的兇手不能和人進行十分有效的溝通,所以沒有把村民驅趕到一起,而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所有人都殺死。”
胡楊隊長道:“我同意這種觀點,尸骨上有咬痕和抓痕,看來兇手擁有鋒利的爪牙,從逃跑中死去的尸骨位置來看,還擁有可怕的速度和敏捷的身手。一次性圍殺這么多人,一個也不放過,在數量上應該也有明顯的優勢,而且善于群體作戰。”
肖恩道:“嗯!利用牲畜的天性能將其驅趕在一起,進行屠殺,擁有這種智慧,體型又比人小……如果是在外面的世界,能做到這一點的生物,我想屈指可數,可是在香巴拉……”
卓木強轉頭問張立:“還記得那個蒙河的瘋子說過的話嗎?”
張立驚訝道:“啊!難道是……”他想起了,轉而望向岳陽等人。
大家不約而同想到他們曾經做出的推論——那群襲擊過巴桑的生物,那群屠殺了戈巴族村落的生物,正是擁有堪比人類智慧的可可西里狼,或者應該說是香巴拉的狼。
眾人又看著巴桑,看他能不能從眼前這一幕中回憶起什么,可巴桑面無表情地漠視著累累枯骨,顯然這場景還不足以激發深藏的回憶。張立暗想,或許,真要見到那些可怕的狼,才能讓巴桑大哥回憶起來。
唐敏道:“如果說是被屠村,那個瘋子又是怎么逃出去的?還有,比村里的人數量都還多的兇手,是從哪里來的?如何穿過黑森林到達這里?為什么會突然屠村?屠村后又去了哪里?”
她提出的一系列問題,實在不好回答,目前一切都只是推測,沒有任何更有力的線索和實際證據。
岳陽也道:“還有,這些尸骨保持完好,也就是說,兇手屠村之后,并沒有動過尸體。如果是食草動物,不可能擁有如此尖銳的爪牙,如果是食肉動物,又怎么可能只是將人殺死?這違背了本性。沒有動任何財物和東西,又沒有食肉,這只能歸結為一次有目的有計劃的軍事行動,可是除了人類,還有什么生物可以做出這種行為?”
卓木強道:“按地圖提示,該從這里上去,只是那幅圖上沒有這個村子,這里應該還隱藏著許多信息,我們恐怕得歇一陣。這樣吧!胡隊長,你和競男、岳陽去看看,崖壁下有沒有上去的通道?巴桑,你和張立、趙祥把這些尸骨都埋了吧!剩下的人和我在村子里找找,看看有沒有別的線索。”
村子里大多是普通房屋,底層是柵欄圍成的牲畜欄,二三樓分布有客廳、臥室、管家室、貯藏室等。橫梁,額柱,門楣上都畫著或雕刻著精美的圖案花飾,用整根剖開的原木截成鋸齒狀,做上下的樓梯。大多數居民家里的擺設、器皿都完好無損,看起來根本不像發生過一場屠殺,但正因如此,一切顯得更加詭異。
最后,他們在一棟兩層的大木屋內查到些許線索。這居然是一處祭壇,下層有議事廳,上層有文獻資料。看到那些寫在羊皮上,金銀描寫的古藏文,卓木強等人激動萬分。對一個文明來說,這就是最重要的數據。
大部分經卷用金銀汁涂寫在羊皮卷上,也有更早的卷軸,和他們看過的古格卷軸一樣,寫在狼皮上。
通過亞拉法師等人的精心閱讀,對這些卷軸總算有了個大概了解,原來是保存完好的村志,從一千多年前一直記載至今。
這個村,竟然也稱作工布村,采用一種火空海的紀年,亞拉法師看過之后說,這種紀年和他所掌握的那種火空海紀年有些許不同,不過大致推算下來,應從朗達瑪滅佛的那一年開始。村志中并沒有書寫村人前往香巴拉的原因,只是淡淡提了一筆,說智者們決定放棄,循著前人留下的痕跡,前往香巴拉。
那些堆積在巨人腳背的尼瑪堆,早在他們來之前就有,是更古老的人留下的祭拜之臺,最早可以追溯到三千年前。顯然,以前的人們是能讀懂古象雄紀年的。
這個村落的人是自愿留下來的,守護著香巴拉的第一層,并為迎接后來的勇士做好準備,而同時進入這里的更多的戈巴族人,則繼續往上,在第三層平臺停留下來。工布村的村民一直守護著村落和通往上一層平臺的唯一通道,最終歷史,結束于四年前。
村志中記載的大多是祭祀、天災,或神明顯靈等重大事件,其中幾條引起了他們的注意。在某某年,……族的人從天梯下來,借走了多少多少糧食;某某年,……族的人來宣布了……消息,……國的國王召開……;在某某年,村里派出多少人的使者前往香巴拉圣壇,參加重大儀式,于什么時候回來了多少人……
根據這幾條信息,可以知道,香巴拉并不只有這一個村落,在平臺的二、三層,有更多更古老的民族存在,竟然還形成了王國,同樣不只一個。流傳于世的香巴拉王國,是真實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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