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祥道:“強巴少爺,我沒事,一切都好,就是……就是渾身沒力。”
岳陽道:“你當然渾身沒力,都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就算是天天在睡覺,新陳代謝也跟不上啊!營養早就消耗光了。”
張立在另一棵樹上喊道:“嗨!瘦子,歡迎回歸地獄旅行團,在天堂做夢的好日子就要結束了!先吃點東西,肖恩那里給你留著一份呢!”
肖恩卻道:“掉了。”
“什么?”
“掉了,魚掉了,背包,沼澤里。”肖恩攤開雙手,無奈聳肩。
“呃……”張立遲疑了一下,又對趙祥道:“沒關系,這里有的是食物,只要你的嘴夠大。”
趙祥漸漸清醒過來,手足也開始在唐敏的協調下緩慢活動,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面頰,奇怪道:“我怎么覺得臉有些腫?”
“嗯?”岳陽看了看身邊的人,沒有人表態,馬上和藹道:“唔!有嗎?我們都不覺得呢!根據我的判斷和推論,你一定是出現錯覺了,剛剛醒,難免感覺失真,多休息一下,不要考慮太多問題。你能恢復戰斗力的,放心。”
說完,他看了王佑一眼,對唐敏道:“要不要試試我的方法?”
唐敏搖頭道:“不好,王佑的身體比他虛弱,而且,也不是加大刺激力度就一定能喚醒的。你的方法太暴力了。”
岳陽一瞧,趙祥正狐疑地看著自己,趕緊解釋道:“我們討論的是純學術上的問題,你不懂,待會兒再解釋。”
“現在該怎么辦?”胡楊隊長問卓木強道。
卓木強抬頭,看了看森林上空,那正逐漸昏暗的天空。
不知道剛剛經歷的那次潮汐浪究竟是潮浪還是汐浪,不過現在看來,多半是汐浪了。周圍,巨大的樹林被半水半泥的沼澤包裹著,到處翻著氣泡,咕嚕咕嚕的聲音不斷從密林深處傳來。
卓木強道:“首先,大家對一下時間。為了與外界的時辰盡量同步,請亞拉法師給我們一個大致的時間。”
在亞拉法師讀秒之后,所有人將時間統一調整到下午七點十三分。終于,歷經大約五天的無時間狀態后,他們在香巴拉再度擁有了時間。
卓木強接著道:“接下來,盡可能找到一處比較適合休息的地方。”
趙祥詢問道:“這里不可以嗎?”
卓木強道:“不好,太接近森林底層,危機四伏。”他看了看樹干,對呂競男道:“大家在下面,注意安全,我和呂競男上去看看情況。敏敏,你過來看著王佑。”說著,取出了鉚釘槍和錐釘,和呂競男向樹冠攀爬上去。
唐敏叫道:“小心點。”一雙眼睛全神盯住了卓木強和呂競男。
趙祥看了看周圍的環境,樹林里一片靜謐,周圍還有幾個大水洼,奇怪道:“這地方不錯啊!怎么會不好呢?”
岳陽解釋道:“你剛剛醒來,不知道我們才渡過了多么可怕的危機!這里是香巴拉的最底層,或許和你想象中的香巴拉有些不太一樣,是一片充滿史前生物的原始森林。這里的動物都十分的巨大,雖然我們擁有各種武器,可是面對那些怪獸,能給它們造成的傷害實在太小。”
趙祥看了看岳陽,又看了看其他人,似乎不像說謊的樣子,不解地問道:“可是,為什么我一只也沒看見?”
“呃!這個……”岳陽道:“這個說起來就比較復雜了,因為你是后來的,還不知道原始森林是怎么一回事。像這種擁有高大喬木的原始森林……”
肖恩打斷更正道:“是厥類植物,我說過了。”
岳陽道:“這種高大的蕨類植物組成的森林,一般分為三層,最上端為樹冠層,那里是叢林頂部,是飛鳥和靈長類動物生活棲息的地方。這里或許找不到靈長類高級動物,但是鳥類相當可怕,所以樹冠層不適合停留。樹冠的下方為中層,那里主要是樹干,生物種類最少,就算有,也只是一些昆蟲。下層是生物種類最多,環境最復雜的地理位置,特別是在毫無了解的原始森林之中,停留在地表,那是沒有辦法下的選擇。一般而,若在地表宿營,必須選擇空曠、距離水源近、土層夯實、沒有大量灌木叢包圍的地方,否則的話,就等著被咬吧!”說著,不覺笑道:“教官教的那些知識在這里完全派得上用場,這里的每種動植物都是不熟知的,全得憑自己去分辨。”
趙祥道:“你說了這么多,和沒看到動物有什么關系?”
肖恩道:“我想,主要有幾個方面的原因:第一,原本生活在這里的蠑螈始祖,剛剛回到了海里;第二,現在剛過晚餐時間,大部分動物都休息去了;第三,我們是陌生來客,它們尚在暗中觀察,雖然我很懷疑,它們沒有進化出如此先進的大腦,但不排除生命本能使然。”
張立道:“不過還好,起碼在這里,不會被一些看不見的小動物咬。”
趙祥道:“怎么說?”
張立打個哈哈道:“所以說你錯過了最精采的部分!這里的動物,自打上岸之后,我看,就數我們是最小的。”
趙祥道:“什么意思啊?什么我們是最小的?”
岳陽道:“還記得我們曾告訴過你們,古代戈巴族人開創新紀元的描述嗎?里面的怪獸有三層樓那么高,皮厚得像坦克裝甲車一樣,里面的鳥吃人和牛羊,就跟小雞啄米似的,里面的蝗蟲比人高……還記得起來嗎?”
趙祥道:“我想想……哦!好像聽張立說過,這神話故事嘛!”
岳陽道:“不!不!不!這是真的,是真實的寫照!我們剛剛才看見了那些巨鳥!你見過翼展二十米的鳥嗎?像飛機一樣大!”
“不可能!”趙祥說什么也不信,幾乎要跳起來。
張立道:“嘿嘿!你現在不信,待會兒見了可別尿褲子。”
巴桑將背包里的武器都翻找了出來,塑料炸藥、榴彈、爆破彈、手雷……每拿出一樣,都搖搖頭,再放回背包。
亞拉法師低聲道:“沒用的,我們攜帶的武器不足以消滅那么大的動物,唯一的選擇是躲開,盡量不與它們正面接觸。”
巴桑裝填12.7毫米穿爆燃彈的手顫抖了一下。那如飛機般巨大的體型,那成群結隊的密集戰團……他其實在看見巨鳥的第一瞬間就想起來了——他見過!
在那光照明媚的碧玉草原上,那些巨鳥被藏羚羊的血氣吸引來,鋪天蓋地啊!無法抵抗,無法還擊,當看到那巨大的體型時,自己都會懷疑,槍里的子彈能不能對這種生物造成傷害。亞達夫、亞姆、桑吉夫、德格,他們就那么被抓走了,身影消失在氤氳的迷霧中,可慘叫之聲竟然從云霄里傳出來,成為記憶里揮之不去的惡夢。為什么能發出那樣的慘叫?
4、怪誕蟲
巴桑也想起來了,是索姆跟在自己身后,在那厲風刮來時,大叫著“小心后面”并撲過來,要不然,被抓走的那個人該是自己。
兩只巨鳥,一只叼住索姆腰腹,另一只臨空撲擊,用嘴在索姆身上輕輕一啄,那情形,就像兩只鳥銜著同一條肉蟲,輕輕一分,索姆的一條腿連同部分腹腔便帶著筋骨皮肉被扯下來,血淋淋的大腸從斷腿處露出,懸吊在空中。
可索姆還活著,他的叫聲……
聽到那聲音,巴桑只覺得被撕裂的好像是自己一般。空中還有無數同伴的聲音,肉醬、腦漿、眼珠、大腸、皮肉,伴隨著血雨從天而降。從草場要逃到樹林起碼還有一千米遠,自己都認為死定了,可是……
記憶就此中斷,可是顫抖的雙手告訴他,后面還發生了更可怕的事情,是他無法回憶起來的。
亞拉法師低聲道:“武器,并不是人類擁有的絕對可靠力量。想要戰勝過去和自己,永遠只能靠自己。”
巴桑看了他一眼,放下彈匣,拿出背包里的庫克里彎刀,將刀鞘綁在鞋幫處,撥出雪亮的一截刀鋒,又重重地插回去。刀與刀鞘摩擦,發出“錚”的一聲。
“嘿!敏敏!王佑快滑下樹去了!”
岳陽忽然出聲,提醒仰頭望著樹干的唐敏。
唐敏反應過來,一把拉住王佑肩頭的衣服,跟著“啊”的叫出聲。原來她發現,不是王佑自己滑下樹去,而是有東西咬住了他的褲腿,把他往下拖。
那東西渾身漆黑,軟綿綿的,像脫了殼的蝸牛,咬住,不,應該說是吸住王佑褲管的嘴,好像盛開的向日葵,里頭密密麻麻滿是小針般的吸管,背脊上有幾根長度接近半米的長刺。觸手也像蝸牛的觸須可長可短,剛才還有好幾根搭在王佑褲管上,現在全都縮了回去,但嘴還是吸著不放。
唐敏一拉,從沼澤里拉出接近一米的軟體怪物,是一條呈管狀的肉蟲,背上有數對棘刺,黃黑相間的條紋,一對一對短小粗肥的肉腳,那……那就是一只巨型化的毛毛蟲!不,比毛毛蟲還可怕,還令人討厭!
“這是什么呀?”唐敏最怕的就是這種東西,哪怕它們不到兩厘米長,都能讓她閉上眼睛,一面尖叫一面跺腳跳,更何況眼前這個露出水面足有一米的大家伙?她丟開王佑,放聲尖叫起來。
“該死的!”其余地方也出現了類似生物,巴桑手腕一揚,左手擎著飛索蕩起,右手槍口噴火,直打得沼澤里泥漿四濺。被擊中的怪蟲頭尾昂起,肉腳亂蠕,整個沼澤沸騰成一鍋粥。他們這才發現,原來早就被這些潛行而來的怪物層層包圍了。
一只蠕蟲從沼澤里將頭探到樹下,趙祥駭得連連縮退,問道:“什么玩意兒?這是什么玩意兒?”
張立飛索蕩過,道:“瞧見了吧!這看來就是毛毛蟲的祖宗了。這種體積只算是小case,前面見過的那才叫一個大。”
肖恩看著沼澤里被巴桑打得頭尾翹起的奇怪蟲體,一頭大一頭小,大的一頭好像一個裝滿水的氣球。觸手能伸出一英尺長,縮回腹內卻看不出一絲痕跡。說是軟體生物吧!它背上的棘刺就像擊劍選手的鋼劍,又硬又長,實在是莫名怪異。突然,一個史前生物的名字出現在腦海里。
“怪誕蟲!這些是怪誕蟲!”他大叫道。話聲剛落,便見一條怪誕蟲毫不客氣地爬上他棲身的樹,他趕緊背著背包,藉飛索蕩開。
胡楊隊長來不及取出武器,順手操起一把鐵鎬,向那怪誕蟲劈打過去,著手處只覺得軟綿滑膩,好像打在涂滿了油的橡皮球上。
岳陽詢問道:“怪誕蟲?這是什么東西?你不是說你對史前生物不怎么了解嗎?”
肖恩道:“這個在寒武紀很有名的,就像三葉蟲一樣,因為太過怪異,以致最早發現化石的人把它命名為‘做夢也想不到的蟲’,簡稱怪誕蟲,只是……目前發現的化石標本都不足一厘米大啊!怎么……怎么能長到這么大的?”
岳陽嘟囔道:“經過三億年的進化,天曉得它們都變成了什么樣!”
肖恩腳下那只怪誕蟲口部張開,頸部皮膚向后皺褶,就好像人們捋起手腕上的毛衣那樣,口器中露出好似炮管的構造。
岳陽道:“那……那只蟲在干什么?”
肖恩移到樹的另一側,答道:“不知道,但好像是要噴射什么東西的樣子,盡量不要正對它們。”
唐敏早藉飛索爬得老高,大聲叫道:“快弄走它們!快弄走它們!”
“敏敏,怎么啦?”響應卻是從樹上傳來的,卓木強他們已經下來了。
接著便見呂競男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滑繩而下,眼神中有一些慌亂,就好像剛被誰輕薄過一樣,離地尚有十幾米就叫了起來:“快離開這里!”這時,其余人才剛看見卓木強正滑下來的身影。
岳陽利用飛索又爬了幾步,詢問道:“怎么了?強巴少爺。”
卓木強將電子望遠鏡遞給岳陽,道:“我的背包在哪里?大家準備撤離!樹干上有些怪異的生物,可能對身體造成傷害。”
樹下的人都是一驚,看來上頭還有可怕的東西。可是,什么能把教官也嚇得花容失色?難道樹上也爬滿了巨大的怪誕蟲?
很快,眾人就看見那連呂競男也不愿去接觸的東西。
那……那究竟是種什么生物?
外形看起來,就像一個巨人吐出的一口膿痰,沒有具體形態,渾身黃綠色,散發出一股令人作嘔的氣味,落在沼澤上,如一劑膏藥貼在上面,身體散開,約有臉盆大小。生物的頭部,或許說看起來能算作頭部的地方,像滾動的痰液一樣向前流淌,跟著,尾部緩緩地收縮上去,隨后,身體又向另一個方向舒展,尾部跟上。那種行動方式,就像微生物里的變形蟲。
岳陽強忍著讓人窒息的氣味,捏著鼻子問道:“這是什么東西?太惡心了!怎么還會動?”
巴桑也不敢向這些沒有固定形態生物開槍,唯恐那些黃綠色的體液濺到自己身上。
呂競男來不及回答,只大聲道:“快走!它們從上面飄下來了。”
卓木強手指向前方偏右,道:“西北大約兩公里,看見有瀑布,好像還有人工建筑,大家向那里前進!敏敏,別飛那么快!亞拉法師,背一下王佑,岳陽把小趙帶上,張立、肖恩,你們替他們拿一下背包!巴桑,別打,打不完的,這東西樹干上多極了,而且會彈跳,快離開!”
話語剛落,沼澤里的怪誕蟲突然蜷縮身體,就像發射炮彈一樣吐出一團東西,“啪”地貼在樹干上,正是那種黃綠色膿液,不過比從樹上掉落下來的要小許多。
這下子,張立也叫了起來:“太惡心了!剛才好像有一團痰貼著我的臉飛過去了!我的臉,我的臉被它劃傷了!完了完了,我被毀容了!”
肖恩嘰咕道:“太瘋狂了!這個世界太瘋狂了!”
無數的痰液生物從天而降,有的身體舒展,像一面樹葉一樣打著旋緩緩飄落,有的團成一滴水往下滴落,落在沼澤或是樹根部,像流動的液體般前進。沼澤中,無數怪誕蟲又將那些痰液大力噴射出去,就像橡皮泥,落在哪里,就把身體貼在哪里。一時間,整個巨型樹林里到處都是降落和飛射的軟體生物,根本無處可藏。
一行人靠飛索蕩在空中,頂上滿是危險的黏液敵人,腳下是翻泡的沼澤和帶刺扭動的巨型怪誕蟲,情況糟糕得無以復加。
“啪!”張立的一條右腿被痰液包裹住。
他用手想驅趕那些軟件蟲,誰知道手一按,黏液就黏在了上頭,抬起手來,黏液像膠水一般拉起長絲,化膿的惡臭更是撲鼻。張立只覺得胸口說不出的難受,在船上經過激烈顛簸也沒有嘔吐的他,終于受不了了,肚腹一陣絞痛,胃酸翻涌,把吃下去的魚肉噴了個一干二凈。
“我中招了!我中招了!”他大叫。
卓木強道:“堅持住,到時候找個地方清洗,別掉下去了!我告訴你,掉下去可沒有人會去救你,死定的!”話才說完,“啪嗒”一下,膿痰裹住了他整個右足,像膠水一樣懸掛在足底,踢也踢不掉。
又一聲“啪嗒”,巴桑突然加速,從幾人面前飛過去,那東西搭在他肩上,還有部分黏液掛在左頰。看他那咬牙切齒的表情,真讓人擔心他會把自己的左臂連肩剁下。
趙祥對岳陽小聲道:“我可能不行了。”
岳陽道:“別說傻話。”
趙祥顫聲說道:“真的,那東西……那東西在我背上,不只一兩團,我覺得起碼有五六團!”
岳陽沉默。
趙祥不安地問道:“你……你怎么不說話?你在想什么?”
岳陽道:“我在想,是不是該把你扔下去?”
“什么?你竟然敢這樣想!”趙祥道:“你真的敢這樣想!”
岳陽囁嚅道:“可是,誰知道它們會不會順著你的背滑到我身上來啊!”
“你太無情了!剛才有人告訴我,是你把我的臉掐腫的,我還不相信,看來果然是你做的!”
“是誰?誰出賣我?”
“好哇!果然是你!”
“啊!別動!!”
“啪嗒!”
“叫你別動的!你看,這下連我也中招了!”
5、最痛苦的晚餐
在叢林里飛蕩了半個小時,終于發現卓木強所說的,好似有人工建筑的地方。那又是一處高出沼澤不少的紅巖平臺,相對于密林,可謂別有洞天。
致密的紅巖上沒有植物生長,天地頓時開闊,遠遠看去,就像一只巨人的腳,腳背上有一條銀色飄帶,是從第二層平臺飛流千尺而下的瀑布,在遠端沖刷出一潭清水,漫過腳背向沼澤傾瀉。
而那些好似人工建筑的東西,在巨人腳的高端,遠看是一個個聳立的碎石堆,或者是被風化了的錐形巖石,從分布形狀、石堆高度看,更像某種動物筑起的巢穴。
真正到了近處,才發現那巨人腳不是一般的大,紅巖高出地表至少五十米,最高的地方甚至與蕨類植物的樹冠平齊,寬度約有兩千米,并且一直向密林內深入,看起來和山根是連在一起的。巨人腳也是上大下小,攀爬上去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漫過腳背的瀑布在下面沖刷出一汪小小的清水潭。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清水,必須洗掉那一身讓人惡心得說不出話的東西。
在林中飛蕩一番后,人人掛彩,身上多少帶著一兩條那膿痰一般的生物。肖恩最慘,從頭到腳被那種生物徹底包裹,看上去好似穿了一件黃綠黃綠的迷彩服,一頭銀發則像被砸了無數顆生雞蛋,糾結在一起。看見那潭清泉,他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向前沖,不想卻被兩聲嬌呼喝止。
“站住,肖恩!”是呂競男在命令。
“你給我停下來,肖恩!”是唐敏在尖叫。
肖恩茫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嚴重錯誤。兩位女士怒氣沖沖地朝他趕來。
“你怎么可以在我們前面?”
“對嘛!應該等我們洗了,你們再洗的!”
原來,兩位女士的一致觀點是,這潭水被你們這些臭男人洗過之后,必定變成一潭臭水,哪里還能再洗?理所當然該她們先享用。
肖恩這才明白自己犯了一個原則性的錯誤,抖動著滿手的惡臭黏液,看向披黃掛綠的身體,嘀咕道:“可是我……可是我……”
呂競男看了看那瀑布下不足十平米的小小清水潭,確定其余地方都是翻涌的淤泥,說什么也不讓肖恩先洗。她舌如巧簧,唐敏口齒伶俐,兩人一唱一和,嘰嘰喳喳地說了好多肖恩聽都聽不懂的中國理論,當著雙重壓迫,不得不投降。
一群名副其實的臭男人聚集在一起,只覺得身上散發的陣陣惡臭更是熏鼻。看著奄了氣的肖恩,岳陽勉強擠出一個笑容安慰道:“現在正是發揮你紳士風度的時機,我們這些大男人犯不著跟她們搶。”
肖恩用半生不熟的口音道:“紳士你個奶奶!”
這幾人還很自覺地背對著水潭圍成一個弧形,除了卓木強,其余人甚至都不敢回頭看一眼。
“咳咳!”張立突然清了清喉嚨道:“其實,我覺得……當然,只是我個人意見哈!強巴少爺,可以過去和她們一起洗。”
一群男人都不懷好意地陰笑起來。卓木強一本正經地回答道:“我怕被踢飛。”
“哈哈!”
大家都咧開了嘴,但真正發出聲音的,只有一人!
張立正放聲大笑,忽地發現其余人都只把嘴張大了,并未發出半點聲音,猛然想起身后某人聽覺超常,思維敏捷過人,豈聽不出笑聲中的猥褻之意?一想到這,忽如一陣陰風吹過,頓覺不妙,汗毛倒立,趕緊捂住了口鼻。
輪番清洗之后,幾人都覺得,那種生物對人體的危害其實極小,黏液既非強酸,也非強堿,沒有產生毒性或致敏性,只是長相太惡心,還有那股臭味,實在難以忍受。
身在巨人腳狀的紅崖下,天色漸晚,又面臨新的難題——在哪里宿營才好?
在這巨人腳下吧!四周濕漉漉、黑森森,陰風陣陣,加上剛從怪誕蟲和變形蟲的包圍圈中脫身,總覺得不踏實。爬上紅崖去過夜吧!誰又知道上面有什么?那是一片開闊地帶,要是又碰到那些巨鳥,或是別的什么東西,根本不必睡覺了。而這群人,現在急需休息,已經有超過五天沒合眼了,現在全憑剛到香巴拉的興奮和怪獸的刺激才堅持著。而且,攀登巨人腳巖壁還有一個難處,就是這塊巨巖的三面巖壁都是內斜形,除了利用攀巖工具外,更需要極好的力氣,至今昏睡不醒的王佑也增加了攀巖難度。先前在海上吃那幾條小魚能獲得的能量,早在逃跑途中消耗干凈了,如今不再吃些東西,恐怕沒有一個人能爬上去。
在完全陌生的環境,卓木強也拿不定主意。他非常民主地讓大家討論,商議一番后,以六票對三票、一人棄權的結果,決定先在巨人腳下宿營,想辦法弄點吃的,明天一早再爬這座巨巖。
商議妥當,尋找食物和搭建營房成為當務之急,最后經過調配,張立、巴桑、肖恩三人以水潭為中心,在半徑為一百米的范圍內找食物,其余的人搭建營房。
這次搭建的是巖營,搭建法和卓木強他們在叢林里搭過的樹屋有幾分相似,于距離地面十米左右處,先用鉚釘槍在巖壁打眼,植入膨脹螺絲和固定鋼管,然后在鋼管上鋪設橫條。棧道一般的底板架好之后,再以此為基礎,在上面扯上雙層氣泡薄膜,一個巖營就算搭好了,遠看去像懸棺一樣。
一個一個的巖營連在一起,最后就好像一列火車,橫空懸在絕壁之上。這種營房可防止地面的濕氣,也可防止突然來襲的怪誕蟲等生物,能遮風,能避雨,更不需考慮頭頂的巖崩之類災害,搭建在內斜形的崖壁下,再合適不過。
搭好巖營沒多久,張立等人也回來了,只是……他們居然拖了一條怪誕蟲!
這條身長一米半,像一條黑色的牛筋的無骨動物,背上的幾根尖刺還在微微顫動,顯然還沒有死透。胡楊隊長忍不住指著它道:“你們……你們怎么帶條這個家伙回來?這算什么?”
“晚餐。”張立說出全部人最不愿意聽到的答案。
趙祥跳起來道:“叫我吃這個東西?不如讓我吃大便!”
巴桑將軟綿綿的怪誕蟲重重地擲在地上,冷冷道:“只有這個,愛吃不吃。”
肖恩攤開手道:“周圍這一片沼澤里全是這種蟲,我認為可以食用。”
岳陽道:“難道……難道就沒有其他生物了?植物也行啊!”
張立壞笑道:“有啊!你是不是想讓我們裝兩團膿痰,嘗嘗鮮?”
“嘔!”岳陽一聽到那個詞,立刻干嘔。
肖恩解釋道:“其實,這是一種很奇怪的生命體,那種痰液形態,估計是這種怪誕蟲的幼體,或許是不完全變態。我們看到蠑螈始祖,白天都泡在沼澤里,估計就是以那種痰液形態的生命為食物。怪誕蟲為了保存種族,進化出了上樹功能,繁殖時將自己的幼蟲像吐痰一樣噴射出去,利用偽足變形和輕便的身體爬上樹,在樹干上成長,直到自身體重大于吸附力,再像樹葉一樣飄下來,在沼澤里繼續生長。那種獨特的臭味,估計是幼蟲的保護措施。從開始見到的蠑螈始祖的數量來看,這一帶的沼澤里恐怕就只有這種蟲了。既然它們的幼體對我們的身體不構成傷害,而且蠑螈都能食用,我判斷,這種軟體動物可以吃。不放心的話,先做一下簡單的生化分析,然后再試吃。”
趙祥決絕地搖頭道:“不!我不吃,我堅決不吃!”
張立拍著他的肩頭,安慰道:“其實也沒那么可怕嘛!它不過是長相怪異一點,說不定肉質不錯呢!你閉上眼睛,想象那是蛤蜊或田螺,不就好了?”
一群人圍坐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于意識到,為什么人們常說,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其實需要莫大的勇氣。看著這怪家伙,就想起它嘴里吐出的那些黃綠色的膿痰。
這……真能吃嗎?
張立突然向岳陽一伸手,道:“你請。”
岳陽反伸手道:“你請。”
張立連連搖頭,繼續向岳陽伸手道:“不不,你先請。”
“不不不,還是你先請。”
“我請你再請。”
“我先請再請。”
“你們在干什么?對暗號呢!”一聽胡楊隊長發話,兩人立刻收斂,不再請來請去。
過一會兒,岳陽改對趙祥道:“瘦子,你早就餓壞了吧!不像我們,還有一肚子魚肉墊底。你一定要補充營養啊!”
趙祥恨恨地盯著他,牙齒咬得咯咯作響,根本不張嘴。
巴桑呼的一聲半蹲起來,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那條蟲,手緊緊握住刀柄。大家都以為他要動手了,不料他只是握了握,又慢慢把手松開,如老僧入定般盤腿坐了回去。
肖恩呢,他東望望、西望望,像在空中找蚊子,就是不望那塊肉。唐敏也根本看都不敢看那條大蟲。亞拉法師則早已表示,自己喝水就可以維生,如此珍貴的食物,還是留給其他人享用。
“唰”一下寒光閃過,卓木強無比迅捷地揮刀切下一塊肉來,插在刀尖上,居然還像一條魚兒般前后擺動。肖恩說這是低等生物的死亡延緩現象,有些生物的每一寸肌膚都有獨立的環狀神經節,就算從身體上切下,依然可以活動。
看著這塊蠕動的黑色的膠凍物,卓木強狠心道:“怕什么?再難看也是碳水化合物,我們烤熟了吃。”
很快,膠凍狀物被烤成半焦,那香味引得眾人垂涎三尺,腹中亂叫,但都只盯著卓木強的手。他沒將那塊肉放入嘴里,大家也都沒有要吃的表示。
卓木強第一次在如此多人的注目下吃東西,剛才一時勇猛,如今要撐下去可有些難度,可他也明白,自己不下嘴,別人也都不敢有所動作。刀尖上的肉離嘴越來越近,終于,肉被放入了口中,像咬指甲一樣,上下齒合上,叼去一丁點兒,再用舌頭抵著牙齒,慢慢地研磨。
其余的人都緊盯著卓木強的面部表情,唐敏的手按在急救包上,隨時準備搶救,巴桑的刀已半出鞘,一旦卓木強有變動,就要馬上下手割他的舌頭。
卓木強的舌頭抵著面頰轉了一圈,咂巴咂巴嘴,皺起了眉頭,跟著又將刀尖上剩下的肉全部放入了嘴里,一面嚼,一面皺眉頭,好像很難下咽的感覺,看得幾人又驚又懼。
過了一會兒,他又拿刀從那怪誕蟲身體上切下一塊肉,放到火上去烤,但是眉頭皺得更緊了。其余人全都不明就里,終于,岳陽忍不住問道:“強巴少爺,怎么樣?你說句話啊!”
“你說呢?”卓木強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露出狡黠的笑。
“能吃啊!”所有人這才知道上了當。
既然有人帶頭,內心的顧慮自然就少了許多,剩下的人看見別人都能吃得津津有味,最后也加入了搶食大軍。那肉入口爽滑,嚼之有味,外層焦而有煎牛扒的勁頭,內層則有魚唇般的柔嫩,加之這是群一直處于半饑餓狀態下的難民,怪誕蟲一轉眼就跟美食畫上了等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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