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海呀——”
仿佛回應著岳陽驚恐的叫聲,遠處傳來悶雷般的低吼。
卓木強心中一沉,這也正是他剛剛想到的。
傳說,很久很久以前,西藏原本是一片寬廣無際的大海,海邊有一處森林,所有生物都在森林中自由的嬉戲。有一天,一只五頭毒龍將海水攪得天翻地覆,森林中的生物被逼得無路可去,只能祈求神靈的庇佑,于是,天上降下五位仙女,制服了毒龍,并幫助森林里的生物恢復家園。大家自是無比感激,并懇求仙女們留下來繼續幫助他們。
仙女們發了慈悲,喝令大海退去,露出茂密的森林和草甸,她們自身則化身五座高峰,永遠保佑著自己腳下的生靈。那五座高峰,就是喜馬拉雅山脈以珠穆朗瑪為中心的五座最高峰。
不難想見,科學家們對這種神話故事自然是一笑置之,可隨著科學的逐漸發展,他們開始懷疑,數千萬年前,喜馬拉雅山脈附近的確有一片汪洋。
喜馬拉雅山脈的形成,導因于地球板塊運動的造山運動,在大約三百萬年前開始隆起,并且至今還在逐漸上升中。
近二十年,科學家們在喜馬拉雅山脈發現了史前的海洋生物,包括三葉蟲、菊石、鸚鵡螺等化石標本,從而簡介證實了推論,把這造就世界第三極的運動稱為喜馬拉雅造山運動,而史前的這一片汪洋,則稱之為“喜馬拉雅海”。
可是,隨著喜馬拉雅山脈的隆起,這喜馬拉雅海應該退去,融入今天的印度洋領域才對。如今,橫在卓木強他們那艘小船面前,遼無際涯且黑暗無邊的,究竟是什么?
岳陽說出了這一驚人之后,船上出現片刻的安寧,大家都需要用自己的思維想一想,存在于喜馬拉雅山脈地下六七千米深處的,究竟算什么?
船中和船尾的人都放下了船槳,靠了過來,本能地想聚集在一起,希望找到一個解決問題的方法。
“海……怎么可……可能?”面對這徒然變得無邊無際,充盈著水的空間,張立憋半天才猶豫地問道。
嚴勇突然探出大半個身子,倒吊在船舷上,猴子撈月般猛捧了幾捧冰涼的水澆在自己的臉上,隨后一昂首退回船上,大口呼吸著,大聲地說道:“是淡水,哪里是他媽的什么海?不能叫海,是淡水!是淡水湖,是湖!”他反復地強調著,仿佛“湖”的稱呼,怎么也比海聽起來要容易接受一點。
卓木強緩緩道:“在青藏高原,對巨大的水泊,不管淡水或咸水,都稱作海。措就是海的意思,不是今人所說的湖。”
胡楊隊長向前探了探頭,嘟囔道:“怎么可能是海呢?怎么可能是海呢?”
岳陽低聲道:“我也是剛剛才想到的!首先是那些涌水,什么力量讓他們從低海拔倒流,而且是以如此可怕的方式?還有,它們每天會出現兩次,如果我沒估計錯誤的話,在同一個地方,兩次涌水的間隔是十二個小時。然后,這幅地圖的出口,看到了嗎?出口的排列是半球弧形,從地圖上的標注看,直徑恐怕有上千公里,而這種喇叭狀地形,讓我想起了浙江的錢塘。間隔十二小時的涌水和喇叭狀地形,將這兩處疑點聯系在一起,就找到了造成水流倒灌的原因。”
“潮汐,是潮汐力!”肖恩叫了起來。
岳陽點頭道:“因此,這個海,恐怕比我們想象的還要大。如果說這些地下水系統,真的錯綜復雜地交織在一起,從可可西里到阿里,那可是囊括了整個青藏高原,天哪!”
張立道:“這……這湖,究竟有多大?”
卓木強忽然想到什么,向岳陽道:“快!測一下水有多深。”
岳陽拿起鐳射測距儀,手一攤,將儀器面朝卓木強,意思是:怎么測?卓木強這才想起,所有儀器都失靈了,除非他們有人能下到冰冷的水中。
胡楊隊長聽出了端倪,也十分震驚道:“如果說這是海,整個青藏高原地表面積是二百五十萬平方公里,可我們在地下幾千米深處,地下可以延伸到四川、新疆、尼泊爾、印度、不丹,這個面積……這個面積要比地中海還大啊!”
嚴勇突然像被人抽取了全部力量,跌坐在地上,喃喃道:“不可能,這絕不可能。”
卓木強安慰道:“嗯,這海……哦不,這湖,一定沒有胡楊隊長說的那么大。你們想,我們在地下河就行走了幾百上千公里,這……湖的面積,肯定比整個青藏高原小……小多了。”
唐敏道:“又或許,我們的出口就在海的邊緣,前面說不定只有幾十公里,或者幾公里,往前劃一段就……就可以看到光了……”
卓木強看了看圍繞在身邊的船員們,各種表情都有,特別是嚴勇,露出了絕望,這種情緒可不好,非常不好。
趙祥的臉色最難看,他至少有三餐沒有進食了,持續不斷的嘔吐卻堅持不肯注射冬眠,這樣下去,下一個死亡的極有可能就是他。
這時候,一種奇異的嘯聲從遠處傳來,很快變成萬千雷鳴,巖壁在顫抖,大海在咆哮,正是他們在地下河洞穴中百思不得其解的涌水力量源頭——海嘯!
卓木強堅決道:“快!所有的人回到自己位置,系好安全繩!肖恩,你看著王佑,巴桑照顧孟浩然,胡隊長,**就交給你了!”
水墻又一度出現,竟然和在地表看見的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探照燈照射過去,就好像煤山坍塌、石油翻涌。可以感到它來了,感到有什么東西正以高速靠近,但是看上去非常模糊,幾乎無法和黑暗區分。
水墻瞬間橫移到眾人跟前,黑暗變成龐然大物,可以吞噬一切,發出的嘯聲足以掩蓋任何其余聲響。
岳陽控制探照燈的手在發抖,這水墻,足有三十米!不,四十米!不,更高!在他面前的,簡直可以說是一座會移動的鋼鐵城堡!由于地形把它的直徑由幾千公里壓縮到不足數十公里,高度自然從幾米疊加到幾十米。
面對高度近乎百米的可怕水墻,自然界的一切生物都只能選擇顫栗,在大自然的威能面前,察覺到自己的渺小。
轟然巨響之后,一葉扁舟好似洪水中的一只螞蟻,瞬間沒頂,跟著,巨大的沖擊力又把它高高拋起,狠狠地砸在巖壁上。余波繼續著將它反復砸向巖壁。等到風平浪靜,蛇形船依靠自身的重力翻轉過來,四周陷入一片漆黑。
黑暗中,卓木強清楚地感到,自己正靠安全繩懸掛在蛇形船外側,冰涼的海水讓渾身肌肉縮緊,不知是寒冷,還是別的原因,自己的牙齒不受控制的上下磕碰著。他抬起手腕,將手腕連著衣服塞進嘴里,可是除卻浪潮聲,依然聽見牙齒打著架,在黑暗中竟然如此清晰。
或許僅過了幾秒鐘,又或許是過了幾分鐘,前面的岳陽戰戰兢兢的問道:“強……強巴少爺,我們……我們還活著嗎?”話聲顫抖著,原來牙齒打架的聲音是這家伙發出來的。
“是的,我們還活著。”卓木強漸漸恢復過來,大聲喊道:“張立!”
“我在這邊,被掛在船外面了。”
“嚴勇!”
“我還沒死!”
“胡隊長!”
“他娘的!在呢!**也還有氣兒,誰上船去把燈弄亮!”
“敏敏!”
“我……我沒事。”
每呼喚一個名字,卓木強感覺就要安心一些,直到叫出了所有的名字,總算松了口氣,翻身上船,發現船里也有積水,大聲道:“上來,都上來,把水排出去。張立,你把燈弄亮……”
很快,張立摸索著讓一盞尾燈亮了起來,船內的積水很快被排空,附在身體上的寒意似乎也被驅逐,只是所有人都在喘息,這次,連兩位法師看起來也有些狼狽。
三位在冬眠的人,**的高熱不退,他們已經束手無策了,王佑的身體似乎還沒有出現異常。但海嘯般的潮汐大浪襲來之后,孟浩然有了狀況,唐敏說,很可能是在海潮中吸入了水。
唐敏將濕漉漉的頭發扎成一捆,道:“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所有的人都望向卓木強,卓木強道:“其實,這個問題不需要考慮。”
是啊!目前他們在這地下海,根本沒有退路,與外界完全隔絕,要不沖過去,一直向海的深處走,要不就只能等死了。
呂競男道:“不!要考慮,人手要重新分配,消耗品要計劃使用,還有,誰比較有經驗?有沒有誰駕帆船出過海,或是有類似經歷的?”
一時靜默,他們雖然做過各種特訓,但是駕船出海、沖浪一類,卻是從未訓練過。誰能想到,在西藏的地底七千米深處,竟然會有一片海?漂流與出海也是完全的不同,幾米、十幾米高的浪頭,在飄流里算是頂級難度,但在海里再普通不過。而且漂流完全是順流而下,面對大海時,卻要迎著一個又一個巨浪爬升、翻越。漂流中適用的技藝,在海浪面前完全無用武之力。
半晌,肖恩才慢慢舉手道:“我……我坐過輪船,算不算?”
呂競男道:“是環海郵輪嗎?”
肖恩道:“嗯……不過,好像都是風平浪靜的樣子。”
這時,唐敏道:“我……我出過海。”
2
“什么?”
見船上的人都不相信地看過來,唐敏臉都紅了,急道:“我以前和哥哥駕船出過海的,就是普通的小漁船,是真的。”她盯著卓木強重復,“是真的。”
卓木強握住她的手點頭,趙祥和張立、岳陽在一旁左右打量,怎么看也看不出這個嬌滴滴的小姑娘還曾經出過海。
呂競男轉問道:“趙祥,你呢?”
趙祥不好意思低下了頭,岳陽替他道:“他呀!就是能在河里游兩下,海,只在電視上看過。”
呂競男道:“那好,兩位親自體驗過海的,有什么建議?”
大家又細細地探討了部分出海細節,沒想到唐敏真的頗有見解,說起了海上風浪、涌浪、近岸浪的區別,揚帆和風向的關系,以及一些駕船的技巧。唐敏說哥哥還告訴過她一些觀天象聽海潮的技巧,但在這里用不上。
聽者都靜默著,是啊!這里不是普通的海,這是地下海。迄今為止,他們恐怕是第一批遭遇地下海的現代人。該是怎樣的一片海啊!除了黑暗,一無所有,溫度低得幾乎可以讓水結冰,岳陽戲稱他們是航行在永遠處于極夜的北冰洋。更糟糕的是,山腹的特殊巖層強磁場,或者是別的什么自然現象,總之所有電子儀器幾乎都失靈,連最基本的辨認方向都不可能,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迎著風,向著海浪打來的方向,穿過去……
雖然潮汐形成的水墻一時不會再碰到,但要穿越那些十來米高的小浪頭,對這條船也是極其艱難的。在海浪下端,蛇形船就像車軸打滑的老爺車爬坡,好不容易到浪尖,海浪已經將船向后推了好幾十米,冰涼的海水跟著浪頭澆到船內,淋了所有人一身。才向前劃出幾十米,第二個浪頭緊接著又到。
唐敏說:“海上的浪是風吹起來的,有大風才有大浪,而在這地下海上,本身的風是極小的……”
嚴勇道:“那我們在洞里聽到的鬼哭狼嚎是什么?”
岳陽道:“在洞穴中聽到的風聲,是涌水擠壓洞穴產生的空氣流動,不是地下海產生的。”
張立道:“那浪呢?不是說有風才有浪嗎?”
岳陽道:“我說了,是潮汐力!潮汐力形成的浪。”
張立道:“可是,我們呼吸的空氣呢?如果沒有風,怎么能自如呼吸?”
卓木強道:“聽敏敏說。”
唐敏道:“沒錯,潮汐力引發的浪潮攪動了空氣,使之流通,但空氣一定有來源,就來自海的另一邊,所以,有路可以出去。風吹來的空氣的地方,一定和外界相聯系,這是判斷前進方向的唯一辦法。”
張立嘟囔道:“可是,現在根本就是退多進少。”
“巴桑!你把燈往回照一下,看看我們離開巖壁遠了沒有?”卓木強大叫道。
“沒多遠,我還能看到!大約前進了五百米。”巴桑大聲回答著。
“怎么還沒走多遠啊?”張立道。
“小浪頭一個接一個地把船往回推,看起來劃了很久,可是前進的距離并不多。”岳陽道。
卓木強道:“努力劃吧!多少離洞穴越來越遠了。”
張立道:“強巴少爺,你錯了,應該說,我們離香巴拉越來越近了。”
話才說完,又是一個高高卷起的海浪,淋得他們一頭一臉。
又劃了一會兒,卓木強又問道:“巴桑!還能看到巖壁嗎?”
巴桑回答道:“能,大約還是五百米!”
嚴勇忍不住罵道:“媽的!什么眼力啊?”
巴桑回罵道:“你他媽的自己看啊!”
胡楊隊長喝止道:“嚴勇!”
卓木強也喝道:“巴桑!”
嚴勇怒氣沖沖地說道:“我們究竟在干什么?原地踏步嗎?還是在和這些波浪比誰勁大?”
唐敏忙道:“其實,也就是前面這一段路難點,因為目前處于喇叭口的中心位置,波浪到這里自然會變得比較大。只要沖過這一段,就會小許多。地下海海面本身沒有什么風,能夠離開喇叭口,就不會再有什么大浪。”
說著,又一個浪。
卓木強雙手擎著槳,盯著一無所有的黑暗,一槳一槳地往后打水。這樣的絕境,真的還有出去的希望嗎?
此時,德仁老爺的話再一次在耳邊響起:“科技,使文明進步,讓人類強大,但是,人們內心深處的本質并沒有改變,飛向太空的人和一萬年前躺在草地上數星星的人并沒有不同,一樣要思索,一樣要懷疑,自己作為什么而來臨于這個世間?這一生又該做些什么?當遠古的人第一次不需要為了食物而亡命奔波時,這個問題就產生了,并將隨著歷史的進程不斷持續。”
“你不需要去尋找終極的答案,只需要記住一點——你所做的,正是你想做的,這樣,你就會竭盡所能去做好它。如果做的時候是快樂的,做完以后是滿足的,就證明沒有錯。你最大的優點,就是堅持,你最大的缺點,也是堅持,我的孩子,記住。忽于其中,生無限勇,其心猛利,志齊諸佛。謂三僧祗,一念能越。”
一個又一個的浪頭,從黑暗中涌來,又消失在黑暗中,不留下一丁點痕跡,仿佛從來就不曾出現過,只有穿行在浪頭的峰谷之間,才能體會到其中的艱險。蛇形小船就在無數的滔天大浪中隨波逐流,頃刻被浪頭吞沒,下一刻又艱難地從浪腰穿出,好比掙扎著從巖縫里生出的幼苗。迎著一個個浪頭撞擊,一次次穿出穿入,哪管風大浪狂,哪管渾身是傷。被一個浪頭打翻,它會艱難地翻過身來,調整方向,對正方向后繼續向前。
以它的速度,在這片未知的海里,幾乎是在爬行,但它不會停歇,堅定地向前爬行,只因船槳握在一群不服輸的人手里,船舵更被不畏懼死亡的人所掌握。前面的風浪再大,也擋不住前進的決心。沒有失敗,只有毀滅。
每隔一段時間,卓木強就要向后大聲詢問,究竟是否已經離開了巖壁?他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黑暗中沒有時間,巴桑的回答總是不讓人滿意,“沒有前進,強巴少爺。”
“五百米……”
“距離巖壁大約五百米……”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一個大浪面前,嚴勇終于忍不住站起來吼道:“來吧!來吧!我不怕你們!”
胡楊隊長制止道:“嚴勇,安靜,安靜下來,你的力氣應該用在劃船上!”
嚴勇依舊吼道:“劃了這么久,還是沒有絲毫進展,我們面對的是海!這艘小船,怎么可能沖過去?不可能的!我們已經劃了多久了?一天?兩天?我受不了啦!我真的受不了啦!”
卓木強安慰道:“不要灰心,其實可能只劃了幾個小時,也許一個小時都不到。”
岳陽補充道:“而且,我相信,船一直都在前進,只是身后的巖壁太大了,就好像走在大山腳下,所以感覺不出來。你瞧,只要沖出這喇叭口,就可以乘風破浪了,只要沖過去!我們可以堅持到那個時候的,不是嗎?”
浪頭打過來,嚴勇喘著粗氣,一屁股坐回船內,感到無比疲憊,又冰又涼的水凍得他渾身發抖。
不知又過了多久,卓木強詢問巴桑的次數少了,因為那實在是一個費力氣的活兒。
他身上的力量全都消耗在了揮槳上。他看著身邊的人,張立和岳陽同他一樣,只木訥、呆滯、機械地揮動槳臂,爭取在下一個浪涌過來之前多前進幾米。在這樣的大海面前,卓木強才憂慮地感到,人太少了,船太小了。一千年前,古人浩浩蕩蕩的船隊在這地下海揚帆而動,會是怎樣一副波瀾壯闊的場面啊!
終于,當卓木強再次詢問巴桑時,得到了令人驚喜的回答:“看不大了了!我看不到巖石了!”
嚴勇欣喜若狂,道:“沖出來了!終于沖出來了!”
岳陽也道:“你瞧,我說什么來著?沒說錯吧!到底還是出來了。”
張立也跟著樂呵呵地笑。
但卓木強臉上毫無歡顏,如今燈光所及之處,盡是黑暗,他們只是遠離了石岸,但這茫茫大海,哪里才是盡頭?胡楊隊長也無不擔憂道:“我們只是看不到巖壁,但究竟已經走了多遠?誰都不知道!如果還沒出喇叭口,十二個小時一到,潮汐力形成的大浪能一下子就把我們打回去。”
卓木強此時才有些體會到阿爸所說的,“這個世界原本沒有時間”是什么意思。
人們習慣看腕表和天氣來判斷時間,但在沒有白天黑夜,也沒有機械鐘表的情況下,時間會被淡化為一個模糊的概念,就和思維一樣抽象,成為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
究竟,時間是指的什么?每個人,每天都在使用并計算著時間,可是,似乎很少有人去注意它究竟代表著什么,這個概念就和呼吸的空氣一樣,每天都在使用,可誰也沒在意。花心思去研究的,都是那些博士和專家們,一般人只有當生命臨近終點,才開始去計算時間。
但是,不管如何,時間不因你奢侈地揮霍而減少得更快,也不因你精于計較而走得慢些,它只是一種客觀的存在。又或許該說,它僅是人類運用自己的智慧創造出來的一種表達方式。時間,本身并不存在。
“誰知道現在過了多久了?我們又不知道時間。”嚴勇喃喃道。
“不!不對!”岳陽突然質疑道:“如果說我們不知道時間,那么那些古人呢?一千年前的古人他們是靠什么計時?他們在地圖上留下了那么精準的時間,難道有電子表?還是用沙漏?”
這時,一直沒開口說話的塔西法師說道:“離上一次潮汐力引發的大潮,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巴桑和嚴勇立刻叫道:“才過了兩個時辰?”
而更多的人在問:“法師怎么知道的?”
塔西法師答道:“密修者,可根據自己的呼吸和心跳來計算時間。”
岳陽還是道:“可是,心跳和呼吸怎么能計算準確?”
亞拉法師微笑道:“呼吸和心跳只是其中一組評判標準,這個很難解釋,在人體內有一種力量,可以感知大自然的變化,大海發生潮汐的同時,人體也會發生非常微妙的變化,改變內環境,只是普通人不易察覺。經過了特別訓練的我們,可以清楚地感覺到那股能量的流動和變化,以它為主,加上其余方法進行輔助判斷,不藉助任何機械,便能得出精準的時間,我只能這樣解釋。”
“太好了!”岳陽喜道:“只要曉得時間,就能根據揮槳的頻率計算出大致的航程,不再是漫無目的的向前劃了,最起碼我們知道,距離目的地海有多遠。”
卓木強點頭道:“距下一次大潮還有八個小時,用力劃吧!”
3、應戰潮汐
方新教授坐在電腦前,印加文明的種種傳說,古跡在電腦重播,他仔細地瀏覽著每一條資訊。
“可怕的災難像洪水一般淹沒了整個大地,太陽消失了,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天下大亂,人們生活在混亂狀態之中,如野人一樣赤身**。除了山洞,沒有任何棲身之地。他們每天從洞穴中爬出來,滿山遍野去尋找食物。就在這時,從南方突然走來了一個人,他身材高大。莊重威嚴、法力無邊,可以將山岳變為河谷,從河谷中崛起山巒……”
“維拉科查改變了這一切,他開創了一個長期的黃金時代,為世世代代子孫所緬懷。不僅如此,所有的傳說都一致認為,他以悲天憫人之心,開展傳授文明的使命,除非萬不得已,絕對不使用武力。他循循善誘,身體力行,將知識和技能傳授給百姓,使他們過文明、富裕的生活。人們尤其難忘的,是他給秘魯帶來了醫療、冶金、農耕、畜牧,以及被后人遺忘的文字書寫等各種技能。他還教授了先進的工程和建筑原理。”
“這個人從南一直往北走,沿途創造奇跡,此后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可很多地方都留下了他的足跡。他教導人們應該怎樣生活,話語總是充滿了愛心和善意。他勸導人們要相互友愛,而不是相互傷害,對天下萬物都應以慈悲為懷。大部分地方的人都稱他為維拉科查……”
“他是科學家,是技藝高超的建筑師,是雕塑家,還是工程師。他在陡峭的山坡上開辟梯田,修葺堅固的堤埂支撐田地,并開鑿溝渠,引水灌溉。同時,他還是教師和醫生,是百姓患難之中的救星。據說,他用草和葉子治愈所有的病患,用奇怪的工具讓盲人見到光明。”
“他的話創造了許多奇跡。一天,他來到喀納斯地區一個名叫卡查的村莊,附近的人起來反抗,并且威脅說要用石頭砸死他。他們看見他跪了下來,舉手向天,好像在祈求上天救他脫離危險。印第安人宣稱,就在那時,天上降下一團火光,將一切團團圍住。他們嚇壞了,于是來到企圖殺死的人面前,祈求寬恕。他一聲令下,天火頓時熄滅。”
“他身材高大,衣長且寬,狀似衣衫或道袍,垂及雙腳。這座神像與我們西班牙人吉祥使徒的現象頗為相似,確切地說,更像使徒圣巴多羅買,因為他的像上畫著一個魔鬼,捆縛在腳上,而維拉科查的神像是牽著一只從未見過的異獸,四爪如獅。遺憾的是,這座神像與建筑后來被西班牙人摧毀了。”
看到這里,方新教授并沒有什么新的發現,想不到接下來的描述,卻讓他大吃一驚。
“印加帝國的首都庫斯曼,意思是‘地球的肚臍’。他們自稱原本居住在的的卡卡湖旁邊的一個小部落,由于北方發生戰爭,維拉科查才指引他們,尋找到‘地球的肚臍’避難……”
“由于崇拜白色的石頭,他們會不遠千里地運送,以此修建心中的神圣城堡。”
“他們有一位至高神,叫查克拉卡皮,比太陽神還要重要,他們認為不能直呼其名,祭拜時先將手掌合在胸口,隨后跪下,彎腰縮肩,雙手舉過頭頂,伏地叩拜,整個過程中要將神靈記在心上,雙眼由上往下移動,不能隨便亂看。”
“一個叫昌卡的部落崇拜狗,以狗為神。不過很奇怪,他們養狗,卻不許狗叫,所有的狗都是啞巴……”
方新教授感到頭皮一陣發麻。
這……這些……到底說明了什么呢?
地下海。
經過數小時的艱難跌宕,前面的波濤總算是越來越小了,兩三米高的小起伏,絲毫不能阻止蛇形船前進。不過,大家的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六個小時前,每人吃了一塊巧克力,他們需要高能量食品,但是那一小塊巧克力只能提供能量,卻不能解決肚中的饑餓。
張立望了望卓木強,道:“強巴少爺,差不多了吧?是不是該……”話梅說完,就聽“咕”的一聲,肚子已經替他說完了后面半截話。
張立看了看自己的肚子,一副可憐巴巴的表情。
“不行!”卓木強堅決道:“我們還有兩個小時才能等到潮汐,至多提前半個小時加餐,那樣才有力量對付大潮,否則能量提前消耗光,吃了也等于沒吃。要知道,食物已經不多了。”
船上還有十多張嘴要吃東西,但所有的食物只夠四餐,目前的兩百多公里海路,又不可能用一天就能走完。如何合理分配這些食物,是眼下面臨的一大難題。
張立為難道:“可是,太餓了對身體不好。”
卓木強道:“喝水,先頂著。”
用岳陽的話說,這淡水地下海就是這點好,你說沒吃的吧,水管夠,任你喝多少都有。船上的人餓了,就用桶拎起一大桶水起來驢飲,除了波浪聲、劃槳聲,還隨時能聽到“咕咚咕咚”的喝水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