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說,同樣不能管。
見李學武抱著資料出來,他不是要管閑事,而是驚訝于領導對這位的信任,剛剛屋里的談話他可都聽見了,這風頭可真要出大了。
李學武卻不覺得這是什么榮耀的事,既不發獎金,又不發獎狀的,有什么好追求的。
出這個風頭壓力得多大,他可從來都沒有當出頭鳥的習慣。
只是眼巴前這位秘書太猴機靈,愣是沒接他遞過去的資料。
對方要真敢接,他也真敢送,大不了到時候跟杜主任做檢討唄。
“李秘書長,這是杜主任的指示,您還是擔待著吧。”
秘書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沒再給他踢皮球的機會。
李學武倒也不以為意,下樓以后找到老李的房間,見對方已經起了,敲開門走進房間,就在老李愣目愣眼的時候遞上了手里的資料。
“這什么玩意?”
老李多聰明,沒搞清楚的東西愣是沒伸手去接。
如果換一個人進來,或許他也就隨手接過去看了。
但李學武不行。
丫的不是什么好餅,看起來笑呵呵地人畜無害,實則陰險狡詐。
著了他的道也不是一次兩次了,李懷德已經總結出經驗了。
“杜主任交代的任務。”
李學武話故意說的很含糊,再一次遞了遞手里的資料講道:“說是讓攢個稿件,順便上臺講話。”
“那你給我干什么?”
李懷德理所當然地轉過身,走去衛生間,嘴里哼哼唧唧地強調道:“這是杜主任給你的信任。”
“這怎么能是給我的呢?”
要不是老李關上了房門,他都想趁對方解大手的機會硬塞給對方。
“您不是一直強調要團結,不要自我,要先進,不要自私嘛。”
他拍了拍手里的資料講道:“咱們是一個團隊啊,當然是由您這位班長出面,我算哪根蔥啊。”
“哎――你也不要妄自菲薄嘛。”老李悶悶的聲音從廁所里傳了出來,“既然是領導重視,你就要好好表現,這對于你來說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呢,抓住了啊。”
李學武恨的牙癢癢,看著干笑著走進屋的劉斌揚了揚手里的資料。
劉斌湊過來小聲地解釋道:“昨晚杜主任找過領導談話了,我沒在跟前,興許談到了這個。”
“不可能――”
李學武微微皺眉,輕聲講道:“杜主任不可能無緣無故地想到我,是不是有人說什么了?”
他眼神示意了衛生間的方向,意味不要太明顯。
劉斌滿眼的苦笑,可就是說不出來一句話。
他就是個秘書,能決定什么?
“李主任吹牛嗶了,對吧?”李學武點了點他,道:“不用你說,我來猜,你只管確定就好。”
他微微瞇起眼睛,看著緊張且尷尬的劉斌問道:“吹的內容還是關于我的?”
“他說我懂多門外語?”
“他說我有工作經驗?”
“……”
李學武見劉斌只是一味地苦笑,也沒出現搖頭的情況,便知道自己猜了個八九不離十。
好你個李懷德啊,我特么才出去一會你就把我給賣了。
我說的呢,你啥時候這么謹慎了,還特么不接陷阱了。
“樓下準備了早點,要不您先過去墊吧一口去?”
劉斌苦笑著建議道:“距離登機也沒多一會了,您先忙著。”
“本來我是不用忙的。”
李學武盯了他一眼,甩了甩手里的材料,示意都是他的錯。
為什么是一機部的秘書去找的他,這一點劉斌沒法解釋。
怎么解釋啊,沒見領導都躲廁所去了嘛,他算哪根蔥啊。
李學武并沒有為難他,只撇了一眼衛生間的方向,拎著材料出了門。
劉斌送他到門口,等見他走了,這才回來提醒了李主任。
“唉,秘書長也不容易。”
李懷德從衛生間里出來,在毛巾上擦了擦手,道:“可以理解啊。”
理解什么?
劉斌不知道該怎么接話了,領導這意思是可以理解將你堵在廁所?
***
從港城飛德國,至少要飛十幾個小時,李學武原本還不知道該怎么度過這么久的飛行時間,現在他知道了。
一路上誰都沒敢去招惹他,甚至逗殼子都刻意壓低了聲音。
李學武并沒有表現出生人勿進的表情,但紙筆的摩擦聲更像是催眠曲,驚起呼嚕聲一片。
這些狗東西也不做人,他熬時間寫稿件,他們卻打呼嚕。
李學武也是夠損,隔一會便會叫空乘來給他添茶水,順便還提醒空乘有幾個老登需要提醒吃藥。
吃毛藥啊,就屬他們幾個呼嚕打的響,李學武也是故意的。
被叫醒的老登們不太滿意,可也不敢來找李學武的麻煩。
只是苦了那些空乘,沒等著領導們的好臉色,連給他續茶的時候目光里都帶了幽怨的神色。
飛機就在這種搞笑的氛圍中降落在了柏林,屬于民主德國的柏林。
大家都是高級干部,絕對不會出現擁擠和搶行李的情況,就算飛機即將停靠在機位上,也沒有人起身。
矜持嘛,都等著空乘來請呢。
情況也確實如此,等不到空乘的提醒,大家就算再心急也沒有起身的,更是要裝出淡定的表情。
李學武早就收拾好了自己隨身攜帶的文件袋,這一路上他只寫了不到三個小時。
實在是不舒服,身體上的憋屈限制了他的發揮。
如果是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這種發稿還不是輕松拿捏。
“柏林有點冷啊。”
走出機艙門,李學武緊了緊身上的大衣,看向舷梯下面的隊伍,這一次訪問團隊堪稱現象級的。
也是受大學習活動的影響,最近幾年的外事活動減少。
這一次來東德本就是破冰之旅,在經濟和貿易上尋求突破口,所以也是下了血本。
說起來,上面并沒有對隨團出訪的這些企業抱有太大的希望,帶他們出來更像是一種展示和投機。
否則也不會出現京城化工那樣毫無準備出行的情況了。
關于預期談判,有些企業比較在意,很認真地同對方進行了溝通和交流。
有些企業則習慣了等靠要,反正談下來也沒用,到最后還是進出口公司把持著商貿工作。
他們不積極,誰來做工作?
這一次出行更像是帶他們來見世面,長見識來了。
真有一兩個談成的,那便是意外收獲。
你說這一次興師動眾的白來了?
不,上面其實早就有所準備,預期談判都是這種準備的補充。
該達成的協議早就通過進出口貿易公司完成了談判,需要等到訪問結束的時候公布談判內容和結果。
到時候才是排排坐,分果果,這一次都不白來,見著有份。
只是能分到多少就得看命運了,上面關注就分的多一些,上面關照少就分的少一些。
紅星鋼鐵集團可沒有混吃等死的準備,好不容易來一次歐洲,要是不帶點什么回去多虧得慌。
要說分果果,怎么都不會輪到紅星鋼鐵集團,因為對外貿易權。
進出口貿易公司其實對紅鋼也有點意見,大家都聽他們的號令行事,非有這么一個刺頭要單干。
沒干好還算了,結果怎么著?
紅星鋼鐵集團的銷售渠道鋪的很廣,整個東南亞都有市場。
今年更是在港城成立了俱樂部,與津門聯動,構成了對外貿易工作一體化的進程。
如果不是生產計劃卡著,津門貿易管理中心就要滿足不了產能溢出的消耗量,要插手總體對外貿易了。
就是這種情況,很多單位更傾向于將產能截留,轉向津門貿易管理中心來處理。
這樣不僅能獲得更多的收益,還能換到自己滿意的技術或者福利品。
如果都像紅星鋼鐵集團這么做事,那他們的工作怎么做?
所以同東德的貿易談判是他們先談,剩下的才給這些企業撿漏。
紅星鋼鐵集團再積極,也只是挑他們剩下的,能扒拉出來什么好東西。
當然了,機會都是留給有準備的人,李學武也沒打算按套路出牌。
既然東德提供的目標直接與進出口貿易公司談判,那他就不去垃圾堆里翻東西了。
他同老李已經做好了分工,第一天當然是隨團行動,參加正式和非正式的會議。
當天過后,兩人各奔東西,老李負責應付表面工作,李學武則去已經做過初步調查的企業考察。
這一次東德給出的誠意十分的難得,允許廣泛且富有誠意的合作。
說白了,這個時候東德的日子也不好過,賣抄家貨過日子也不是一天兩天了,被北蘇鉗制著經濟命脈,生產原材料多數依靠進口,他們拿什么發展經濟。
很詭異的是,東德的農業實現了現代化、機械化和化學化。
你敢相信?當年那么先進的工業體系,現在全用在農業上了。
倒也是,為了消除老希留下的影響,鑄劍為犁本就是北蘇應該做的。
不要笑,科比都能姓科,落榜美術生為什么不能姓希?
“這里是競爭的最前沿,冷一點不是正常的嗎?”
老李說了一句特別富有哲理的話,只是裝嗶的意味有點濃啊。
穿著厚厚的大衣,隨著隊伍走下舷梯,他倒是想停頓一下,給下面的攝影師一個機會,可惜了,今天的天氣不太好,陰天還刮風。
隊伍后面的人不會給他停留的機會,攝影師也早就完成了任務,天知道他的照相機里為什么能裝如此多的膠卷,可以咔咔咔的不停。
李學武是保衛干部出身,來到陌生環境首先要觀察的便是安全。
這一次出差雖然沒用他來負責安全保衛工作,但保護自己也是一種本能。
為了歡迎訪問團隊,這里的機場倒是給了一定的待遇。
雖然他們依舊高傲,但對待金主還是有那么一點謙恭的。
只是前后航班下飛機的乘客看向來自東方大國的客人不甚友好。
情況也說不上糟糕,就是那種看異類的目光讓李學武有些不舒服。
也怪這個年代,西方普通民眾了解中國的唯一渠道就是那本幾個世紀以前馬可波羅寫的旅行小說。
你想吧,馬可波羅都是那個朝代的人了,他看到的東方世界早就變了天。
可是吧,無論是西方媒體的主觀意識,還是那些別有用心的條客,在宣傳方向上屁股始終是歪的。
這也就造成東方大國的前面非要加個神秘二字。
因為不了解,所以神秘。
直到21世紀了,還有歐洲人認為亞洲只有一個國家,還能問出“為什么不讓難韓獨立”的蠢話。
李懷德倒是沒注意那些旅客的目光,他眼睛開始向下偏移了。
也是,大冬天的穿絲襪,擱國內這就是老寒腿的作妖穿法啊。
但在東德,這里沒有老寒腿,無論是大姑娘還是小媳婦,上身可以穿皮草、大衣,下身一定是裙裝配絲襪,也說不上下身咋就那么熱。
你看給老李這些老登們饞的,一個個如同豬八戒進了女兒國一般。
李學武真是沒眼看了,走過去輕聲提醒道:“這里不讓看,等去了酒店隨便看,有免費的。”
“這玩意兒還有免費的?”
男人只要離開家,離開單位,聚在一起就會暴露本性。
你瞧著吧,在單位一個個人五人六的,組團出來各個都是老色胚。
也沒什么包袱,大家都能放得開,就算身體老實,嘴也得花花。
恨不得嘴上不花花,自己身體就有點啥毛病似的。
李學武年輕,跟他們走在一起有點吃虧,這些老登說話沒遮掩。
“當然有,還可以叫到房間里慢慢欣賞呢。”
他也是壞透了,全不管這些人的死活,輕聲講著這里的規矩。
像是朱小林這些人已經不懷疑他在扯犢子了,因為對東德的了解沒有一個比的上李學武。
所以他說什么就是什么,叫不叫到房間里不要緊,但得聽他說。
你要問真會有人呼叫客房服務嗎?
別鬧了,這次是出訪,不是旅游,大家也就是說說樂呵的事。
不過見世面也是真的,至少李學武從凱瑟琳的嘴里聽到了提醒的話,不允許他在這里胡來。
你聽聽,這話說的多沒道理,他怎么就胡來了?
他有原則的,不禁女色,最是本分,到她嘴里好像不老實一樣。
凱瑟琳之所以如此強調只有一個原因,她說這里的雞不干凈。
嗯,不是怕李學武出事,是怕她自己出事。
得了灰指甲,一個傳染倆。
李學武當然不會胡來,學外語也得找時候,這里可不成。
老李倒是表現的躍躍欲試,被李學武私下里提醒了一句。
這地方處處都是陷阱,他們的到來不是所有人都歡迎。
至少北毛是警惕的,很簡單的道理,誰愿意自己家的后花園里來客人玩耍。
既然是后花園,當然是自己享受才好嘛。
“你說,能叫到房間里?”
朱小林在上車的時候還在問,卻是被杜主任聽見了。
“叫什么到房間里?”
杜主任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你來我房間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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