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李學武回京,完全可以由他來將這些手續帶回來,可麥慶蘭的學校畢業手續辦理時間不在六月初,生生耽誤了半個月。
李學武笑著查看了她的畢業手續,是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看的。
其實這玩意兒他自己就有,每個大學生的畢業證書幾乎都一樣。
時代的特色嘛――
不過這是麥慶蘭心心念念,也是感激他當年的照顧,這么主動來感謝,總不能讓兄弟媳婦把話說出口。
“行啊,畢了業就好。”
李學武笑著將手里的證明材料整理好,交還給了麥慶蘭,講道:“準備一下,就去冶金廠報到吧。”
“孩子怎么辦?”
周亞梅端著水果從廚房里出來,聽見了他們的對話,便問了一句。
麥慶蘭將材料收起,轉頭看向周亞梅解釋道:“本來我想送虎妞去托兒所的,或者就請個保姆,可我母親不愿意,說是來鋼城陪我們一年。”
“那你父親怎么辦?”
周亞梅放下水果盤,示意兩人拿著吃,嘴里則關心道:“不是說你父親的身體也不好嗎?”
“我媽同我爸談過了,老兩口都來鋼城。”麥慶蘭拿了顆葡萄說道:“我爸有工作就回去,平時再回來,兩頭跑,我母親寒暑假帶孩子回京城,盡量兩頭照顧。”
“我還說呢,實在不行就幫你找保姆,哪怕是從京城找一個呢。”
周亞梅吃著桃子微微搖頭講道:“工作是一方面,孩子更要緊。”
“不要學男人那樣工作狂,孩子疏于教育,等長大了有你頭疼的。”
“我現在就有些頭疼了。”
麥慶蘭看著正從付之棟手里搶玩具的閨女,用手扶著額頭講道:“只要見著別人玩的,那都是好的。”
“孩子都這樣――”
周亞梅笑了笑,招呼孩子們過來吃水果,她則是繼續同麥慶蘭聊起了家常。
李學武抽空看起了報紙,今天是周末,他難得也享受起了假期。
這也就是工作理順了,對各個單位都熟悉了解了,否則他哪里有周末,不是調研就是加班。
周亞梅知道他今天休班,特意去菜市場買的新鮮蔬菜,又趕上麥慶蘭帶著孩子過來報喜,便要大顯身手。
棒梗捧著一本資治通鑒過來,指著上面的疑問要來問周亞梅。
他是不會問李學武的,更不敢問武叔,這是周姨特意交代的。
周姨說了,武叔現在因為身份和年齡的特殊情況,看待書中的問題會受到工作環境的影響,比較片面。
他如果有問題,一定要問她,不能聽武叔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
年輕人學什么最快?
當然是潮流的、時髦的,在傳統觀念里是不學好的這些,他們學的最快。
周亞梅最近就發現,棒梗的說話語氣甚至是行為習慣都同李學武類似,付之棟也是有樣學樣,不經意地在模仿李學武的一些小毛病。
李學武每天看書寫作,或者看報紙做筆記他們看不見,就看見他那些不好的,卻被他們視作男人的表現。
周亞梅很氣惱,提醒李學武注意一下在孩子們面前的形象。
李學武哪里會聽她的話,在家他都不聽話,到這了還能聽她的話?
比如說脫下來的襪子喜歡藏沙發角落里……比如說洗臉的時候會噴水……比如說洗完臉不擦洗臉臺……
“彪嬸兒要去廣播臺當播音員了嗎?”借著問問題的工夫,棒梗有些好奇地看向麥慶蘭問道:“那我是不是就能從匣子里聽見你的聲音了。”
“呵呵呵――”麥慶蘭有些好笑地說道:“還早呢,我連實習都還沒實習呢,哪兒就播音員了。”
“我就認識一個播音員。”
棒梗歪著腦袋講道:“她也沒多大年齡,更不是大學生。”
這么說著,他轉頭看向武叔問道:“她是不是叫于海棠?”
“你怎么想起她來了?”
李學武翻看著報紙,漫不經心地講道:“她還在廣播站呢。”
“我就說是她――”
棒梗回頭看向彪嬸講道:“她說話粗聲粗氣的,一點都不好聽,沒有彪嬸你說話好聽。”
“呵呵,我說話再好聽,也比不上你啊――”
麥慶蘭被他夸的有些好笑,捧著茶杯看了一眼周亞梅打趣道:“這么會說話了,是你周姨教你的?”
“我本來就會說話――”
棒梗接了周姨遞過來的書,聳了聳肩膀說道:“我就認識那么一個播音員,真希望以后能全聽你的節目。”
“會有這么一天的,我努力。”
麥慶蘭好笑地點點頭,故作鄭重地給棒梗做了保證。
棒梗有些小得意地轉回身,去書房看書了。
“他還真是變了啊――”
麥慶蘭微微搖頭,看著走去書房的身影,對周亞梅感慨道:“你挽救了這孩子的一生,你算是他的救命恩人,再造恩師了。”
“說什么恩人、恩師,以后闖出禍來別說是我的學生就感謝他了。”
周亞梅的要求倒是很低,這會品著茶說道:“他的心太野了,要是不好好歸置,早晚得惹出大麻煩來。”
這句話的后半句是看向李學武說的,只是李學武正在看報紙沒聽見。
周亞梅有些無奈地嘆了一口氣,倒是讓麥慶蘭看出了些許。
“你真要帶著孩子回京住?”
麥慶蘭輕聲詢問道:“轉學的麻煩且不說,你們回去了住哪啊?”
“住的地方不擔心,就是回京以后再想經常見面就難了。”
周亞梅有些不舍地拉了拉麥慶蘭的手說道:“這兩個月你可得經常來,省的我回京了要想你。”
“瞧你說的,你只是去定居,又不是不回來了。”
麥慶蘭反過來拉了拉她的手,輕聲詢問道:“要不要我跟武哥說說,你和孩子就別走了唄。”
“你當是他趕我們走啊?”
周亞梅好笑地瞥了那邊的李學武一眼,湊到麥慶蘭耳邊輕聲說道:“不走不行了,付之棟要學壞了。”
“呵呵――”麥慶蘭當然不會將她這句話當真,這就是個借口。
“是真的不走不行了。”
周亞梅嘆了一口氣,輕聲解釋道:“我現在出門都有人跟著,再這樣下去,我在鋼城住的不踏實,他也要受到影響。”
“而且――”她遲疑了一下,還是解釋道:“我怕之棟不安全。”
“誰這么大膽?”麥慶蘭有些驚訝地講道:“你為什么不跟武哥說呢?是怕他生氣還是――”
“都不是,他知道的。”
周亞梅微微搖頭解釋道:“可這有什么用?總不能不讓人跟著吧?”
“再說了,要沒有人跟著我,他怎么捉老鼠啊?”
這句話說完,她輕輕拍了拍麥慶蘭的手,站起身說道:“你先坐著,我去廚房把肉切了,一會兒就好。”
麥慶蘭想要起身幫忙,卻被周亞梅給拒絕了,只讓她繼續喝茶。
看著茶幾上的茶杯,再看看那邊看報的李哥,麥慶蘭沉思了起來。
這男人是不是都一樣?――
“怎么把電話打到我這來了?”
李學武挪開耳邊的話筒,仔細看了看,表情是有些不相信的。
好像能從話筒里看見接線員似的,難道還能揪出來吵一架不成?
“我還能找誰,只能給你打電話了。”趙玉峰說的坦然,好笑地講道:“這對集團來說也是個機遇嘛。”
“就算是機遇,您也應該同程副主任或者高副主任談啊。”
李學武一手拿著話筒,一手握著鋼筆繼續審批文件,兩不耽誤。
“程副主任是主管工業生產和聯合三產的領導,高副主任是主管經濟建設和產業并購的領導。”
他好笑地講道:“你把電話打給我算怎么回事,難道還能把藥廠搬到鋼城來?”
“我可提醒你,這里沒有藥企生存的空間,去吉城還可以。”
“我就是牽線搭橋啊!”
電話對面的趙玉峰笑著講道:“中醫藥制作廠是我親眼看著扶持起來的企業,就這么放棄實在是可惜了。”
趙玉峰將電話打到李學武這里是為了什么?
一個目的,拯救京城中醫院所屬的中醫藥制作廠。
“這個工廠還是當初我們老院長從上面求來的,一直都是我們醫院的頂梁柱,當初可是寶貝疙瘩呢。”
“當初有多么寶貝,現在就有多狼狽,是吧?”
李學武不是在說風涼話,而是在闡述一個事實,這是趙玉峰都不得不承認的一個事實。
“唉――”電話那頭長嘆了一聲,講道:“其實六五年他們還提出要上新設備呢,現在突然就跨了。”
“一來是經營不善,政策性虧損,二來上級不愿意投資了。”
這話說的確實是真的,因為李學武對當前的經濟投資環境很了解。
這么說吧,就連銀行都不主動進行投資,甚至是不愿意投資。
經濟流動十分的緩慢,這不符合經濟發展規律,可事實就是如此,誰都沒有辦法。
京城中醫院所遭受的不僅僅是時代的問題,還有自然演變的規律。
中醫院吃的就是老大夫,就是那些醫術刁鉆的好大夫。
可結果呢……
現在李學才去了中醫院都能頂上去露兩手,可見山中無老虎了。
當然了,在中醫院李學才能有露兩手的機會,是有李順在單位工作的緣故,也有李學才在醫院實習了將近一年,早就有了一些實戰經驗。
他比他的所有同學都強,強在了實踐經驗,強在了家族傳承。
別的同學這幾年學業荒廢的厲害,但他不是在山上跟著父親學習,就是下山到了中醫院實習。
趙玉峰的兒子趙俠都毀了,可李學才這么天真憨厚的性格生生被家里人保護了下來,愉快地畢了業。
趙玉峰對李學武,對李學才兄弟兩個是有感情的,是對失去的兒子的記憶和惋惜。
每次看到李學武的時候,都會想起他的謹慎和手足情深。
每次看到李學才的時候,都會想想當初趙俠有這樣的兄長該多好。
可惜了,可惜了――
“這家制藥廠還有什么?”
李學武比較懷疑地問道:“如果是中成藥或者湯劑一類的,我想集團不會重復投資,你知道的,食品藥品加工廠引進了不少國外先進設備。”
“那些設備怎么能同老作坊比呢――”趙玉峰認真地解釋道:“這么給你說,同樣的藥材、同樣的劑量,讓機械制作和讓人制作就兩個藥效,你信不信?”
他電話里非常懇切地講道:“我并不反對百草堂藥業引進先進技術,大批量制造便宜的藥物,但是――”
“嗯嗯,你的意思是將中醫藥精華工藝進行保留?”
李學武截住了他的話茬,挑眉問道:“就是想打造手工藥品牌唄。”
“我是有這個想法啊。”
趙玉峰苦笑著嘆了一口氣,正如你所說,集團不愿意進行重復投資。
“我理解你的意思了。”
李學武想了想,在電話里講道:“晚一點我給你消息。”
“那我就等著你的好消息了。
趙玉峰笑著說道:“什么時候回京,咱們聚一聚吧。”
“聚一聚都好說。”李學武最后特別問了一句,“中醫藥制作廠的藥方是公開的,還是保密的?有幾份,是歸藥廠所有,還是歸中醫院所有?”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趙玉峰的問題沒有任何情緒,只是直觀的驚訝。
李學武笑了笑,說道:“沒事,就是問問,否則不好談。”
“我知道了,保密是吧。”
趙玉峰深深地嘆了一口氣,講道:“我其實更希望這些藥方能公開出去,能救更多人才是善舉。”
“可惜了,這個時候學習中醫,學習中醫藥的學生越來越少了。”
他在電話里抱怨道:“學生們都去學工業、學冶金、學工程了,誰還來支撐起國內的醫療救助體系?”
李學武并未在意趙玉峰的牢騷,結束通話以后想了想,這便將電話打給了張松英。
張松英是紅星百草堂聯合藥業總公司的副總,也是雅姿藥妝銷售分公司的總經理,更是食品藥品制造廠的副廠長,多個頭銜,多個責任。
這大半年,甚至說一年多以來,兩人的聯系少之又少,李學武沒時間,她沒機會,好像陌生人了一般。
突然聽到李學武的聲音還有幾分驚喜呢,要不是她就在辦公室,電話里又不是很方便,她都要笑出聲了。
“你了解一下中醫院制藥廠的情況,寫份報告給我。”
李學武在電話里交代道:“最好詳細一點的,我不太懂這個。”
“是趙院長找你求情了?”
張松英對集團里的門路倒是通透的很,挑眉講道:“這個項目可是景副主任斃的,幾乎沒有起死回生的可能,我勸您還是別費力氣了。”
“這個可以慢慢再說。”李學武交代道:“你仔細調查一下制藥廠手里有多少封藥方,又有多少是特效藥,是獨立生產的藥品,仔細點。”
“你的意思是――”張松英收起了玩笑的語氣,認真地詢問道:“能從制藥廠拿到珍貴的藥方?”
“你可以試試看,我覺得可以。”李學武坦然地講道:“聽趙院長說,中醫院還生產過美容養顏的藥物,是御醫世家貢獻的,只是后來不生產了,對你來說是個寶貝。”
“我的寶貝就只有工作啊?”
張松英不滿地一語雙關抱怨了起來,李學武有點招架不住,說了兩句趕緊撂了電話。
鋤禾日當午,旱地何下吐啊!
中醫藥制藥廠經營不下去了,在計劃生產年代是不存在的。
但制藥廠歸屬中醫院,中醫院自己都財政緊張呢,收支兩條線讓醫院的賬面隨著政策好而好,壞而壞。
經濟建設需要大量的資金進行投入,刺激市場,這錢從哪里來?
勒緊褲腰帶過日子嘛。
李學武的想法很簡單,無論這個項目是誰斃的,只要有利可圖,就有起死回生的可能。
再一個,就算這個項目徹底斃了,可刮一點洋落還是可以的。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集團能在制藥廠黃攤子的過程中拉扯一把,就算不能徹底解決生存問題,也能名正順地將珍貴無形資產進行保留。
張松英最近的工作重點就是將傳統配方中符合美容養顏的部分進行挖掘,如果能實現生產就最好了。
現在食品藥品制造廠還是拿港城的藥妝配方做代加工生產呢。
屈臣氏提供的訂單,內地的產能比港城的藥廠更高,更穩定。
港城的藥廠主要原材料還是來源于內地,中草藥成分正在成為港城女人榮葆青春的新密碼。
當然了,女人要保持青春與活力,光靠中草藥美容制劑是不行的,男人比女人更需要這些來讓自己的女人保持青春活力。
所以,在集團總經理辦公室里,老李吃的小藥丸到底是什么?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