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危回眸:“事情怎么樣了?”
呂顯討了個沒趣,可看姜家那姑娘剛才走時的臉色,必定不很愉快,所以不敢再觸霉頭,只道:“前幾日接到密函后,我便跑了一趟黃州,提前打點好了一應事宜。燕世子昨日已經啟程前往邊關,先做部署。謝居安,韃靼這一次可是精兵強將,不比以前在中原鐵蹄下茍延殘喘的時候了。倘若此戰不利,我們將再無一搏之力!”
原本近兩年,謝危安排得天衣無縫。
對南邊以萬休子為首的天教,他虛與委蛇,并不跟他們撕破臉,偶爾還會提供方便;
對北方以圓機和尚為首的佛教,他置之不理,避其鋒芒,任其發展。
孟陽與圓機和尚有殺妻之仇,都被謝危暗中攔下。
皇帝疏于政務,只以心術權謀御下,民間自然怨聲載道,天教趁機發展壯大;白馬寺因圓機和尚之故,被封為護國寺,在民間也卓有聲譽。
偏偏圓機和尚與萬休子有夙仇。
邪佛妖道自然爭斗不休。
謝危居中韜光養晦,暗中網羅勢力,襄助燕臨,只等他雙方相互消耗、斗個兩敗俱傷。即便有哪一方獲勝,也不過是慘勝如敗。
屆時他自伺機坐收漁利。
如此便可不費多少兵卒,揮兵北上,造一個驚天動地的反!
可如今因為一個樂陽長公主沈芷衣,竟然要先動燕臨這步棋,拿去對付韃靼,救下公主!
在呂顯看來,簡直是腦袋有坑。
可對著謝危他也不敢把話說得太難聽,咕咕唧唧道:“朝廷都不愿對長公主施以援手,你我一介外人,且將來還要做大逆不道之事。怎么說她身上所流淌的也是皇族之血,便冒著大事不成的風險將她救下,等你破京城、戮皇族,她放在那里豈不尷尬,又何以自處?”
也就是說,救沈芷衣,對他們來說,是有百害而無一利!
謝危聽他一來就說了這許多,微微有些厭煩,隨手一端案角上擱著的冷茶遞給他:“你不渴嗎?”
呂顯皺眉:“我不渴。”
話說著卻還是把那盞茶接過來,下意識喝了一口。
茶味深濃,透著股陳氣。
呂顯瞬間噴了出來,簡直不敢相信:“姓謝的,這茶冷的!陳茶,也敢給我遞!”
謝危卻只想起屋內那女子方才豁然起身時的神態,眼底竟似乎有那么一分,失望?
她難道不覺他是洪水猛獸,竟以為他還有救么?
失望也沒什么不好。
慢慢閉上眼,謝危真的倦了,坐于窗下,輕輕抬手壓住自己緊繃的太陽穴,道:“熱茶堵不住你的嘴。晚些時候寧二那邊有賬冊送來,按計劃我明日啟程去邊關,后方便要煩勞你謀劃照應,糧草輜重乃三軍重中之重,萬不能有閃失。”
“寧二姑娘那邊的賬冊?”
呂顯眼皮陡地一跳,心道姜雪寧送賬冊來干什么,可此念一起一下就想起了方才姜雪寧離開時難看的臉色,一種不妙的預感頓時浮了上來。
他道:“你怎么同她說的?”
謝危搭著眼簾道:“想救沈芷衣,除我之外,無人能幫她。”
呂顯倒吸一口涼氣。
他好半晌才回過神來,簡直有點恨鐵不成鋼,跺腳道:“可你明明……這樣怎能討得姑娘歡心?!”
謝危卻沉默不語。
秋風蕭瑟,梧葉飄黃。
傍晚的金陵城被籠罩進璀璨昏黃的霞光里。
幾條小船拖著漁網,從河上返航。
一切都悠閑安寧。
可從別館出來的姜雪寧卻是火氣甚大,乘馬車回到斜白居后,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把花廳里的花瓶摔了三四個,才勉強恢復了冷靜。
她灌了半盞茶,才使人先將賬冊送去謝危所在的別館,又差人叫了尤芳吟來,做了一番交代。
賬冊交了,很多東西卻還是要人料理。
她要親赴邊關,中原這邊卻需要留一個尤芳吟坐鎮,方可使大小事宜有條不紊。
尤芳吟一聽不由怔神:“姑娘為什么把事情都留給我處理?”
姜雪寧已經在叫人收拾行囊,只道:“我明日就走。”
尤芳吟大驚:“您去哪里?”
姜雪寧截然道:“去邊關。”
尤芳吟徹底愣住:“可,可這般急,明日就走……”
姜雪寧將那一只裝著土的木匣捧起,珍而重之地放入行囊,回眸看向尤芳吟,道:“沒有多少時間了,如果明年初春還救不出公主,往后就不會再有機會。”
上一世,韃靼開戰之時,便是公主罹難之際!
這也就意味著——
倘若想要逆轉前世命運,救出公主,他們無論如何,必須搶在韃靼向中原開戰之前,向韃靼開戰,發動一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奇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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