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什么時候弄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血跡在兩道黃紙符之間畫了一個復雜的圖案,正好一張一半,兩張一對,就合在了一起。
兩張紙符已經悄無聲息地燒了大半,一道指天,一道指地。
趙云瀾驀地一松手,炸雷憑空而起,火龍就地而生,天雷勾動地火,整個野墳坡瞬間給燙成了一片焦黑,無數鬼火被悄無聲息地卷進其中,一絲動靜也沒有,就被吞噬了進去,大火燎著了那鴉族矮子的衣擺,可是其貌不揚的妖族卻一動不動地站在其中。
他身形細小,那一瞬,丑陋的臉上竟有凜然。
趙云瀾與他的目光對上,不禁愣了愣。
然而他只能引動天雷催動地火,想控制或者讓它們停下來,早就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圍,趙云瀾伸出手去,仿佛是想拉對方一把,又或者是想說什么。
可這時,烈火中的矮子忽然頂著一張半人不鳥的臉,身上幻化出烏黑的鴉羽,干癟畸形的翅膀張開,羽毛頃刻被燎著,負在身后,就像一對烤過了火的奧爾良烤翅,難看得可憐。
矮子仰天長嘯,突然在烈火中化成了一團黑霧,縱身沒入金鈴里。
金鈴周遭的火光猛地變了顏色,仿佛是十萬束強光凝在了一處,趙云瀾匆忙閉眼,卻已經來不及了,眼部傳來劇痛,他手臂撐在面前,在什么也看不清的情況下飛快地往后退去,而后追魂一般的鈴聲傳來,像是根錐子,釘進了他的耳朵。
恍惚間,他仿佛聽見山崩的聲音,通天的巨柱從中間折斷,嶙峋的巨石自高處滾下來,綿延不斷,轟隆作響,就如同連天也一起塌了。
趙云瀾感覺身后突然多了一個人,那人不知在旁邊偷看他們鷸蚌相爭了多久,這時候出來漁翁得利,伸手去抓他的肩膀。
趙云瀾忍著幾乎叫他站不穩的暈眩,斜跨出一步,鎮魂鞭回手往那人身上抽去,然而他幾乎看不見也聽不見,一鞭抽到哪也不清楚,只聽一聲輕響,隨后鞭梢處一股大力傳來,好像要把他拉過去。
趙云瀾毫不心疼他的鞭子,立刻撒手,反應不可謂不快。
然而這時,一只手鬼魅一般地撫上了他的后頸,一番趁火打劫做得爐火純青,隨后,那人接住了徹底暈過去的趙云瀾。
鬼面巨大的袍袖落在了地面的余火中,氣勢洶洶的火一下滅了,連帶著雷聲也跟著平息了下來。
他似乎毫不費力,一只手就抱起了趙云瀾,又彎腰撿起了那金箍棒一樣重的小鈴鐺,用兩只手指捏了,拿到眼前端詳了片刻,忽地嗤笑一聲,攏在袖子里,轉身往外走去。
沈巍在公寓里撲了個空,立刻趕往光明路4號,卻發現所有的燈都滅了,只有一眾鬼魂還在一絲不茍地考勤。沈巍心急如焚,轉身在院子里接連深吸了幾口氣,才勉強鎮定下來,強行靜了心,掐算起他的蹤跡來。
隨后他就驚訝地發現,趙云瀾正在往這邊來。
他半夜不睡覺去了哪里,又跑到特別調查處來干什么?
沈巍猝然回頭,卻發現半空中高高懸著一個眼熟的人。
溫文爾雅的沈老師一瞬間變了臉色。
鬼面淡定地看著指著自己下巴的斬魂刀,沒有半點懼意,反而低頭耐心地整理了一下趙云瀾被風吹得亂七八糟的衣服,輕笑了一聲:“見了你就百般討好地跟著,趕都趕不走,見了我就先讓我吃了一鞭,你說他可有多偏心。”
沈巍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放開,別用你的臟手碰他。”
“臟手?”鬼面輕輕地一笑,“難道你就很干凈?”
沈巍臉色一寒。
鬼面輕笑了一聲,抬手將趙云瀾拋了出去,沈巍連忙撤刀,免得傷到他,伸手把人穩穩地接住了。
“那邊壓根沒拿你當過自己人,可我卻不一樣,”鬼面耐心地說,“我希望你能好好想想,到底誰對你好一點,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這樣自毀,到底值不值。”
他說到這里,目光又在趙云瀾身上落了一下:“你是什么人?想要誰沒有?就算是……用得著這樣患得患失、求而不得么?連我都可憐你。”
沈巍冷冷地說:“不勞你記掛。”
鬼面臉上的面具浮現出一個詭異的笑容:“好啊,那你可別后悔。”
說完,鬼面一轉身,寬大的斗篷卷起高高的尾,轉身就消失在了夜空里。
沈巍立刻帶著趙云瀾回到了他的公寓里。趙云瀾的外傷似乎都不嚴重,只是小磕小碰,后頸倒是紅了一小片,大概是被人一掌切暈的,除此以外,沈巍也看不出他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只好坐立不安地在他床頭,等著他自己醒過來。
趙云瀾這一覺足足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期間他的電話幾次三番地響個沒完,床上的人愣是沒有一絲動靜。
直到日頭已經升上了正南,他的手指才突然動了一下,已經開始焦躁的沈巍見狀,立刻攥住他的手,輕輕地搖了一下,有些緊張地說:“云瀾?”
趙云瀾沒來得及睜開眼,已經先低頭捂住了脖子:“我操,哪個王八蛋干的……”
見他還有心思罵街,沈巍的心先放下了一半,然而隨后就聽見趙云瀾鼻音濃重地叫了他一聲。
沈巍忙問:“嗯,怎么?”
趙云瀾好像還有點迷糊,他莫名其妙地問:“幾點了,你怎么這時候還沒睡?沒睡為什么不開燈?”
_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