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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四章

      青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奴婢沒有注意到,對不住六小姐了。不過因禍得福,六小姐被踩了這么一腳,這不是醒過來了嗎!”

      羅宜憐的臉色紅白不定。

      這是露餡兒了。

      羅成章的臉色也不好看了,這表示了什么,這表示羅宜憐從頭到尾就沒有病,還是在誆他呢。

      他放開了手,臉色陰沉地走回座上。

      接下來羅宜憐和喬姨娘被訓斥了足足一刻鐘,宜寧不時在旁勸羅成章冷靜,“六姐不是故意的,她以前不也經常暈嗎,剛才定是意外。”或者是說“六姐是為了軒哥兒的事才暈的,她是一片好心啊!”

      簡直就是火上澆油越燒越旺,羅成章這次又是傷心又是氣憤。

      最后結果出來了,喬姨娘房里的丫頭婆子全部換新,羅宜憐抄女訓二十遍,不抄完不許出門。喬姨娘也要好好反省,這是她教女不善。

      同時羅成章開始思考一個問題,誰帶大的就會像誰,喬姨娘帶大的兩個孩子都不太好,憐姐兒今天讓他傷心了,軒哥兒長大之后又會怎么樣?

      女孩養歪了倒也罷了,若是男孩被養歪了那結果就可怕了。輕則兄弟鬩墻,丟盡家族顏面,重則不學無術,敗壞祖宗基業。二房有羅慎遠,眼看著有一個美好的前景,不能被軒哥兒給壞了。

      倒不如等孩子再大些,就給林海如養著,孩子的品行沒有問題就好,讀書上的事他自然會管。

      羅成章隱隱有了這個念頭。

      這晚正房也是熱鬧得很,到了半夜,喬姨娘才蒼白著臉過來抱軒哥兒回去。她看到羅宜寧站在門口等著她,她站得比她高,淡淡地說:“姨娘以后可要好好照顧軒哥兒。”

      喬姨娘看著羅宜寧,覺得真是見了鬼了,顧明瀾這么溫柔的性子,怎么生出來的兩個女兒一個比一個不省心。這羅宜寧小小年紀,笑里藏刀,跟她姐姐相比是不同的可怕。

      “七小姐好心性,妾身領教了。”喬姨娘對著這個八歲的孩子服了身。

      “領教就算了,”宜寧笑了笑,輕聲說,“母親性子單純,你若再用法子來傷害她。我還不會放過你。姨娘,你可知道對于一個妾室來說什么最重要?”

      “安分守己最重要。”宜寧根本就不等她回答,漠然說完最后一句之后,她跨進了西次間之內。

      喬姨娘抱著熟睡的軒哥兒,看到軒哥兒白白胖胖的。指甲掐得手心生疼,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羅慎遠在書房里寫字,深夜點著燭火,松枝半夜過來了,把今天正房里發生的事說了一遍。

      羅慎遠想不到軟趴趴的小胖球竟然還有張牙舞爪的時候,想到那情景便覺得可愛。幸好他提前與父親說過,不然還不知道這小丫頭能不能兜住。他斜靠著書案,問松枝:“宜寧可有發現你現在與我傳信?”

      “七小姐信任奴婢,絕無疑心。”松枝輕聲說。

      “那便好。”羅慎遠回過身,淡淡道,“以后她那里有什么事,你巨細無遺都匯報與我。你先回去吧。”

      松枝看了看羅慎遠高大筆挺的身影,突然覺得三少爺的確很可怕,因為別人根本猜不到他在想什么,這讓她有種背心發冷的感覺。

      她靜靜地退下了。

      宜寧把最近發生的事用童稚的語寫成了一封信,送去了京城給長姐。

      大雪接連下了幾日,喬姨娘安分守己,羅宜憐還在抄女訓。除了羅宜玉還時常上門給她冷臉看,其余的一切都挺好的。

      宜寧也很無奈,不喜歡她不來不久行了,羅宜玉每次跟著羅宜秀來,吃她一大堆東西才回去。

      莫不是抱著想把她吃窮的想法來的?

      宜寧看著過年時節屋里里新添置的瓜果糖餅,突然有了這么個想法。

      也是眼看著要過年了,羅成章終于才寬恕了羅宜憐,饒了她抄剩下的十遍女訓。

      祭灶掃塵,不久就是除夕了。大年初一一大早起來,雪枝給宜寧梳了頭發,微笑著跟她說:“姐兒,要不要鬧嚷嚷?”

      鬧嚷嚷是一種插在頭上的金箔所制草蟲,節日喜慶而已。

      宜寧還是搖頭拒絕了。外面大雪已經停了,空曠的藍天下屋檐上、枝椏上都是厚厚的積雪,院子里沒有綁燈籠,但是丫頭婆子都喜氣洋洋的。自從分家之后二房寬裕許多,林海如正好趁著過年把大家的月錢漲了漲。青渠第一次領月錢,上次她有功,林海如給她發了三倍的月錢,她偷偷藏進了柜子深處里,每天晚上睡覺都睡不踏實,盯著衣柜就怕銀子丟了。

      宜寧哭笑不得,讓人給她的柜子加了一把鎖,總算能睡踏實了。

      宜寧去了正房給林海如拜年,領了個大紅包,片刻之后羅慎遠也過來了,宜寧也給他作揖拜年,羅慎遠居然從袖子里也拿出一個紅包送給她。“今年你鋪子收益不錯,從里面抽了二十兩,給你當紅包。”

      羅慎遠很平靜地解釋說。

      宜寧想掐他的心都有,送來送去還不是她的錢。

      但是宜寧接了羅慎遠的紅包,末了還要不甘心地說:“謝謝三哥。”

      這個摳門的,林海如的紅包里可足足有三百兩!

      羅宜憐領著軒哥兒來拜年了,林海如也拿了紅包出來,比給宜寧的小了很多。輪到軒哥兒給羅慎遠拜年了,他干脆連紅包都不拿出來了。

      摳門,一毛不拔,他又不是沒有錢。現在二房一半的用度都在他手上。

      宜寧心里默默地想。

      等羅成章來了,二房的人便去了正堂,羅家的人要一起祭祖,大伯母招待著一起吃飯。雖說分家產的時候有點撕破臉皮了,但是日子不是一樣要過。就當什么都沒有發生過,陳氏還給了二房的孩子每人二十兩的紅包,跟林海如不咸不淡地聊了幾句話。

      陳氏在著急羅懷遠的婚事,他現在都十八了,再守制三年娶親,那也太晚了一些!

      但是最遲也要等到除服之后。不僅如此,今年的春闈也不能參加,著實麻煩,那還需要再苦讀三年。

      羅慎遠也是如此。

      羅成章和羅大爺合計著讓他們去京城,找了德高望重的老師才行。羅成章原先的房師,翰林院侍讀學士孫大人,早就賞識羅慎遠了,三番四次的寫信過來說讓羅慎遠去京城。

      羅成章已經決定好了,等過了年就讓羅慎遠去。

      祠堂之內,宜寧給祖母上了香,她怔怔地望著祖母的排位。

      她無法改變一個人的來去,她要做的只有面對。

      祖母地下有知,便也會安心了。她原先隱忍不發,只不過是因為有祖母和長姐在。現在她就是二房的嫡女,誰若是還敢使些魑魅魍魎的詭計,她絕不會輕易放過。

      宜寧擦拭了排位上的一點灰塵。

      宜寧第二天收到了長姐的回信,她與林海如一起看的,看完之后高興得不得了。

      長姐年前生下了定北侯府的嫡長子,白白胖胖的,八斤多的一個小子。侯夫人一個高興,送了長姐整套的赤金嵌寶石頭面,十幾匹緙絲的料子。長姐在信中還問她喬姨娘最近如何,宜寧可還乖巧。

      宜寧提筆回信:“安好勿念,不知小外甥長得像姐姐還是姐夫?”

      她回了長姐的信之后,羅慎遠已經給她找好了新的先生,他走之前總得找個人管束宜寧這小丫頭。新先生是從翰林院退休的白胡子一大把的老頭,在京城很有威望。陳氏聽了也很心動,羅慎遠居然能把這樣的人請動!干脆把自己的兩個女兒也一并塞進來。喬姨娘知道了之后,也去羅成章那里說了半宿的話,溫細語的一通,總之不能把羅宜憐單獨撇在外面。

      郭先生的教導對象就這么從一個變成了四個。

      而三哥去京城之后,宜寧的寫信對象也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長姐喜歡跟她說小世子鈺哥兒宜寧小外甥的乳名,例如長牙了,會走路了,會呀呀喊娘親了。喜歡啃腳丫,糾正了好久才改過來。最近的教導進展到了能準確喊出“小姨”二字。宜寧則寫信給長姐說:今日四姐和五姐吵架了,六姐去勸架結果被四姐誤傷了,打得眼睛都青了,大伯母領著兩個姐姐給六姐賠罪。

      宜寧對于觀察這三個姐姐的生活挺熱衷的,后面又寫:劉靜中了進士,二甲三十三名,四姐知道了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了。大伯母逢人就夸還是老太太眼光好,給祖母燒了好多紙錢,還給我送了許多吃物過來,桂圓干到花生糖,牛肉脯到糟鵝掌,應有盡有。

      送東西這事搞得宜寧莫名其妙的。后來她才反應過來,大概這是某種意義上的封口費吧。畢竟羅宜玉的光鮮下可還有個一挑就爛的膿包,叫程瑯。

      她問長姐程瑯的事,長姐只告訴她,程瑯春闈中探花之后,任一年的翰林院編修,后升任了吏部郎中。

      這升官的速度太快了,一般都是要三年的,例如劉靜還在工部觀政,想當官得再熬兩年再說。

      羅宜玉不知怎么的也知道了這件事,劉靜還是沒有辦法跟程瑯比,原覺得靠近了,其實還是遙不可及的。那天在進學的時候又和羅宜秀吵起來,羅宜秀氣得跑到宜寧這里沒有回去。

      宜寧把這些事都跟長姐說了。

      至于三哥跟她通信,則是發現宜寧自從跟他通信之后,寫字大有進步。他就每月三四封的寫回來,也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不可再和宜秀去后山玩水,睡前不可吃甜食,也不可在母親那里偷吃。”說了一大堆的不可,信末了才問她:“可長高了?”

      有時候他也說些孫大人那里的事:“孫老太爺也養龜,我給你討了些養龜的法子,就在信封里。”

      羅慎遠在京的兩年功夫下來,宜寧柜子里全是他和長姐的信。

      宜寧一個人應付兩個人,寫得她簡直生無可戀。

      她把這兩年的信都清理了一遍。從書房的槅扇看出去,初春化雪,海棠花開得熱熱鬧鬧的,她院子里的藤蘿也長得很好。但仔細算算,她卻有兩年沒有見過三哥了。

      自他在京中進學,忙得回來的功夫都沒有。

      宜寧托著下巴,困得有點打盹。人家說春困秋乏,原來是真的。

      前兩日除服了之后,陳氏就開始緊鑼密鼓地籌備羅懷遠的親事了。三哥與羅懷遠總算要回來了,羅懷遠不回來可怎么成親,她終于不用再寫信了。

      她從圓凳上站起來,長出了一口氣說:“雪枝,把這封信寄出去。”

      總算是最后一封信了。

      宜寧看著地上她的影子,她勉強算是有了幾分少女的雛形。她終于是擺脫了微胖身材,進入了標準行列,也抽高了不少。這兩年里堅決拒絕林海如的填鴨行為,還是成效顯著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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