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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落地小說網 > 將進酒 > 13、小蟬

      13、小蟬

      蕭馳野不看李建恒,用手指緩緩撥正了茶蓋。他說:“少安毋躁。”

      李建恒魂不附體地坐回椅中,接著聽見太后問:“圣駕在此,巡防嚴謹。怎么好端端地溺死了人?”

      紀雷說:“回稟太后,微臣已派人將尸首抬去待仵作驗查,稍后便知詳情。”

      “此話怎講。”咸德帝久病不愈,眉間積壓的皆是陰郁之氣,他說,“難道他死有蹊蹺?”

      紀雷說:“皇上,人撈起來時,渾身瘀青,分明是挨過拳腳。小福子雖是宮中內宦,卻不兼二十四衙門中的要職,僅僅是皇上的近身太監。他若是死前遭受過虐|打,只怕兇手圖謀不小。”

      咸德帝撐住桌案站起身,寒聲說:“朕才出宮,就有人這般迫不及待。”

      “皇上。”海良宜出列而跪,說,“今日錦衣衛與八大營交換巡防,兇手若真是有所圖謀,豈敢這般潦草行事?小福子平素多擔出宮采辦之職,惹上私人仇怨也未嘗不可能。”

      花閣老花思謙端坐未動,卻說:“仁時此差矣,膽敢在御前下手之人,分明已將皇上與在座群臣不放于眼中。宮外尋常百姓,誰有這個膽子?”

      蕭馳野穩坐不動,心下百轉。

      晨陽午時三刻將小福子拖去了林中,只要一炷香的時間,開宴送菜的內宦和換防巡查的八大營就能路過。今日在座皆是權貴,離席換衣、吃茶、去恭房者根本記不過來。不僅如此,隨行軍士與內宦皆有苑中行走之權,只要有人在一炷香的空隙間輕輕給小福子一腳,他就能溺斃池中。

      眼下觀望局勢,棘手的不是如何解釋小福子身有瘀青,而是紀雷已然帶走了風向,將這一樁殺人命案變作了謀反疑案。

      蕭馳野指尖扣在茶蓋上。

      這把火絕對不能燒到楚王身上。

      如今皇上病重,太醫院也束手無策,何時會馭龍賓天誰也預料不到。可是咸德帝膝下并無子嗣,一旦事發突然,李建恒就是順位繼承。

      今日之事全是他思慮不周,李建恒離席太過于明目張膽,決計敷衍不過去。

      蕭家如履薄冰,若再被疑心牽連皇位大統,離北十二萬兵馬就是蕭既明的頸頭斬刀。

      此事來勢洶洶,已經迫在眉睫,不能再燃了。

      蕭馳野忽然摔碎茶盞,“叮當”一聲脆響,引得滿席側目。

      李建恒忐忑不安地看著他,說:“策、策安……”

      蕭馳野站起身,疾步走向御前,跪了下去,他朗聲說:“皇上!微臣不敢欺瞞,人是我叫人打的。”

      咸德帝盯著他,說:“他一個宮中內宦,與你有什么過節,至于這樣下狠手?”

      紀雷也側目而視,說:“蕭大人,此事事關重大,萬不可為著什么私情,替人包攬。”

      “這算什么大事。”蕭馳野輕狂地說,“況且微臣不以為罪。一個輕賤閹人,打死了又如何?難道我堂堂二品禁軍總督,對著個目中無人的狗奴才也要忍氣吞聲。”

      “二公子這般動怒。”花思謙說,“怕不是一般的仇怨。只是小福子平日也與你并無來往,何至于這樣生氣?”

      “閣老不知。”蕭馳野說,“早幾月我策馬去往校場,這狗東西的坐轎堵了我的路。我看他那般聲勢浩大,若是不掀簾,還以為是潘公公。我斥責他幾句,他竟口出狂。男子漢大丈夫,竟叫個猥瑣閹人當街羞辱,這口氣,換作別人,怕也忍不下去吧。”

      潘如貴還侍奉外側,滿座聽著他一口一個“閹人”,無不替他拭汗。

      咸德帝思量時,太后先說:“即便如此,動輒殺人,也非君子之舉。”

      潘如貴似是被說中了傷心處,竟白發蒼蒼地含淚而跪,說:“奴婢們皆是賤命,哪里能同二公子比較?太后慈心已是天眷。小福子平素寵慣失德,遇著朝中武官竟不知禮數,得了二公子的教導亦不知悔改……全怪奴婢教子不慎!”

      他講得這般委曲求全,然而內宦見朝中大臣,律法規定本就必須下馬退后,跪叩相迎。

      太后禮佛,對殺生之事很是不喜,于是對咸德帝說:“自古有云,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蕭馳野這樣狂浪,于情于理,皆不能輕饒了他。況且蕭家一門俱是忠良,離北王將兒子送入闃都養在皇上跟前,若是慣得不知天高地厚,只怕來日,也愧對離北王的托付之情。”

      紀雷有些不忿,不肯將此事輕易翻過,于是說:“二公子素來與楚王殿下交好,做了這樣的事情,殿下――”

      “微臣還有話說。人是我打的,可人不是我殺的。皇上,微臣原先是想殺他以平怒氣,但是楚王殿下得知此事,力勸微臣不可殺人。今日拖人毒打,那也是微臣喚侍衛悄悄做的,可誰料被楚王殿下中途瞧出了端倪,親自離席救了小福子一命。有殿下在側教引,微臣再膽大,也不能抹了殿下的面子,故而放了小福子一馬。至于人怎么就溺死了,微臣也備感奇怪,是誰要替我泄恨,做了這等不知輕重的事情?紀大人。”蕭馳野轉向紀雷,眸中隱露歡喜之色,“錦衣衛平日嚴謹無差,今日人就躺在路邊,卻能躲過巡查掉入了池中……興許是他自己,蒙著頭找不準方向,滾了下去吧。”

      海良宜說:“說來也是。這么大個人掉進了池中,錦衣衛來來往往巡查,竟絲毫沒察覺。若是今日西苑之中混入什么刺客,錦衣衛怕是也沒察覺!”

      紀雷豈敢再攪渾水,慌不迭地叩了幾個頭,說:“皇上!錦衣衛也是無可奈何。今日與八大營交替巡查,換防總歸要細排人手,不敢疏忽半分!”

      那頭八大營的執印都指揮使奚固安也跪了下來,說:“規矩就是如此,八大營也不敢怠慢。交替巡查間隔固定,被有心人記了去,趁機殺了小福子也是有可能的。這其中便是內宦私仇,該交于人細查這小福子到底與多少個人有過仇怨。”

      “查。”咸德帝冷笑,陡然將茶盞扔在奚固安身上,怒不可遏,“人在你們眼皮子底下死了,不想著自省,只想著推脫卸責!朕竟把安危、危交于你們……你們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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