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著杜梅再次開口，x老板實時翻譯道：“這首曲子你們的處理非常成熟，有質感的和聲層次，有默契的聲部間配合，有穩固的速度，有明確的動機。”
杜梅教授在第一樂章中唯一能提出的問題只有關于兩處裝飾音。
x老板：“大家把譜子翻到第43小節。”
眾孩紛紛翻開譜，李安借小北的譜子看。
和平時講公開課的風格一樣，杜梅非常注重效率，從不問一些沒有太多意義的問題，譬如誰能告訴我意大利風格和法國風格在裝飾音上有什么區別？
很顯然，兩個地域所代表的文化現象都帶著極大的差異，就不用說他們的音樂了。
x老板：“意大利風格和法國風格正好相反，所有的裝飾音都是明確寫出來的，包括時值最小的音符都寫出來了，如果沒有寫，我們可以認為這里不需要。”
李安立馬明白了：“這里不需要做倚音，就是說這里本來就沒有倚音，正好是和前面標有倚音的樂句做出了一個對比。”
x老板覺得也應該是這個意思，他把李安的話轉達給了杜梅，杜梅聽完給出了肯定答復。
x老板點點頭，看向李安：“是這個意思，還有75小節也是這個意思。”
“來，都注意。”李安起身，“我們改一下，43小節和75小節的la，之前讓你們加的倚音全部不要了，懂了嗎？”
眾孩：“懂啦。”
李安：“這里是我的問題，我本來以為這里是有的，現在我們來試一試，從24小節開始，陳老師麻煩給個拍子。”
x老板：“1、2、3，走。”
師生七人一同落指開始演奏，在去掉了倚音裝飾音后，兩個段落的前后對比出現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就是這點微妙的變化讓音樂聽起來無形間增加了幾分靈動感。
唐小星和陳璇兩位現場觀眾都清晰地聽到了這種變化。
倒是演奏者里還有人沒有體會到其中的韻味，小北就沒察覺到有什么區別，有點不好意思看老師。
李安摸摸小北的頭，示意小北認真接著往下聽。
“很好，就是這個意思。”x老板接著杜梅教授的話繼續補充道，“杜梅教授要稍微說一下第二樂章的問題。”
x老板：“第二樂章的演奏提示是，larghettospirituoso，兩個部分。”
“larghetto是一個從容的速度，而spirituoso需要是一種充滿生機的感覺。”
“我認為你們的演奏可以再出來一點，速度上整體可以再快一點。”
李安陷入思考，關于第二樂章的速度，當時秦勇也和他討論過，是不是有點慢了，當時秦勇的想法是整個速度可以再快一點，讓音樂能再多一點往前的感覺。
就如杜梅教授剛才專門提到的spirituoso一詞，生機勃勃的，沒有任何一個排練老師或是指揮在講解這里的時候會忽略這個詞。
可問題是孩子們當時做不到，速度提起來一些后，四個伴奏聲部的拍子就容易卡不到一起。
見杜梅教授再次提出這個問題，李安也不想解釋了，讓孩子們再試一次吧。
“好，大家注意，二樂章的速度我們稍微快一點，所有人的觸鍵注意，b方案觸鍵，能做到什么程度就做到什么程度，亂就亂了，彈的時候別有壓力。”
李安說完給了大家一個速度，然后看向x老板，x老板點點頭，“147聲部做準備，1、2、3，走。”
三個聲部按照x老板的速度進入音樂，音樂井然有序進行了三個小節之后，杜梅教授露出笑容。
老實說他有點震撼，很難想象李安私下是怎么訓練這幫孩子的，能夠在無用提前練習的情況下直接就做出另一種要求的演奏，這種應變速度連具備相當演奏水準的演奏者都不一定能做出來。
可李安的學生能夠做到，指尖和指肚的轉換在這幫孩子的手下真的就像是玩石頭剪刀布一樣輕松。
然而當所有聲部全部出現之后，杜梅的笑容變得僵硬起來，依然很不錯，就是這個節奏有點不整齊啊。
不出李安所料，還是不行。
x老板見狀示意大家先停下來，“李安，這里你排的時候？”
李安點頭：“這里我確實也沒有什么辦法了。”
雖然不想當著孩子們的面說得這么直白，畢竟大家都已經那么努力了，可他得把實際情況如實反映出來，或許杜梅教授有什么好辦法呢。
x老板把孩子們的排練情況和難處的難處講給了杜梅教授，杜梅教授聽后也只能聳聳肩，說到底還是孩子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太多。
就在三個男人都打算放棄的時候，這時一直作為旁聽者的陳璇開了口，陳璇一開口就連李安都被驚了一下。
陳璇說的也是法語，她向杜梅教授表示自己想看一下總譜。
杜梅教授連忙伸手邀請陳璇上來，陳璇本也不想直接說法語，只是現在排練的人是杜梅教授，出于對對方的尊重以及對忽然打斷對方排練的歉意，所以她開口便用了法語，許久不講也確實有些生澀。
當年為出國這件事，陳璇確實花費了很多的心力，不只是在專業上。
孩子們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原來他們的陳老師不但英語講得好，還會說法語。
x老板和杜梅教授則是認為陳璇應該是有留法學習的經歷。
陳璇當然不知道她的一句話給大家帶來了那么多想法，她大概看了看四個伴奏聲部在此處的譜子，和她聽到的節奏是一樣的。
節奏實際上很簡單，就是最基本的四分音符和八分音符，孩子們在剛才加速之后彈不齊的場面讓她想到了那年米羅.沃爾德來華院開大師班的場景。
她們給沃爾德吹大威尼斯伴奏的時候也出現過這樣一幕，和孩子們此刻彈得近乎完全相似的伴奏音型，她們也奏不起。
要清楚她們可全都是華國音樂學院管弦系的！
最后沃爾德大師是用一種她們當時聽完之后感到有些荒謬的方法幫她們解決了不整齊的問題。
“第一拍和第三拍，全部做保持音，第二拍和第四拍嗎，全部做一種延遲一下再發聲的感覺。”
“什么叫延遲一下，現在大家吸一口氣，然后吐掉，接著是不是又要吸一口氣。”
王小虎：“是！”
陳璇：“不要吸，有意識撐一下，再吸。”
李安和x老板一時都陷入了思考，孩子們都做起了呼吸游戲。
“來我們試試。”
陳璇給出四拍預備拍，包括連在內的七名演奏者再次進入演奏。
147三個聲部先前沒有出現任何狀況，待到其余四個聲部進入后，奇跡出現了。
孩子們自己都難以置信的發現，他們只是嘗試著稍微延遲了第二拍和第四拍。
僅此而已，所有伴奏聲部卻已經變得像是一個人在彈那般整齊。
唐小星見過這一幕，記憶里是在一次大伯排練春之圓舞曲的時候，臺上坐了好多好多叔叔阿姨聽大伯講。
大伯說這叫反拍滯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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