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啞巴含著杯沿,聽懂了一樣:少爺要出門了。
他也想出門,常聽外門的小廝說外邊有多好玩……當初他還在街上要飯的時候,只顧著能吃飽。后來被少爺撿回來,三年了,就再也沒從傅宅大門出去過。
竹昀正和德守說著話,桌下的一只小手鬼鬼祟祟地就摸過來,膽大包天地掀了他的袖子又握上他手。
“少爺出門,帶不帶傅新?”
竹昀只當沒聽見,又請教了些看茶芽辨湯色的方法,議定了等下午日頭沒那么大的時候出去。云州夏酷,頂著午陽出去怕要中暑。竹昀自己倒沒那么嬌貴,無非是為了其他人講究的。
一會兒功夫,小啞巴就已經“少爺長,少爺短”的嘀咕了十數句。他雖腦子沒人轉得快,卻最知道少爺的,少爺如今待他說不出的好,再求求,就沒有不成的了。
等德守走了,竹昀才把人拉都身邊,并不答應,仍舊和他說字的事,只道:“寫字不是為了玩,是希望你有些知識,以后也能有謀生的手段。”
什么知識?什么手段?
小啞巴不懂這個,只知道少爺每日讓他練大字,寫完了才許做別的,于是就把寫字和自由給等上了。
竹昀看他還是這樣,糊里糊涂的,竟稍稍有些憂慮起來。想起自己終究不是凡間之人,終有一日是要離開的,少有地嘆了口氣,忍不住脫口道:“你這樣,日后我走了,誰又能看顧你呢?”
他借著傅云的身份做個少爺,所以能予他庇護。可若他抽身走了,傅家又無繼后,德守年邁也難支持,到那一日豈不是樹倒猢猻散?一個又啞又傻的下人,還能過上怎樣的日子,后事不想也知。
所以有些心酸。
在此地待得越久,才越發覺自己身邊千絲萬縷,都是牽連。
小啞巴聽見那句“日后我走了”,那口吻像是認真是要走的,嚇得他拼命搖頭。
“少爺,不走!”
傅新的手把他攥得極緊,心里反反復復喊著的都是這句話。直到后面,變成了可憐的苦苦哀求。
竹昀沒料到他反應這樣大,看他神色凄然,甚至就要跪下求他,一下就如同又回到了最初的卑微乞憐。因怕他哭,竹昀只得攬著他輕安慰。
“那少爺,不走了?”
心一響,小啞巴抬眼看他,眼角微微噙著一點淚光,柔卻不媚,怯而生憐,就如此晶瑩著閃動在人心上。
情不自禁地,又挨得近了些。
竹昀靜靜和他對視一陣,發覺自己還是更愛看這雙眼睛彎彎如月的開懷笑著,伸指替他揩去,復嘆了第二回氣,和聲道:“不走,不丟下你。”
誰還能看顧呢?
他若在一日,就不離一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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