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康熙擰著眉頭望他,不敢耽擱,趕緊道:“許是嚇著了,心有驚懼,這才顯得脈象稍有虛弱。”
康熙心里有些后悔,不就是打盹嘛,由著她便是了,何苦嚇她這一遭。
就聽御醫又接著說道:“小主兒這也是喜事。”
這話康熙不愛聽,板著臉道:“從何說起?”
御醫面上帶著笑,拱手道:“月份尚淺,隱隱的有些不大確定,但這脈象確實像有喜了。”說是隱約,其實九成確定了,但話不能說的太滿,以免打臉。
可康熙仍然面色沉沉,指著姜染姝青白的面色問:“什么事能嚇成這樣,你好生再看看。”
對御醫來說這都是小病,無關痛癢的,御醫瞧著康熙有些著急,直接拿出銀針,在她身上要穴扎針。
看著她的面色好起來,康熙總算放下吊著的心。
姜染姝摸著自己平坦的小腹,心情很是復雜,一時也不知該喜該憂。
“小主兒許是做噩夢了?”御醫猜測,這會兒子再號脈,已經沒有方才的嚴重。
她身體沒有什么問題,只一時心情激蕩罷了。
御醫捋著胡子交代:“您這年歲正好,懷孕生子沒那么辛苦,平日里注意適當飲食,多活動便成,其余的禁忌,微臣稍后送小札過來,寫的清楚明白,您無事的時候多翻翻。”
姜染姝點頭,客氣道謝,看著梁九功把御醫送出去,兩人趕緊洗漱一番,將身上臟污的衣裳換掉。
再美麗的小仙女,吐出來的東西都不會好聞。
等收拾停當回去,就見康熙正坐在桌前,也沒有批折子,見她進來便招手,顯然是等著她呢。
將她攬到懷里,捏著她依舊冰涼的小手,康熙話中不乏擔憂:“是朕嚇到你了?”
姜染姝搖頭,頗有些羞赧,她竟然吐到金大腿的身上,還能不能好了。
“跟御醫說的一樣,是做噩夢了,一時分不清現實虛幻,這才……”
她抿著尚有些蒼白的薄唇,到底說了謊,一時垂眸不敢抬起。
卻被康熙往懷里箍了箍,就聽他長嘆一聲,撫著她的脊背道:“是朕對你嚴苛了些,原本你進步很快,怕你心生驕矜,這才壓了壓。”
姜染姝猛然得到夸贊,心情很好,柔聲道:“不是因為這個……”
她不說清楚,康熙便想要剖根究底,一直用眼神催促她直接說。
顫動著長翹的羽睫,姜染姝心下猶豫,卻還是緩緩開口:“夢到……那日……”
她好似有些不堪啟齒,半晌才小小聲的開口:“左右只是噩夢,您快別問了。”
康熙悶笑,點著她的鼻頭寵溺道:“昨日種種,皆成今我,今日種種,似水無痕。”所以呀,什么都不必放在心上。
乖巧的點頭,姜染姝將話題引導到孩子上頭來,她將手虛扣在小腹上,柔柔一笑:“這孩子剛來便折騰我,想必是個調皮搗蛋的。”
話是這么說,但她表情完全不是如此,像是被柔和侵染,整個人都散發著愉悅的氣息。
康熙視線望過去,也跟著笑:“是極,吐了朕一身,嗨呀,真臭。”
他最后點睛:“可見皮的要上天。”
姜染姝悶笑,這孩子確實皮,她希望是個公主,這樣的話她就可以養在身邊。
左右她也不指著生個阿哥什么的,能帶給她無上榮光。
兩人湊到一起說了會話,康熙便又開始處理政事,他一日的空閑時間著實不多,能抽出這么點空,還不知道要抽多少時間來補。
姜染姝有了身孕,月份又淺,康熙便不許她伺候,讓她回角房休息去,可她不愿意,說的振振有詞:“一個人悶著,難免胡思亂想,還不如在屏風后頭坐著忙活點小事情呢。”
康熙一想也是,便叮囑道:“那你別累著,習字也挺辛苦的。”
見對方乖巧點頭,康熙這才作罷,只是沒當有人給他上份什么的時候,總是吩咐給姜染姝也上一份。
吃著美味精致的點心,姜染姝感動非常,唔,身處高位就是好,瞧瞧這伙食好的,而且連太皇太后都有規定份例,偏他沒有,自由自在到極致。
但也是他執政比較剛的緣故,像是歷史上著名的雞蛋事件,被編排出多少花樣出來。
說的就是光緒帝,到清末年代帝王威儀遠不如今,他被內務府采購的蒙了,以為一顆雞蛋二十六兩銀子,因此整日省吃儉用,再怎么喜歡,一天也沒超過六個。
他也曾偷偷調查,但是哪那么容易的事,不是回答他不能吃雞蛋,所以不知道價格,便是舉重就輕說過年才吃,給他錯誤引導。
姜染姝想到這里,忍不住噗嗤笑出聲來,原主便是內務府出身,自然知道具體情況。
現在都還兢兢業業勤勤懇懇的發展,偷奸耍滑的人處處都有,但不是現在的主旋律。
也沒有說上下勾連,把皇帝瞞的死死的。
但是包衣旗既可以在內務府當差,又可以走科舉的路子,現在發展的很是迅速,若是不能重視,未來歷史發生的事必然重蹈覆轍。
手中握著書卷,她卻不能靜下心來背書,總是胡思亂想,思緒跑的很遠。
中午回角房以后,賴嬤嬤便執著她的手,擔憂的問:“上午那頭請了御醫,可是你病了?情況如何?”
瞧見她后頭跟著兩個陌生的小宮女,賴嬤嬤眼神閃了閃,卻什么都沒說。
姜染姝拉著她的手一道往屋里走去,淺笑道:“方才吐了,不打緊。”
吐這個字眼,在女性身上是非常敏感的,賴嬤嬤忍不住露出期待,又怕不是,連忙收斂神色,故作淡定的問:“可診明白了?”
姜染姝點頭,羞澀道:“是,有喜了。”
明月、清月聽到,也跟著驚喜的不成樣子,捂著嘴蹦著跳著:“小主兒可算是熬出來了。”
另外兩個小宮女瞧著著實面生,見眾人穩定下來,這才上前介紹自己:“奴婢蓮生,見過小主兒,答應萬福金安。”
叫蓮生的有點胖,個子很高,粗墩墩的,瞧著很有力氣。
“奴婢半夏,見過小主兒,答應萬福金安。”
半夏相對來說面條些,不胖不瘦面色紅潤,瞧著身體就好。
等見過禮細細聊來,才知道蓮生是廚上的,撥給她也是專門給她做飯的意思。半夏是醫女出身,一手醫術不說出神入化,當個太醫還是不成問題的。
可惜身為女兒身,不能走仕途的路子,只能在后宅廝混。
知道她們是有一技之長的,姜染姝臉上便帶了幾分笑,“也是趕巧了,既如此便多賞一個月月錢,以后好生當差便是。”
蓮生和半夏連忙謝恩,就聽清月嘟著嘴道:“有了新妹妹進來,小主兒便不疼我們了。”
明月點了點她的額頭,笑罵:“多大的人了,旁的沒學會,爭寵倒是一套一套的,小主兒快打她。”
“我可舍不得,這嬌花似得。”姜染姝說了一句,便沉吟道:“想想還是打吧,太皮了。”
清月便不依了,哼哼唧唧的撒嬌。
一時間角房歡聲笑語不斷,卻不曾發現,角房外頭一個小宮女躡手躡腳的離去。
到了晚間康熙來陪她用膳,見桌上的菜色煥然一新,便多問了句:“可還和口味?蓮生是漢人,祖上便是御廚,能做不少花樣呢。”
他們吃東西,不固定口味,能改變風格同時又好吃為主。
“還不錯,她是個心靈手巧的。”想到蓮生厚實的脊背,又覺得人不可貌相。
她并沒有減飯什么的,依舊吃嘛嘛香,甚至覺得胃口好上許多。
康熙瞧著就覺得欣慰,后宮女子在吃飯上頭都有些像,貓也比她們胃口好,恨不得一粒米一粒米的吃,頂好數著十粒八粒的就停筷。
姜染姝卻不是如此,她的飯量快比上他了,雖然說動作優雅自然,但是這面前盤子飯菜下去的快,卻是毋容置疑的。
兩人用過膳,姜染姝還想著怎么辦,畢竟康熙和她之間并無太多話能說,一般都是履行她的職責。
可這被診斷出有孕,她還真不敢再胡鬧,有個萬一什么的,兩人都承受不住。
誰知道康熙只安安穩穩的摟著她,兩人頭挨著頭,湊到一處絮絮的說著小話。
原本她瞧著他八風不動的,還以為他對孩子并不感冒,只聽著他現在的叮囑,她才知道是她想多了。
在他喁喁小話中睡著,姜染姝唇角含笑,陷入甜夢中。
她原想瞞著,等胎坐穩再公布出去,誰知道第二日一大早,貴妃娘娘跟前的人便風風火火的來了,說是賞賜。
烏拉拉送來一堆布匹擺件,禮單上頭瞧著特別好看,什么妝花緞織金綾怎么富貴怎么來,然而她清點入庫的時候,只有無以對。
怕不是三年前的料子,尋常就是往宮外賞,也是嫌陳料的。
姜染姝輕笑:“替嬪妾謝貴妃娘娘恩典了,此等好物,等閑難以見著。”
那宮女抬了抬下巴,熱別驕傲的開口:“是極,貴妃娘娘極賢惠,才能舍得將這般好東西賞下來。”
送去尾巴都要翹天上去的宮女,姜染姝面色陰沉下來。
這樣的消息,定然不是康熙透出去的,他昨晚上已經跟她說過了,沒有大肆封賞,就是要讓消息在小范圍流傳。
等她胎坐穩了再公布出去,她也是同意了的。
除了角房的奴才,并沒有見過旁人,那么這消息又是怎么走漏的。
賴嬤嬤面色鐵青,這人真是神鬼通天,乾清宮的消息都能弄到,就是不知道若是被皇上得知,她還能不能躲在后頭做這些陰謀詭計。
姜染姝視線在眾人面前掃過,沉聲道:“你們我是相信的,勤打聽著,今兒誰往六宮去了。”
等閑乾清宮的人不能和六宮接觸,防的就是互通消息,今兒這事,算是犯了大忌。
她心中莫名認為,此事定然是裴靜真所為,只有她在乾清宮有這個人脈,能讓人告訴她一些消息。
召來明月耳語幾句,角房中數她最通透,能力又強,去調查這事再好不過。
“是。”明月領命下去,面色也有些不虞。
主子安穩,她才能安穩,如今小主兒被推到風口浪尖上,談何安穩。
既然已經說明白,姜染姝也就撂開手,她也知道,只要她懷孕的消息傳出去,這往后的日子便清閑不了。
但是沒想到會來的這么快,她前腳自己知道,后腳闔宮都得到消息。
無怪乎旁人說,這宮中是沒有秘密的。
沒過多久的功夫,七嬪也相繼派人賞賜,庫房被一堆用不上的東西堆的滿滿當當。
姜染姝倒是像知道,到底是誰這么深藏功與名,害她到如此境地。
隔日的功夫,被貴妃扣押的裴靜真就被無罪釋放,那可真是槽多無口。
這事貴妃辦的有意思,只差明晃晃的告訴她,此事是裴靜真所為,要怪就怪她好了,全是她干的。
而裴靜真被兩個小宮女攜裹著回慈寧宮,整個人都是崩潰的,她前腳獻策,后腳就被放出來,打量誰蠢看不出事件發展,她以后還怎么在宮中行走。
望著承乾宮方向,她的眼眸中是刻骨恨意,總有一天……總有一天她會讓她們都臣服在她腳下。
然而回到慈寧宮之后,面對的是一個面色冷厲的老嬤嬤,對方拎著她的小包裹,冷笑道:“姑娘也太不知道好歹了些,踩著太皇太后的鼻子當階梯,呵,真是膽大的厲害。”
她說著,直接把包裹從角門扔出慈寧宮,順手一推,把裴靜真推出宮門,啪的一聲合上宮門。
裴靜真望著地上沾染著泥土的包裹,整個人面色陰沉的像是要滴下水來,這可真是人善被人欺,誰都想騎到她頭上作威作福了。
她撿起小包裹,一時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該往何處去。
頂著眾人火辣辣的目光,她跪在承乾宮門前,等著被貴妃叫進去詳問,誰知道從天明到天黑,她跪的腿部失去知覺,卻仍舊沒有人愿意搭理她。
天色昏黃才有一個小宮女邁著碎步出來,小小聲的說道:“貴妃娘娘說了,您的住處她也沒法子,要不您回浣衣局去?”
裴靜真的臉一下子白了,她被提到妃嬪的隊伍里,現在又告訴她要回到浣衣局?!
再沒有什么比這個打臉更狠的了。
她咬了咬下唇,想要接著跪下,卻被小宮女看破意圖,對方冷冷一笑,看似瘦弱的軀體攙著她毫不費力,就這么攜裹著她往浣衣局去。
一路上的奴才看著她,眼神各異,打在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她以為自己就此風光,誰知道竟然是鏡中花水中月,她連皇帝的邊都沒摸著,又被送了回來,更別提她剛得罪了風頭正盛的姜答應,對方肯定不會放過她。
再一個她才被貴妃陰了一道,旁人都注意到她,定然不會讓她好過。
她把什么都想了,東山再起暫時蟄伏虎落平陽被犬欺,甚至連往后的瀟灑日子也盡數想了一遍,然而萬萬沒有想到是,她竟然被浣衣局拒于門外。
管事皺著眉,說的很清楚:“您如今身份不同以往,這回到這,奴才也很難辦啊。”
到底是叫不叫她做事呢,叫她做事,這叫欺辱主子,若是不叫她做事,她浣衣局憑什么白養個閑人。
本來任務就很重了,哪里有空招待她。
看著對方那惡毒的吊梢眼,裴靜真更加茫然了,她無助的走在夾道上,就見迎面走來兩個宮人,一瞧見她便面帶喜色,還不等她上前招呼,就被對方壓著往前走去。
那態度瞧著著實不對勁,她面色一變,趕緊問道:“怎么回事?!”
那宮人閉嘴不語,深深的法令紋讓她心中升起不好的預感。
這條路越走,她的心里就越慌。
當看到慎刑司三個字的時候,她的脊背已經被冷汗濕透,她竭力讓自己冷靜:“不知我犯了何事,竟然直接被帶到這里來。”
那宮人和慎刑司門口的人一交接,扭頭便走,并不跟她多說。
她這邊戚風慘雨的,姜染姝倒是痛快了,頭一次設計把人弄進慎刑司,這感覺真是棒棒噠。
問題還不是她出手,而是惹怒了康熙,直接以某宮丟東西為由,將她拘去慎刑司。
原本姜染姝不喜歡原女主,卻也沒有什么惡意,只能說走的路不一樣罷了,偶有得罪,她也不會起什么心思。
可現在她懷著身孕,直接被對方給暗算了,那心情就不太美妙,活吃了她的心都有。
畢竟在宮中一著行差就錯就是個一尸兩命的結局,她一點都不想死,還想看著自己的孩子健康平安的長大。
從這件事中,她看出來太皇太后的厲害了,明明對方安坐慈寧宮,看似連門都沒出。
但是裴靜真這事一出,她立馬便知道,把自己摘的干干凈凈,好似這個人不是她推出來的一樣。
明月面帶喜色,湊到她耳邊小小聲的說:“皇上對您的情誼,那真是深厚的緊。”
姜染姝笑了笑,什么都沒有說,情誼深不深厚的她不確定,只一條,對方眼里容不得沙子,誰也別想玩弄他倒是真的。
再說跟康熙談情誼,呵。
她的視線在一直沒有存在感的小宮人身上清掃,她叫杏仁,個子瘦瘦小小,五官沒什么出色的地方,扔到人群里頭誰也看不到。
就這么一個宮女,是姜家千辛萬苦送進來的,既不讓旁人知道,又得把事辦成,著實廢了不少功夫。
“你去慎刑司打點一下。”姜染姝話沒說全,瞇了瞇眼,表情有些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