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溫凝如常做了早餐,路柯桐換好衣服下來,看著溫凝眼下淡淡的黑眼圈兒說:“媽,買著吃就行,你這么累我難受。”
“你難受就多吃點兒,瘦的下巴都尖了。”溫凝剛剛失去至親,但她倒是想忙一些,不然閑下來就頭痛,“廚房熬的湯還有十分鐘就好了,你記著關火。我上樓去收拾些衣服和日用品,等會兒去醫院要帶上。”
溫凝說完轉身上樓,突然又停下說:“路路,謝謝你這些天打理花房。”
路柯桐鼻子酸,等溫凝走了,花房就徹底沒人管了。“以后我會好好照顧它們的。”花花草草會有感情嗎?希望沒有,他覺得一個人難過就夠了。
司機送他們到了醫院,上樓時路柯桐緊張得渾身僵硬,他祈禱著進入病房就能看到已經蘇醒的路若培,等電梯門一開他立刻沖出去,沖到病房門口后深呼吸,然后輕輕推開了門。
邱媽在外面客廳休息,應該是剛剛洗漱完。溫凝上前放下東西,然后打開一個保溫桶,說:“我做了點兒吃的,你和見霆先吃,吃完就回去休息,勞煩你們一夜太抱歉了。”
“說什么呢,都是多少年的朋友了。再說醫生護士那么多,都仔細盯著呢,我們不費什么心。”邱媽說完,邱爸從里間出來。路柯桐馬上問:“邱爸,我爸醒了嗎?”
他問完就要往里進,邱爸攔住他說:“還沒有,不許皺著張臉,醫生說了四十八小時,三點做完手術到現在才多長時間,不許吭唧。”
邱媽說:“你煩不煩,趕緊讓孩子進去看看。路路別擔心,多跟爸爸說說好話,他一高興就醒了。”
路柯桐進入里間,看到路若培還是那樣躺在床上,他揉揉臉走過去坐下,也不敢碰到路若培。坐了那么幾分鐘,剛揉過的臉又一皺,他發現他沒跟路若培說過好話。
“爸,你給我找的老師語速太快了,你快醒過來給我換一個。”他說完又搖搖頭,“還是你給我講吧,你講得最好,還省家里錢。”
“再開學我就高三了,你是博士學歷,我要是考不上個好大學多給你丟臉,你說你當什么官兒啊,還不如當個大學老師,每周去上幾節課搞搞研究就行。”
“爸,你以前說我不著調,做醫生能開錯藥,做老師能跟學生抬杠,送快遞都不認識道兒。但是你說過就算了,從來也沒讓我改,你就想讓我傻不拉幾樂呵一輩子然后什么事兒你扛就行,你太瞧不起人了。”
沉默了一會兒,他看著床單:“你怎么還不醒,是不是覺得昏著沒我煩你還挺好啊。”
門口有聲輕笑,路柯桐抬頭看見了楊越,“叔叔……好。”楊越進來,在對面的椅子上坐下,小聲說:“念叨什么呢?”
路柯桐沒說話,靜靜觀察著對方,楊越壓低的聲音使房間更加安靜,仿佛害怕把路若培吵醒。楊越以為他不自在,解釋道:“邱廳長回去了,這邊白天肯定會有你爸爸工作上的人來探望,你們娘倆應付太累,我是他的律師,可以給應酬一下。”
他腦子這會兒倒好使了,說:“我爸好幾個秘書都可以應酬。”
“嗯,”楊越對付孩子跟玩兒似的,溫柔地看向路若培,“所以我挺閑的,這不進來看看他么。”
路柯桐皺眉問:“你結婚了嗎?”
楊越說:“你很好奇么?我沒有結婚,每當我想結婚的時候我就去法學院做演講,面對那些學生講完感覺自己還不老,然后就不想結婚了。”
“你女朋友也不想嗎?爺爺奶奶不著急抱孫子嗎?”
“挺機靈啊,還想套話。”楊越笑著看他,“現在找男朋友的也不少,有的小孩兒才十五六歲就有男朋友了,能把家長氣死氣活的。”
路柯桐臉一白,無聲瞪著楊越,這個人可能就是他爸喜歡的人,思及此又無法避免地想到他媽媽,路若培對不起他媽,可是他無力再繼續糾結,此時此刻他只想讓路若培快快醒來。
那天大雨后天就晴了,路面的積水迅速蒸發,連風都是熱的。秋葉胡同第一家院兒里有棵葡萄架,這時候葡萄快成熟了,又遮陽又好看。
沈多意拿著一把葡萄回來,然后去找費原,說:“胡大爺給的,新鮮無公害,你吃不吃?”
費原的傷上了兩天藥好點兒了,他也習慣了,擺擺手:“不吃,給爺爺吃吧。”沈多意蹭冷氣吹,擦擦臉上的汗說:“老頭就算了,得把他牙酸倒。對了,跟叔叔和解了么?”
費原回答:“一戰結束,開始第二次冷戰。其實我理解,路柯桐要是女孩兒,沒準兒我爸高興得還跟別人嘚瑟呢,我兒子這么早就找著媳婦兒了,但路柯桐是男孩兒,老費傻眼了。”
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就是路柯桐他爸了,可費原有點兒抗拒考慮這一塊兒,如果真像費得安說的,收拾他、收拾他們家的話他該怎么辦?
他覺得不至于,人再兇再悍也要知道理、義二字,何況路柯桐那么個棉花糖的內核,他爸不會是個壞人。
費得安照常上班,表面似乎毫無變化,但是局長找了他幾次,甚至院長也找了他,不為別的,就單是市政府的一秘來過這么一趟就夠讓人難受、讓人琢磨了。
但是他不能明說,只能打哈哈含糊著,一是這事兒膈應人又**,二是一秘那邊的話頭未必和他一致,畢竟也沒商量過。
費得安前腳剛出了辦公室,徐秘書后腳就到了,這回院長親自接待,問有什么能幫忙的么。徐秘書笑笑,說:“不用,就是私事兒,我正好路過就過來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