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唐書生那小廝怕成這般不同,劉嬸一點兒也不怕。非但不怕,她還拿這個當成笑料講給周蕓蕓聽。
——盡管這一點兒也不好笑。
昨個兒夜里,城南那頭的確出了大事兒。地龍翻身之時,正值子夜時分,按說這個點多半人都已經入睡了,畢竟冬日里天寒地凍的,晚間也沒旁的事兒,除了那些個趕巧半睡半醒的,或者正好起夜的,多半人只怕就跟前院那三只一般,直到次日才知曉此事。
可有一種人是例外。
赴京趕考的舉人。
如今已是正月里,會試是在二月里舉辦的,至今不過月余時間。那些舉人擱在各自的家鄉倒都是被人追捧的,可如今在這京城里,尤其是那幾個聚集了舉人的客棧里頭,同樣身份的人實在是太多了,由不得他們在自視甚高。
眼瞅著會試近在眼前,那些舉人忍著心頭的慌亂,時常徹夜苦讀。子夜時分,說晚是晚,說早也還算早,畢竟在舉人聚集的客棧里,苦讀到三更乃至天明的都不在少數。因此,地龍翻身之時,旁的地兒尚且安穩,獨獨幾個客棧鬧出了大動靜。
按說這年頭的房舍多半都是木制的,雖易走水,卻不容易坍塌,尤其地處京城,那些個客棧都是年年修繕一兩回的,保準出不了事兒。可客棧是沒事兒,舉人們怕啊!
這一怕,可不就出事了嗎?
最出名的云來客棧,這些年出了不少進士、同進士,上一屆更是好運的出了個榜眼。這不,又逢科舉年,云來客棧是真正的客似云來,所有的房舍都被訂了出去。
可別小看了區區一個客棧,云來客棧是城南這邊最大的客棧,典型的北方四合院,前后三進,且都是上下兩層,最頂上還有一層閣樓,因著生意實在是太好了,掌柜的甚至連自己素日里休憩的房間都讓了出去,就連后院的下房也給了那些家境稍差的舉人。
結果,昨個兒夜里地龍翻身之時,也不知哪個倒霉催的喊了一嗓子。冬日的夜晚,外頭本來就靜,城南這邊又沒有秦樓楚館,更是寂靜得很,被這么一吼,原本就多半清醒著只是被嚇懵了的舉人們,一下子都反應過來。
那些住在一樓的倒也罷了,客棧的房舍本身就不大,匆匆披上一件外裳跑出門去也廢不了多少事兒,哪怕只穿著夾襖跑出去,一時半會兒的應該也凍不死。
可憐的是那些住在二樓,乃至閣樓的人。
人在驚恐萬狀的情況下是會失去判斷力的,尤其住得越高,那種晃悠的感覺越甚,心中一怕,再聽得外頭的鬼哭狼嚎,哪個還有心思想別個兒?
把窗戶往外一推,抬腳躍上窗棱,閉上眼睛狠狠心往下一蹦……
這下可真的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了。
據說,很多舉人并不是摔死的,而是被活活壓死,乃至一下就被砸死的。
京城里出了那么大的事兒,瞞是肯定瞞不住的,不出一日,便已傳得沸沸揚揚。
周蕓蕓經歷過信息大爆炸的年代,雖然對那些遭遇了無妄之災的舉人很是可惜,可指望她被嚇到那是不可能的。考慮到自家夫君以及夫君的朋友都同為舉人,她在緩過神來之后,特地去了后罩房親自下廚做了好些新式糕點。
說是新式,其實就是西式點心,且俱是甜品。
甜食有著安撫人心的效果,盡管孟謹元以及前院那三只并不需要這種安撫。
周蕓蕓去的正是時候,半晌午這會兒其實挺尷尬的,他們起得都很早,算算時間,用過早膳已經有差不多兩個時辰了,可離午膳卻仍有一個多時辰。
這不,還沒等周蕓蕓走進書房,鼻子特靈的小柳已經不由自主的順著香味側過頭去了。
大柳伸手沖著他弟的后腦勺就是一巴掌,而后還不忘吐槽道:“合該你常常考試都跟糞號作伴,熏不死你!”
“有你這么當哥的嗎?成心咒我!”小柳已經從鑲嵌著玻璃的書房窗戶里看到周蕓蕓等人了,當下便收回了眼神,恨恨的瞪向他哥,“要是下回我還緊挨著糞號,那就是你咒的!!”
聞,大柳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直到周蕓蕓帶著丫鬟進了門,擺好了一應點心,他才感概道:“我怎么覺得你這話……就跟咒自己似的?別會試時真成真了。”
“你你你……”小柳被氣了個倒仰,半晌說不出一句囫圇話來。
倒是周蕓蕓,她并不知曉先前他們在說什么,只聽了最后一句,誤以為他們談論的是會試內容,隨口接道:“這段時日連著好幾次地龍翻身,我要是主考官,就專門出題考一考地龍翻身的事兒,說說之前怎么防范,之后怎么救災,再琢磨一下這事兒的影響等等。比起經史子集,考這些才能逼死人呢。”
誠然周蕓蕓是個學渣,可就算學渣也知曉逢大考總會出現一些時政題。正好這回又出了那么大的事兒,不拿這個做下文章豈不是天大的浪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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